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星

「你說你發現偷窺你的人了？」子慧剛結束網上的直播，看凌初帆抱著一本綠色封面的舊書坐在書房裡發獃。

「恩，我也被嚇一跳，竟然是我的初中同桌，我沒想到會再見到他，你還記得傅一倫這個名字嗎？」凌初帆答道，依然有點魂不守舍。

「是那個冰塊學霸嗎？」子慧問道，子慧初中時和凌初帆並不同校，但曾聽她說起過，似乎考試常年佔據年級前幾名，但人長得白皙瘦小，平時又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他變得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凌初帆想到那日在書店的情景。傅一倫摘掉墨鏡，叫出她的名字，而她腦中立刻浮現的是接到那通深夜電話時，窗外鏡頭旁的那張臉。可能因為是大白天的關係，他的臉顯得純真無害，沒有了夜色下的嬌媚，而且眼前這個身型勻稱修長的男子與記憶中那個瘦弱的初中同桌，實在相差太遠。她當時想的是趕緊打手機報警，讓警察查一下這個跟蹤犯，可對方見到她卻一幅驚喜交加、不可置信的表情。

「所以他為什麼偷窺你？」

「他好像在調查你之前提到過的春暉小學男孩失蹤意外身亡的事件，也是發現了這座樓是男孩最後被拍到的地方。」

「那事件不是意外嗎？兩年了，他為什麼會再來調查？」

「那他倒沒有細說，只是里裡外外取了一些植物標本，說是回去做實驗。」

「植物標本？」

「他說他是研究植物的。調查這個事件，只是幫朋友的忙而已。」

子慧在凌初帆對面坐下，開始在桌上鋪開一張張合上的塔羅牌。

「還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凌初帆想起傅一倫的話。

植物和人一樣有記憶，有語言，只是人類無法理解植物的語言，自然也無法了解它們的記憶了。

她記得他把園中那未凋謝的山茶花朵小心翼翼地取下，放入試管中，然後轉頭看著她，露出一絲苦笑，說道，「植物也有感情，和人一樣，甚至比人更長情，不會輕易忘記。」

「他說了什麼？」子慧問道。

「其實我也沒有聽明白，只是覺得好像自已忘記了什麼，又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凌初帆低頭看手中的書，傅一倫把書還給她時受傷的表情，讓她心裡有點刺痛。

印象中，她和傅一倫只同桌了一年半，他平時有點沉默寡言，但極愛看書，曾給她講過書中許多有趣的故事。班上幾個橫行霸道的男孩有找他麻煩，身為生活委員的凌初帆報告了老師，那些男孩便收斂了不少。後來她升入了高中，而他似乎是因為去國外念高中，離開了康市。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凌初帆找出了初中畢業照，那上面也沒有傅一倫的身影，應該是拍照時，他已經出國去了。

他有向她告別嗎，這本書是那時送給她的嗎，為什麼她的記憶對此一片空白。

「就你這粗線條的個性，魚的記憶力，不記得也很正常」子慧打趣道，「每次想起來要做什麼，就一頭熱，然後轉身就忘得一乾二淨，不是跟你認識這麼久，我也受不了。」

「可是，真正重要的事情，我不會忘記的」

「好吧，我明白了，所以是他在你心裡根本不重要，然而人家卻對你念念不忘。」子慧笑起來。

「不，不，不，他真的只是意外發現了這本書，之前他根本沒有認出我」，凌初帆想說傅一倫採集完標本，頭也不回地離開，就再也沒有出現，

現在反而是她有點念念不忘。

「那你為何心神不定的？」子慧察覺初帆最近的異樣。

「子慧，我和你提到嗎？我最近在晚上，總能看到一顆紅色的星星，你有看到過嗎？」，凌初帆忽然說道。

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是從搬進這老宅子開始，還是從傅一倫出現在她面前的那天開始，凌初帆使勁回想著。在看得見月亮的夜空，總能看到月亮旁一顆紅色的星星。

她一直喜歡看夜裡的天空，每次抬頭看到夜空中最明亮的一顆星星，她總會幻想隔著銀河，太陽系外是否有一雙眼睛，一直遠遠地守望著地球上的一切。

但那天她把網上採購的藤桌椅搬到樓后的園子里，小圓茶桌，配上四把靠背椅，終於擺好桌椅的位置，她便斜坐在椅子上，把腳翹起擱在桌上休息，抬頭便正看到了夜空中的月亮。

忽然，她吃驚地坐正了，眼前的夜空中，一輪如鉤的下弦月，似一彎薄冰，旁邊有一個紅色光點，像一團暗色的小火球。她以為是無人機或是什麼飛行器的光源，揉了揉眼睛，卻發現那個紅色的光點一直靜止不動。那是一顆紅色的星星嗎？凌初帆在心裡說。

以後連著幾天，都是天朗氣清的日子，每天夜裡，她抬頭看夜空，都能在月亮旁看到那顆紅色的星星，忽明忽暗，無論她在哪裡，總能看到。

「紅色的星星？我怎麼沒有發現，你確定是星星嗎？是不是你附近哪裡大樓上投射燈的光」，子慧問道。

「不，就是紅色的星星，而且就在月亮旁邊，靜止著一動不動」，難道只有我能看到嗎，凌初帆心裡想著。

「好吧，或者你看到的是火星，火星會有暗紅色的光，只是現在這時節，用肉眼應該看不到火星，得用雙筒望遠鏡才行呢。」子慧熟門熟路地說道，「現在火星正在從金牛座移向雙子座，視亮度很低，我今天剛看過星圖。」

凌初帆知道子慧的職業習慣，應該不會錯，但她始終覺得，那就是一顆紅色的星星，而它的出現似乎會帶來某種未知的變化，但究竟是什麼，她也說不清。

「會不會是木星呢？」子慧想了想說道，但隨即又否定道，「但木星現在的運行軌跡正從摩羯移向水瓶，視亮度是負值，肉眼更看不到了。」

「對了，我看新聞上說，今年會是火星、木星軌跡十五年來離地球最近的，會在天上同時看到雙星伴月的景象呢。」

「初帆，你還記得木星營嗎？」

「恩，市少年宮的那次觀星活動，我們倆也差點去了。」

「是啊，也是當時有木星、火星、水星三星連珠的異象，誰知竟發生了意外。」子慧腦海里浮現那張剪報，一學生夏令營大巴車因山體滑坡而發生車禍，師生俱無人生還。

凌初帆看到子慧面前翻開的塔羅牌局，左右兩邊各是太陽和小丑，中間一張是倒吊著男人的死神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