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倖存者
關安然熬了一個晚上,剛在辦公桌上睡著了一會,就被敲門聲驚醒,來人告訴她省隊的人到了,要馬上見她。她立刻整整凌亂的頭髮,使勁拍了幾下臉,讓自已看起來精神一些。
《網紅婚禮親郎斃命,血濺禮堂,牽出十五年前的慘裂車禍》;《上市公司女繼承人遭綁架,兇手身負兩條命案》,這些聳動標題的文章,已隨著婚禮直播,在各大公眾號和微博媒體號中迅速傳播開去,輿論開始在網路上發酵。
省隊來的是葉斌,他是省廳最年輕的一級警司,關安然自然認識。葉斌是關安然就讀的警校的風雲人物,畢業時就拿到優秀獎章,在省廳也是頗受器重。想來這次派葉斌來康市,省廳是相當重視這個案子了。
「葉隊」,關安然進門就先敬了個禮。
「安然,董芸的案子正式由省廳接手,你們現在掌握的情況如何?」
「排查了董芸最近幾天接觸的所有人,查閱了董芸住處物業的監控錄像,暫時沒有發些可疑的人。據助理回憶他最後一次見董芸是前天下午三點,之後她就返回住處了。董芸住處內一切正常,沒有外人進入的跡象,應該不是在家中被綁架的。董芸的車停在庫中,但手機錢包並不在家裡,手機信號最後消失的地點是在家附近的路口,時間是早上七點,懷疑是其昨天上午出行時被綁架。那個路口是那塊監控的盲區,警隊的人已經去路口附近的商戶、住戶盤查了。」
聽關安然一口氣彙報完,葉斌點了點頭,「行動還算敏捷,但結果還是毫無進展,距嫌犯設的時間還有多久?」
關安然看看牆上的鐘,早上九點,距那場惡夢般的血色婚禮已經過去了二十個小時了。
「時間緊迫,所以我們還在調查十五年前『4.17』車禍,嫌犯的目標是車禍的調查,那很可能是與那次事件有關的人。只是十五年前的資料電腦系統里缺失嚴重,正在翻查過往的檔案。」
「越是時間緊迫,我們越不能被嫌犯牽著鼻子走,因為一個瘋子的要求,就莫名奇妙地在無謂的地方浪費時間。」葉斌說著起身推開門,對關安然示意道,「跟我來,從現在開始,康市刑警隊和省隊特別小組一起協同偵辦這個案件。」
省隊特別小組來了一共十多個人,把康市的小會議室坐得滿滿當當。葉斌進到會議室里,敲了敲桌子,說道「這是康市的關安然刑警,也是不久前從我們省隊派到這裡鍛煉的,負責這次綁架案,今後大家就一起工作了。浩子,阿鑫,你們倆都認識安然吧。」
葉斌用手指的是兩個抱著筆記本電腦,穿著便服的年輕人,關安然知道兩人都是省隊新成立的智能信息化科的骨幹。
「嫌犯在婚禮直播中公然宣布自已綁架並要殺死被綁架者,顯然是想引起輿論沸騰,給警方製造壓力,先不論他出於什麼目的。在技術上要實現,只有兩種可能。」葉斌走到會議室的白板前,在上面畫下兩個方格,「一是黑客侵入直播平台,截取原本的直播畫面,替換為他自已的直播;另一種是婚禮直播團隊中有嫌犯的同夥,趁著現場一片混亂,跟嫌犯約定好切換直播畫面。但無論哪種方法,嫌犯的直播路徑都會留下痕迹,通過技術手段可以追蹤到其所在的位置。」
葉斌說完拍了下掌,開始將面前的警察分組,「浩子你負責帶幾個人追蹤直播的路徑位置和分析視頻圖像,平台的人已經都對接好了,中午前務必出結果。
阿鑫你們組緊盯網上對事件的輿論走向,注意是否有人故意帶節奏,利達國際是上市公司,很有可能會有人藉此事進行炒作。老季你帶幾個防爆的人,根據浩子的分析結果,隨時排查。安然,你們的人負責調查婚禮當天的現場所有人員。總之,就算把康市翻個底朝天,也要把董芸找出來。」
果然還是如此雷厲風行,關安然對葉斌辦案冷靜迅捷的風格早有耳聞,這次算是親身體會了,她接下任務,正要出門召集其他警隊同事,想了想還是折回到葉斌面前,說道,「嫌犯宣稱48小時候會再現身,要我們提供調查的結果,我們是不是可以以此為契機,了解他的真正動機。我的想法是找到參與當年事故調查的人,與他對話,牽制住他,技術組那邊也可以乘此追蹤到他的位置。」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我剛才說過,嫌犯只是找個公共事件向警方施壓,製造恐慌,你給他什麼調查結果都是無用的。你的人分一部份去了解一下當年事故調查的情況,但也別抱太大希望。不過,安然,你還是提了個好建議。」,葉斌給了關安然一個欣賞的眼神,「浩子,注意48小時這個時間點,各大網路平台是否有高流量的直播活動,嫌犯很可能會故技重演。」說完,葉斌便指揮信息組那邊鋪開電腦設備,開始工作。
關安然明白葉斌不想多談「4.17」事故的調查,她正想退出去,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傅一倫。
不一會傅一倫就見到匆匆跑出警局門口的關安然,「怎麼忽然要見我,我們都忙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關安然見傅一倫神色不安便問道。
「婚禮綁架案的事,怎麼樣了?」
「還在追查,這件事省廳已經接手,我現在也不能透露更多信息。昨天熬了一夜,你找我到底什麼事?」關安然查覺到傅一倫是有事要告訴她,但從來沒見他如此猶豫忐忑不安。
「柳無忌,他失蹤了」傅一倫猶豫再三,心想這件事如今能求助的只有關安然了。
「他是不是到哪裡調查了,沒來不及告訴你,你回到康市一直沒聯繫上他?」
「他有時確實會忙於查案,無故失聯,但這次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因為」傅一倫停頓了一下,忽然問關安然,「你相信他的為人嗎?」
「你是什麼意思?」
「你相信他絕不是個喪心病狂,視人命如草芥的人嗎?」傅一倫直視關安然的眼睛問道。
被傅一倫突然這麼一問,關安然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刑警的職業素養可能習慣了質疑,但對柳無忌,她從學校時就與他相識,甚至有點崇拜,不僅是因為他在學校的優秀成績和畢業沒多久就破了要案的功勛,而是他身上洋溢的理想主義氣息吸引著她,他回警校給學弟學妹們的演講,成了她成為刑警的動力。
「為什麼這麼問,我當然是相信他的」她看著傅一倫回答道。
傅一倫審視了關安然堅定的眼神,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好吧,我告訴你。綁架視頻中的人是柳無忌。」
「你說什麼?」關安然回想著綁架視頻的畫面,驚愕非常。
「昨天我在婚禮現場,我看到視頻中那個男人手腕上的四葉草紋身,那是柳無忌,不會錯。而且我找遍了他可能去的地方,包括他父母、舅舅、發小那邊,沒有任何他的蹤跡。」
「他為什麼綁架了董芸?」
「我覺得這件事一定有蹊蹺,我回上海前,他是說約了董芸,因為錢利敏的案子,他想去調查一下。」
「為什麼調查董芸,我們只說起調查靈圓寺的住持的事。」
「他只跟我說覺得董芸不簡單,覺得她與靈圓寺也有某種聯繫,但絕不可能綁架董芸。」
「葉斌帶來了省廳頂尖的技術專家,他們遲早會發現視頻中的人是他的。」關安然忽然意識到,葉斌與柳無忌應該是一屆的同學,兩人性格則是一冷一熱,在畢業時都被寄予厚望,但如今兩人卻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我相信他,他根本沒有理由綁架董芸,何況視頻中的人宣稱自已是殺害錢利敏、江毅的兇手,他絕不可能殺人。而且我們正在調查錢利敏的案子,你不覺得這本身就很奇怪嗎?」
「可是視頻中董芸確實被綁架了,-我們也調查了,董芸確實失蹤了,而且視頻中你也看得很真切,嫌犯行動完全自由,不像是被脅迫的。」
「我覺得只有弄清楚『4.17'事故,才能解開這個迷團,柳無忌和我都是被這個牽引著回到康市的。它就像一個漩渦,把所有人、所有事都卷了進來,只有等水都退進了,才能看到底下究竟潛藏著什麼。」
「你說的沒錯,但現在時間太緊急了,人手也不夠,十五年前的事故資料又是渺然不知所蹤,錢利敏、江毅、董芸三個人與『4.17』事故的關聯性,我們都沒弄清楚。而且這件事故也曾掀起不小波瀾,據說當時死者家屬成立了互助會,聯名上訪要求事故調查和賠償,現在又舊事重提,壓力自然不小,顯然警局內誰都不想揭開這個鍋」關安然抓了抓頭髮,焦燥不安地說道。
「關警官,我有個提議,讓我作為外援調查『4.17』事故與綁架案的關聯吧,我一定會把這事查清楚,畢竟我也是曾經的倖存者。」
關安然猶豫了一下,畢竟讓非警局的人介入案件調查,還是不合乎規範,但事態緊急,也未嘗不是一個辦法,「那你跟著我調查事故與綁架案的關聯,不過不要輕舉妄動,現在最重要的是弄清董芸和柳無忌的下落。」
倖存者,傅一倫話中的用詞讓關安然有點在意,於是又追問道,「為什麼說自已是倖存者?」
「這個說來話長,現在時間緊迫,以後你就會知道的」傅一倫說著戴上了墨鏡,關安然無法看清他的眼神,便只好做了個手勢,示意傅一倫跟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