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十圍空洞潛魈魅
將近子時,枝江城外,落柳庄舊址。
王貝拉、魚克禮、宋飛鳶再加上何自峻四人早已潛伏在不遠處,靜靜觀察。
此時已有十多個膽大的好事者來到落柳庄舊址等著看宋飛鳶和那位神秘的崑崙派高手對決,殊不知他們已然被人盯上。
早在日落前,魚克禮便已安排人在城門盤查把守,將所有出城之人的姓名職業、出城目的全部登記下來。但凡有可疑人士便暗中跟隨,果然發現有幾個偷偷往去落柳庄方向的傢伙。而另外幾人則是以正當合法的出城原因為掩飾,實則跑去湊熱鬧的。
此時落柳庄廢墟內,有幾個貌似武痴的看客互相認識,正低聲討論著今晚即將發生的對決。更多人則默不作聲蹲在角落裡,靜待好戲開場。
「時間差不多了,應該不會有人再來了。」魚克禮抬頭望了眼黯淡的雲層,將手放到了隨身攜帶的鐵尺之上——那鐵尺已被布條纏了個嚴實,瞧不出原本模樣,「準備動手吧,下手輕點,不過那裡邊頗有幾個刺頭,打傷了也無所謂,算是給他們點教訓。」
魚克禮說完,把系在頸間的黑布朝上一扯,擋住了面貌。拉姐和宋飛鳶也分別以黑布遮臉,各執兵器,待魚克禮發一聲喊,三人一同自暗中躍出,齊齊奔向庄內眾人。何自峻則因為武器過於顯眼怕被認出,便還留在原處,伺機而動。
那些看客被嚇了一驚,正自納悶,三人已到近前,不由分說便抄傢伙向他們攻來。而就在此時,四周也有數條人影紛紛出現,看上去竟也是沖自己這夥人來的。
原來除了王、魚等四人之外,魚克禮手下的捕快和衙門的官兵們也換上了夜行衣,分佈於附近暗處,甚至還有喬裝改扮混入好事者隊伍中的,一俟魚克禮發出信號,眾人便一擁而上,對庄內看客發動突襲。
當然,這些久經魚捕頭嚴格調教的差人們還是比較有業務素養和職業操守的,此番突襲只是虛張聲勢,並不會真的下死手,目的則是為了逼出可能潛藏在人群中的夜行劍鬼。
如若夜行劍鬼真的與崑崙派有關,聽得派中有人在此,即使不會大膽現身,多少也會隱藏身份到來。
此時,拉姐一馬當先,手中長棍翻江倒海,一時間眾看客皆被籠罩於棍勢之內,身上各挨了幾下,直打得皮肉生疼。
魚克禮以布條包裹鐵尺,揮舞起來便也如尋常鈍器一般,勁力雖大,卻不致人重傷,饒是如此也打得眾看客連連叫喊。
至於宋飛鳶則是盯住了一個帶刀的看客,在過了幾招后發現對方實力遠不如己,便裝模作樣地將其壓制,卻不出狠招。
而四周其餘官兵開始合圍,將這片廢墟圍住,不教走脫一人。
人數和實力的差距下,眾看客戰意全消,起先還有個別敢於叫罵反抗的「toughguy」,可拉姐幾乎是憑一人之力便揍服了他們,十餘招后,那幾個還擊者也只得棄械投降。
廢墟很快恢復了寂靜,人均蒙面的官兵把眾看客圍在中間。看客們紛紛抱頭蹲地,心中縱有百般疑問也不敢說出口,只盼這些莫名其妙就殺上來的神秘人士別傷害自己……
「如何?」一段距離開外,魚克禮輕聲問拉姐道。
「稀鬆平常,一個高手也無。」拉姐答道,「他們中不可能有夜行劍鬼。」
「看來咱們的運氣不太好。」這會宋飛鳶也走到近前,後邊跟著身背寬劍的何自峻。
「方才你看這群人中,可有身形相貌與令兄相似之人?或是可能與你兄弟相熟之人?」魚克禮又轉頭問何自峻,後者掃視眾人,無奈搖頭回答:「沒有……」
這四人交談聲音甚微,卻不知看客中潛藏著一名高手,此人非但武藝不凡,耳功更是出眾。他先前假裝不敵,見那些襲擊者似無加害之意,便想靜觀其變,此時遠遠聽到了這幾句話,心中當即瞭然:原來他們是沖著「夜行劍鬼」來的,那麼白天在城中演武台時果然是演戲釣魚了。
他當即凝神細看,果然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雖然遮擋了面目,可背後那把劍暴露了你的身份,看來『老五』忙她那邊的活倒把你給忽略了……」他想道,「既然你膽敢與官府的人合作,那我也不妨把亂子鬧得更大一些,屆時『夜行劍鬼』的凶名必會傳遍江湖,而我等的行動便也能受到更少妨礙……」
從武器辨認出身份,那他指的自然是何自峻了。只不過他認得何自峻,何自峻卻不認識他。書中交代此人姓張,雙名通佑,原本與幾個結拜兄弟姐妹在淮西一帶活動,後來到湖北,受某人指示要做一件極秘密的勾當。
張通佑趁著眾官差不注意,探手入懷,摸出兩根牛毛銀針來,第一根就近朝著身邊的另一名看客身後一紮。
其時天色昏暗,他出手又極快,再加上魚克禮等人已然認定了他們是一群菜雞,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隨著針尖入體,一股奇癢伴隨著難以抑制的笑意在那倒霉看客的身上蔓延開來,這人立馬蜷縮起身子倒地打滾,一邊放聲狂笑一邊在身上胡抓亂撓,如同中邪一般。
「宇文兄,你怎麼了?」他身邊的相識的同伴見狀,想伸手去把他按住,卻見他面目抽搐猙獰,眼中淚流如注,嘴角卻仍自上揚,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而他的雙手早已扯開了上身衣衫,暴露在外的皮膚上血痕滿布,縱橫交錯,都是方才抓撓出來的。
魚克禮等人也被這等異狀吸引過來,宋飛鳶耳聽這人笑聲中半分喜悅興奮之情也無,反倒充斥著瘋狂與絕望,心裡默默吐槽道:「你這笑得,還姓宇文幹啥,改姓宇智波得了……」
另一旁一人小心問道:「他平時就有這毛病嗎?」
宇文老哥的同伴道:「沒見他這樣過啊,是不是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那人又道:「你倆中午不是一塊吃的么?怎麼你沒事?」
然後不知是誰冒了一句:「只怕不是吃了不幹凈的東西,而是碰到了不幹凈的東西……你們可別忘了這兒是什麼地方。」
他這話一出,人群頓時可就亂了套了,不論官民都紛紛想起落柳庄恐怖傳聞,饒是此時此地人數眾多,見著宇文老哥這般詭異行狀,都不由得毛骨悚然,只覺得四周的建築廢墟里隱藏著勾魂的女鬼怨靈,正倆眼放綠光沖自己這幫精壯漢子淌哈喇子、準備抓回去狠狠地采陽補陰呢。
張通佑這一針除了引發混亂外,更重要的目的是……把何自峻引到近處。
他的暗器水平只能說一般,之前何自峻離他太遠,無法確保第二針準確命中。況且遠距離擊發暗器動作太大,難免會被官差們發現並制止,到時候又惹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只見何自峻來到宇文狂笑老哥五步開外,正瞪著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看著那倒霉蛋,張通佑屈指一彈,飛針直射何自峻頸間。
這兩枚銀針自然是都餵了毒的,只不過和先前的「癢針」不同,第二枚乃是「眠針」。
何自峻只覺脖子一疼,隨即一股沉濃睡意在腦中悠然盤旋擴散,眼皮似有千斤之重,「咚」的一聲,仰面倒下。
眾人好不容易才把渾身是血的宇文老哥按住,冷不防異狀又生,一個身背寬劍的蒙面人毫無徵兆躺倒在地,莫不是女鬼又在作祟?
拉姐躬身觀瞧,卻見何自峻鼻翼翕動,鼾聲輕微:「他這是睡著了?」
「人活生生睡著?竟有這等事?」一旁捕快驚道,「難道評書里說的是真的?」
魚克禮:「什麼評書?」
捕快:「《海賊王》啊,裡面有位『白馬快劍』,經常打架打到一半便昏昏入睡,而且睡著后劍法還要再厲害上一倍……」
魚克禮斥道:「胡說八道,睡著了還怎麼使劍……」
宋飛鳶扶額:吳穹那廝到底是把海賊王評書給傳播到了什麼程度啊……
既然只是睡著,幾人便放下心來,魚克禮叫了兩個手下去把何自峻弄醒,轉頭又要去處置那些被俘的看客們。
「差不多該出來了。」張通佑凝視著睡倒的何自峻,口中默念。
猛地,何自峻雙眼圓睜,精芒暴漲。
「嚯,你醒啦?」何自峻身邊一名官兵道,「剛準備扇你耳光叫醒你……」
話音未落,就見何自峻僵硬地坐起,臉上突露邪笑,伸手去握背後劍柄。
「咔嚓。」
機括聲響,何自峻從身後抽出一縷寒光,那官兵只覺眼前金芒一閃,旋即咽喉開裂,鮮血噴濺。何自峻沾滿血跡的獰笑在那官兵難以置信的眼神中逐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