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濃重的汽油味襲來，直衝鼻腔，柳無忌打了個噴嚏，驚醒過來。他感覺到頭無比沉重，眼前一片灰濛，似乎有東西蒙在眼前，只能感受到淡淡的微光。他想抬起手摸一下臉，卻發現雙手被塑料繩綁在座椅的扶手上，雙腳也被牢牢地綁在椅子腿上，絲毫動彈不得。

怎麼回事，柳無忌驚訝自已可曾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刑警，竟然輕易被人控制住，是誰困住他，目的是什麼。他最後的印象是在湖邊的會所里見到董芸，她給他講了一個故事，之後發生了什麼，他記憶里是一片空白。他使勁想掙脫出來，塑料繩嵌入他手腕的肌肉中，勒得生疼，他又用腰的力量，極力移動椅子，發出極大的聲響。但周圍似乎沒有人，沒有人管他，只是這越來越濃重的汽油味，讓他越來越感到危險。

「森哥，這小子似乎醒了，藥效可能過了。」這時柳無忌聽到鐵皮劃過水泥地的尖銳聲響，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來。

「看來得讓他受點苦了，我們活還沒幹完，可別弄出什麼亂子。」一個略帶沙啞的中年男人說道。

柳無忌感覺中年男人在向他靠近，喊道，「你們是什麼人，竟然綁架警察，這可是重罪，是想後半輩子都在牢里了嗎？」

他話中的凜然之氣似乎鎮住了中年男人，柳無忌能感到他腳步猶豫遲緩了一下，另一個年輕一點的男子則爆了句粗口，嚷道，「條子，森哥，這可跟先前跟我們說得不一樣。」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如果你們現在收手放了我，我保證不追究，放你們一馬，我同事們肯定已經在全力搜查了，被發現你們脫不了干係。」柳無忌心想如果自已判斷沒錯的話，這兩人很可能就是主謀雇來干臟活累活的小角色，多半是些社會上的小混混，也不想真正惹上什麼麻煩。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是警察，你欠了別人錢不還，我們就是讓你在這裡呆一呆，等債主收到錢，自然會放了你。你稍安勿燥，別弄出這麼大動靜。」

「我這次是便衣執行任務，你看一下我上衣右口袋錢包夾層里的照片，那是警官證上的照片，雇你們的人把你們賣了，你們還替別人數錢呢。」

那中年男子將信將疑地在柳無忌身上摸索著，似乎找到了他的錢包，柳無忌慶幸綁架他的人並沒有把他身上的東西拿走。

「你叫柳無忌，康市人，初中念得是康市第四中學，人長得瘦高，皮膚黑，左眉毛下有一道疤，外號黑無常，後來考上了省里的警校。」中年男子忽然連珠炮似地說道。

柳無忌心中一驚，沒有想到那男子竟說得分毫不差，難道是熟人。

「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趙建森」說著那男子一把揭下了柳無忌套在頭上的面具，眼前的亮光扎得他一時睜不開眼睛。

趙建森這個名字是他熟悉的，柳無忌自然記得。大趙是他初中時的學長，他初一時，趙建森已經在高中就讀了，兩人的相識卻是因為柳無忌的初戀女友趙靈月，正是趙建森的妹妹。他沒有想到會這樣與大趙重逢，而趙靈月則是他一直不想碰觸的過往。

「森哥，你幹嘛，不能讓他看到我們」趙建森旁那個年輕男子沒來得及阻止他。

「大趙，是你，又救了兄弟我一次。這位小兄弟，你放心，我不會害你們的。」柳無忌睜眼看眼前的兩個男人，趙建森比之前發福了不少，但五官還是能認出當年的模樣，穿一件黑色衛衣，

戴一頂鴨舌帽。

」真是你小子，這麼多年沒一點消息，你回了康市也不聯繫哥哥，今兒你究竟是攤上什麼事了。」

「大趙，我是回來查案的，是誰讓你們看著我的，你怎麼又幹上偷雞摸狗的活了，缺錢了嗎？」

「我又沒幹什麼違法的事，不過是乾乾催債的粗活。」趙建森說著麻利地用刀割斷捆住柳無忌手腳的繩索，「你小子快走吧，別磨蹭了，你惹上的人來頭不小，你小子總愛在太歲爺頭上動土。」

「是誰出錢讓你們綁著我的」

「小子，你幹警察總得懂道上的規矩，收人錢財，替人消財，我偷放了你，你也別再深究了，今後長個心眼吧。」趙建森把錢包塞回柳無忌的口袋裡又說道，「有些人，即便警察也不好惹，我只能說這麼多了。」

「我走了，你們怎麼辦，他們找不到人不是要為難你們。」

「你別小看你趙爺了，我能放你走，自然有脫身的辦法，再說這幫孫子瞞著我，想把我當槍使，我不找他們算帳，算給他們面子。」

柳無忌心想趙建森為人一貫義氣，他不想透露幫誰做事，勉強也沒用，留在這裡也無法深查，可能還會妨礙他。他站起來活動了下筋骨，環顧四周，他正置身於一個廢棄的倉庫，牆跟堆了一桶桶的似乎是汽油的罐子，那濃重的油味便來自那裡。他腳上是斷裂的塑料繩，還有一個蝙蝠俠的面具，應該是剛才趙建森從他頭上摘下的。

「出口在這邊，鐵皮門出去往右拐，經過一條巷子，就可以到大路上去。」趙建森拋給了柳無忌一個手機，「這是我的手機，你先用著，趕緊聯繫警局歸隊吧，不過別說見著我。回頭上家裡來坐坐吧，我還住在原來城南的老地方，我媽和我一起住，她有時也會念叨起你。手機密碼是小月的生日，你知道的，難為你有心每年她生日都會給家裡寄東西。」

柳無忌接著手機，屏保是一個女孩微笑的側臉，青春洋溢，無憂無慮，那是銘刻在他記憶深處，但又不願再看到畫面。「大趙，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有放下。」

「總覺得看到她，就好像她沒走似的。好了，別說了，趕緊走吧。」

柳無忌跟趙建森交換了一下男人之間無需言語的眼神，擊了下肘，穿過鐵門，果然很快拐到了大路上。倉庫位於環城高速附近，周圍都是一間接著一間的廠房，主要是各類水泥、化工廠，路上行人不多，只有偶然駛過的大貨車揚起一路塵土。柳無忌走了很久，也沒一輛計程車經過，想用手機叫個車，瞥到手機上的日期，離他見董芸的日子，竟然已經過了整整三天。他覺得不可思議，他難道不吃不喝暈了三天，儘管他感到腹中空空，但絕不是三天不吃不喝的狀態，卻沒有一丁點的記憶。他在路邊找了家小麵館，一碗面囫圇吞棗地下肚，心想是不是要打電話給關安然，但又一時記不得她的手機號碼。

用趙建森的手機叫了輛快車準備往警局找關安然，一輛白色比亞迪很快停在了柳無忌面前，柳無忌隨即上車，司機邊聽著交通廣播，邊熱情地跟他攀談起來。

「最近我們這小地方可出了件大事，都上熱搜了，您知道不？」

「什麼事」柳無忌漫不經心的答道。

「連著死了兩個人，兇手還綁架了個富婆，揚言要殺第三個人」

「還有這樣的事，沒有抓到人嗎？」柳無忌心想自已記憶空白的三天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兇手還在網上直播綁架過程，比連續劇還精彩，只是兇手還藏有爆炸物，也不知道他會藏匿在這小小的康市的什麼地方，也有點人心惶惶的」

「兇手的目的是什麼呢？」殺人，綁架還藏有爆炸物，這已經是危害公共安全的大案了，柳無忌想著關安然現在肯定已經忙得雙腳朝天了。

「據說是為了十五年前一起車禍事故，您不是本地人吧，可能不知道。一輛夏令營的巴士在車路上沖了出去，掉下山崖，司機和車上的整車人都死了。調查原因說是當天山上天氣突變，大雨導致山體滑坡，但車上可都是參加夏令營的孩子，事故發生后，家長們都瘋了一樣，要求對相關人員追責。這次的兇手也是沖著這次事故來的，可能就是家長互助會的人，要求政府公布事故調查的真相。」

這時忽然車上的廣播里傳出了一則新聞：

「現在插播一條重要新聞，今天中午十二時，市開發區化工園區一危險品倉庫，發生爆炸導致火災，燒毀兩間倉庫，市消防緊急出動，火勢已得到控制。市公安局在火災現場，發現一具女屍，初步確定為兩日前被綁架的利達國際董事經理董芸。省公安局在全市範圍內通輯嫌疑人，嫌疑人為25-28歲的男姓，身高一米八，皮膚黝黑，左手手腕內側有四葉草圖案的紋身，身著格子襯衫，黑色牛仔褲，嫌疑人可能攜帶爆炸物和槍支，提醒市民提高警覺，發現可疑對象，馬上撥打舉報電話。提供有價值線索的市民，將獲得現金獎勵。舉報電話為……」

「那人竟然撕票了，看來沒公布事故調查的真相，沒想到還真有膽」司機語氣中帶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柳無忌手心裡不覺沁出了汗，腦中轟然響起驚雷，他明白這通輯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已，在記憶空白的三天，他綁架殺害了董芸？他做了什麼，十五年前的事故被舊事重提，木星營的過往驅使著他回到這裡，與趙建森重遇，這一切似乎讓他一步步掉進了什麼人設計好的圈套之中，而且對方在暗處，卻對他的一舉一動瞭若指掌，像個高明的獵人，享受著戲耍困獸的樂趣。

現在不能去找關安然，他直覺感到自投羅網，又會進入對方布下的下步棋局中。

「師傅，不去市公安局刑警隊了」

「啊，那您要去哪裡？」

「城南大北街32號」柳無忌報出地址，想不到這麼多年了，這個地址還是在他腦中清晰如昨。

車子調了個頭，往南開去，一片如血的殘陽，倒映在車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