西出陽關(2)
與小夥子同桌的那兩個商人驚而離座,就像屁股被蠍子蟄了,眼神中既恐懼又憤怒。
此時客棧外來了個大漢,滿嘴鬍子拉茬,手裡拎了條極長的皮鞭,趕著羊群,口中吆喝不斷。大院子里頃刻就擠滿了肥羊。
那大漢是個哈薩克族牧羊人,他還未進店,聽到狼嚎,不由大怒,踏步上前道:「大白天狼也敢出來么?我的許多羔羊被狼拖走。真主安拉,今天我非殺了這隻狼不可!」他經常在關外游牧,與漢人通商,一口漢語說的很是流利。
那狼依舊長嚎不絕,整個客棧都沉寂下來,院子里「咩咩」直叫喚的群羊驚恐地擠成一團。隔了一會,「太平鎮」上各家養的狗也齊聲狂吠。
張年手指那小夥子道:「你……你帶了頭狼到這兒來……幹什麼?」
那小夥子橫了他一眼,並不開口。
不知是誰暴喊一聲,道:「宰了這匹狼!」
店中的本地人都吃過狼的苦頭,一呼百應,紛紛圍將上去,有幾人已亮出了腰刀。
那小夥子道:「咬你們牛羊的不是它。」
張年道:「是狼都得殺!狼總會咬牛羊咬人的。」
那小夥子緩緩伸手去撫那狼的後背,道:「我的狼不咬牛羊不咬人。」
人群中有人笑出聲來,道:「哪有不吃牛羊的狼?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子么?」
幾個本地人一齊叫道:「宰了它!宰了它!」
那狼一抖身上的毛,又是一聲大嗥,圍得近的人嚇得停了腳步。你推他搡,誰也不敢再邁上半步,人群以狼為軸圈了個圓。
先前那個哈薩克族牧羊人忍耐不住,分開眾人,上前一步,揚起手中長鞭朝狼揮去,叫道:「留了這條畜生,咱們在這兒還有立足之地嗎?」
他長年揮鞭驅羊,這條長鞭早使得趁心應手。在座的會拳腳的內行人一看便知:此人不諧武藝,只是仗著鞭沉力猛。
眼見這一鞭子就要不折不扣地打在狼腦袋上。不想那狼喉間悶悶地低吼一聲,四肢極是靈活,鞭到身閃,一鞭「啪」地砸在地上,打了個空。
跟著那狼後腿一彈,眾人只覺眼前灰影一晃,耳聽牧羊人一聲大叫,左手握了持鞭的右手手腕,臉色蒼白地倒退幾步,叫道:「狼咬人啦!惡狼咬了我了!」
只見鮮血順著指縫滴下來,傷得還不輕。圍觀的本地人均想:這狼落嘴可真快,幸喜剛才自己沒有出手。
那小夥子低聲喝斥道:「阿毛!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么?」人們又是大奇,原來這狼還有名字。
那狼「嗚嗚」低鳴,兩耳緊貼腦後,蜷了身子縮到桌底下,凶態盡斂。若不是店內百來隻眼睛親見它避鞭傷人,誰也不會相信這就是剛才那條兇猛的狼。
那小夥子站起身,沖哈薩克族牧羊人一抱拳,道:「對不住,你的手不礙事吧?剛才你若不出手,我的狼也不會咬你了。」
牧羊人更是大怒,罵道:「那你是怪我了?臭小子,你縱狼行兇,還強辭奪理!狼仗人勢,我先教訓教訓你這個做主人的!」
他也不包紮傷口,右臂一揮,丈長的鞭子「虎」地甩出,在空中打了個脆響,正抽在那小夥子的肩頭。
「叭」地一響,那小夥子的身上披的羊皮坎肩立裂,裡面的衣衫也破了,露出了皮肉。
那小夥子四平八穩地站著,不動聲色道:「這一鞭你該氣消了吧?」
那牧羊人一怔,心道:「我這一擊連匹健馬也抵受不了,
他竟能若無其事地接下來,可當真邪門了。」
門首長桌邊的山羊鬍子老者微微一曬,低聲道:「瞧出來沒?那小子深藏不露,一身功夫可俊著吶。」
綠衫女子不以為然道:「我瞧也稀鬆平常,無非皮粗肉厚罷了。」
那老者名叫裴仲明,已退隱江湖多年。綠衫女子是他的獨生愛女裴文青,一旁的年輕小伙則是裴仲明的入室弟子程輝。
裴仲明用兩指輕叩桌面,道:「這一鞭少說也有一、二百斤力道,若僅靠皮粗肉厚來抵擋,鞭梢定會就勢下擺,打在那小夥子的后脊樑上。你沒看見么,方才那鞭子一挨肩,就彈了起來,沒有深厚的內功修為,哪能這般舉重若輕呢?」
程輝插嘴道:「師父,他的功夫可比不上您。」
裴仲明笑罵道:「猴崽子,少拍馬屁!單要紋絲不動地受此一鞭,師父我就辦不到。」
裴文青問道:「爹,你看他是什麼門派的?」
裴仲明搖頭道:「一時半會瞧不出來。我看他練的內功與中原的心法大是不同,卻又不似回疆西域的邪派武功。」
那牧羊人不但氣未消,反倒火氣更盛,喝道:「你有魔鬼幫忙,我有安拉保佑。再吃我一鞭!」這一次鞭勢更疾,卻是兜頭砸向那小夥子的面門。
牧羊人心裡打定了如意算盤:「魔鬼能讓你的皮肉不受鞭傷,卻不能令你的腦袋也象石頭一樣硬。」
那小夥子不欲還手,腳步往左一挪,看上去似乎輕描淡寫地邁了一小步,但身法雖慢實快,於迅雷不及掩耳之際躲開了這一鞭。長鞭落空,不偏不斜地砸在桌角那小夥子的包袱上。桌面大晃,便似要隨時倒塌。
店伴、掌柜心中大急,暗道:「這打將起來,可不毀了買賣嗎?」
包袱可不會內功,頓時被撕開道口子,裡面的物件骨碌碌地滾了一桌。這些物件也很奇怪,看上去都是些不相干、用不上的破爛之物。
其中有塊黑黝黝、沉甸甸的小銅牌,一柄斷了老大一截的斷劍,一隻褪了色的金鏢,一塊纏有紅絲線的碧綠小玉佛,甚至還有一隻干萎枯瘦的人手,五指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