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鏌邪三尺照人寒
這一下變起肘腋,誰人也不曾料到何自峻前一秒還在沉睡,后一秒竟突下殺手。
還是王貝拉與魚克禮反應最快,眨眼間各自兵器已到了何自峻眼前。
然,這一棍一尺卻只擊中了何自峻的殘影,那抹血腥的獰笑猶在眼前,他人卻已經出現在十步開外。
「不好!」魚克禮這下也不裝了,大喊一句,「兄弟們快走!」
就在他說這句話的時間內,何自峻的身影同劍光連閃數次,「噗噗噗」三蓬血花在三名正欲逃跑的官兵的咽喉爆開,他鬼魅般的笑聲忽遠忽近,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更叫人震驚的是,他手上的兵刃已經不是原先的寬劍,而是一柄劍身狹長、通體金黃的武劍。
「金縷鹿盧劍?!他是『夜行劍鬼』!」
黃金寶劍亮出,何自峻的真實身份昭然若揭。
王貝拉等人誰能想到,自己苦苦追尋的夜行劍鬼,竟然一直都近在身邊?
宋飛鳶朝地上一瞥,但見何自峻原先背在背後的寬劍已經掉落在地,準確地說是只有劍身,沒有劍柄,頓時明白:原來何自峻一直以那把寬劍為劍鞘,把崑崙派至寶、掌門信物「金縷鹿盧劍」藏於其內!得虧這哥們沒把劍便宜賣掉啊,不然他腸子都得悔青了……不對,他要是成功賣了劍也就不會有今晚這檔子事了……
此時場中早已亂作一團,不論官民皆是四下奔逃。眼見部下被殺,魚克禮心急如焚,可他自幼生長於江邊,所習輕功尤擅水戰,蹬萍渡水如履平地,可在陸上便不那麼出眾了。偏偏劍鬼身法迅疾詭異,借著夜色在人群中往來穿梭,變幻無方,每一劍都要收走一人性命,直殺得鮮血四濺,慘叫連連,魚克禮根本無法追上。而那張通佑早已趁機遁走,躲在不遠處暗中欣賞這幅由他引發的地獄慘景。
隨著原本密集的人群四散逃開,劍鬼殺人的速度也減緩下來,王貝拉和魚克禮也終於得以接近,心中不敢怠慢,甫一照面便施展生平的絕技朝他招呼過去。
劍鬼殺散羊群,正自意猶未盡,忽見兩匹餓狼朝自己撲來,心中殺意更熾,劍招再催,與王、魚二人斗在一處,頓時金黃劍光將三人籠罩在內。
劍鬼久在夜間殺戮,雙眼對黑暗的適應力遠超常人,劍法既快且狠,招招不離對手要害,且十招內僅有五招為實,時而集攻一人,時而分擊二人,一時間竟能以一敵二而不落下風。
「天厲五殘劍法」本是攻多守少,此刻劍鬼卻是只攻不守,重點照顧使短兵器的魚克禮,輔以鬼魅步法,直壓得魚克禮有些喘不過氣,後者也只得將鐵尺舞出一片滴水不漏的屏障,將劍招隔絕開去。
另一邊拉姐也注意到劍鬼的招式威力少說有一半是源自那難以預判的身法,當即把攻擊的重心放在了敵方的下盤。誰知劍鬼看拉姐棍尖下戳,箭步縱身,踏棍而上。拉姐頓感棍上一沉,下意識運勁抬棍,卻不料劍鬼身形忽閃,借著棍身抬起之勢,以棍為軸,整個人竟頭下腳上,凌空掉轉到了長棍下方,藉機朝著拉姐揮出一斬。
拉姐本有意將二人距離控制在劍圍之外,可劍鬼此招竟斬出了一彎劍氣,直襲拉姐脅下。眼下拉姐雙手抬棍,正是門戶大開之際,連忙運氣抵禦。然,劍鬼下落後卻已單手撐地,身形再度拔起,電射而出,另一手舉劍再刺反方向的魚克禮。
所幸拉姐硬功了得,外加劍鬼此招未出全力,劍氣只割破了腰部衣衫,留下一道不深的皮外傷。可劍鬼用於攻擊魚克禮的卻是「天厲五殘劍法」中的精要,其時魚克禮正欲進擊,未料到對方會突然轉向自己,臨時切換守勢,卻被劍鬼覷准了空隙,連出五劍,分別是切腕、削肩、割喉、剜目、穿心。這五劍幾乎同時擊發,對方若緊守一處則另外四處必定受傷。好在拉姐眼疾手快,飛身上前,舉棍斜劈而下,力逾千鈞;且這棍落下的時機正卡在五劍已出其二之際,劍鬼若不躲閃招架便要被攔腰掃中,只得足尖點地,收招撤劍,橫身避開。
魚克禮左肩右腕各中一劍,拉姐則是心急救人,腹部傷口因動作過大遭受撕扯,刺痛更甚。
冷風過境,天頂雲層被吹散,水銀般月光瀉下,正映出兩人十步開外,劍鬼臉上兇險的笑意。
他隨手將臉上血跡一抹,便如同在嘴唇四周畫出個大大的笑臉,只不過這笑臉任誰看了都有做噩夢之虞。
「等等……」借著月光,拉姐突然發現劍鬼的臉孔有些異樣,「他真的是何自峻嗎?」
魚克禮封住了傷口周圍穴道,堪堪將血止住,聞聽拉姐此言,抬眼望去,但見眼前這人雖面貌與何自峻有些相似,但絕非同一人物。
「你在說什麼呢?」劍鬼顯然聽到了拉姐的話音,笑著答道——他的嗓音也與何自峻完全不同,「我當然是何自峻,不過有時也不是他,比如現在。」
拉姐目光一寒:「你什麼意思?」
「前朝有位醫道高人朱震亨,他曾在《格致餘論》一書的《虛病痰病有似邪祟論》篇中記載過這麼一件醫案……」劍鬼搖頭晃腦,竟像個窮酸腐儒般背起書來,「『外弟歲,一日醉飽后,亂言妄語妄見,詢之系伊芳亡兄附體,言生前事甚的。乃叔在旁叱之。曰:非邪。食腥與酒太過,痰所為耳!灌鹽湯一大碗,吐痰一、二升,汗因大作,困睡一宵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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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克禮道:「你是說,這個人喝醉后性情大變,自稱被死去的兄長附體,還能準確述說兄長生前所見之事?」
劍鬼十分讚許地說道:「對咯,只不過大夫診斷他是暴飲暴食導致的臨時性譫妄,並非什麼邪祟附體。而我們的情況可又與他不同了……」
「廢話少說!」不等劍鬼說完,拉姐已然抄起長棍,直奔劍鬼而去。
她心知劍鬼那般打法極耗內力,不能給他恢復的時間,因此不顧傷痛,要再與之分個高下。
劍鬼無奈地嘆了一聲,眼看拉姐長棍橫掃而至,手腕一抖,使個劍花將長棍盪開,同時揮出一片絢爛金華。
這金縷劍身本就耀眼奪目,此時反射月光,直晃得拉姐眼前一花,原來是劍鬼用上了崑崙絕學「縱光擒影」的手法,將其融入劍招,以特定角度反射光照來干擾對手視線。
拉姐目為之眩,知他將出殺招,雙手交錯扭轉,棍影翻飛,舞出一陣烈風護身,借著短短的一個呼吸之機,重又恢復了視覺,可劍鬼卻已然不見蹤影!
拉姐第一反應是他要從背後偷襲,下意識轉身回棍,揮臂橫掃,卻看那劍鬼居然已到了魚克禮身側,趁他右手傷損無法出力,揮劍便要取他性命。
「住手!」
千鈞一髮之際,宋飛鳶洪亮的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來。
劍鬼招出半途,被這一嗓子驚了短短一瞬,劍刃仍自朝著魚克禮頭顱斬下。可這一瞬間的阻滯,也讓魚克禮有了反擊的間隙,此時他滿手是血,殘力盡用,一股手指長短的血箭直射對方眉心——這是他壓箱底的絕活,能以「穿石勁」手法將掌中任何液體如暗器般打出,於人前從不顯露,此刻若再不出手,一顆大好人頭就要離體而去了。
劍鬼遽然受襲,劍招強行中斷,使個硬板橋仰面避開,血箭擦著他的鼻尖掠過,險一險就要在臉上撕出一道口子。
兩人距離拉開,幾乎又同時重整架勢,拉姐也趕到魚克禮身前嚴防死守。不過此時,他們的視線全被宋飛鳶吸引了過去。蓋因宋飛鳶正用劍架在一個人的脖子上,魚克禮認出此人乃是之前的圍觀群眾之一。
他既留得性命,卻不知為何又出現在此,還被宋飛鳶挾持了。
「姓張的,果然是你……」出乎意料,劍鬼竟然認得那個看客,也就是張通佑。
「你原來姓張么?」宋飛鳶冷聲對張通佑道,「這麼說你果然和『夜行劍鬼』是一夥的?」
原來先前拉姐、魚捕頭和劍鬼激戰之時,宋飛鳶沒有急著上前,而是來回掃視這片廢墟,注意到了某個異常之處。
「死掉的人,逃遠的人,仍然在場的人,加起來比一開始少了一個……是藏起來了么?」
念及此處,他便有意在外圍兜轉,一面關注戰局,一面留神查看廢墟中是否有人潛藏。
張通佑原本躲在一處殘垣之後,一開始也並未注意到宋飛鳶沒有參戰,可當他意識到有人來到自己背後時,劍已架到了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