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瘋猴子

又是一個大雨天，雨夾雪，雪帶冰雹，附和著打雷加閃電。

山下的猴子狠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歪著脖子仰頭大叫道：「五百年了！天天颳風下雨！連個yīn天都不帶有的，你們也不嫌累得慌！」

隱約能聽到數層烏雲之上雷公電母的鬨笑聲，聽得那猴子好生心煩，這猴兒脾氣就上來了。

昂起脖子看向烏雲，金sè的眸子閃動著火紅的光，直shè進厚厚的雲層，未幾便見得那雷公屁股上著了火，疼得他滿地打滾兒，連雷錘都顧不得要，一溜煙跑沒影兒了。電母一看形勢不妙，恐那猴子拿她開涮，連忙拽過幾片雲朵擋住自己的身影，連忙溜掉了。

他們一走這五指山總算是迎來了五百年一rì的晴天。

猴子挑挑眉，露出一個痞痞的笑容道：「不給你點顏sè看看你就不知道你孫爺爺是級賽亞人的祖宗！」

猴子說的這話讓三尺之上的長耳朵聽見告訴了長舌婦王母娘娘，那婆娘氣得肚子漲，卻無奈天上沒神打得過山下那猴子，只得跑到「三界鍋爐房」吩咐道：給老娘把太陽燒毒點！老娘曬死他！

這會兒山下的猴子正美美的享受著難得的陽光浴，順便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型，心道：哥們兒洗個頭用五百年，見過這麼潔癖的猴子么？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公鴨嗓，大聲唱道：

西北富松柏，江南有柑橘；

不比茉莉香，哪得扶桑衣？

幾經夏rì暑，能過歲寒期；

yù度嚴末rì，再見滿山紅；

怎奈天不就，召來眾山欺；

壓我脊梁骨，斷其心脈筋；

徒言天在上，造物且yù為；

莫看我夭折，勁根抓地里；

蘭種粒雖小，生有破土力；

待到來rìnet，移山翻天起！

「誰啊？大白天鬼叫出來嚇唬人！」猴子捂著耳朵大聲叫道。

更甭說，這一嗓子還真把這位給叫過來了。

他身著土黃sè大長袍子，頭戴一斗笠，拄著豬鉤子一樣粗細的拐棍兒，背著一粗布包袱，趟著地上的黃土，一搖一擺的就過來了。他鞋底子撩起來的黃土順著風就灌進了猴子的鼻子，要這猴子嗆咳了好一會兒。

「呼嚇，貧僧真應該早些出來見見世面！這狒狒身上竟能生出一座山來，真是稀奇啊！」他在猴子面前駐足，抬頭望向他身上的山峰，不禁感嘆道。

「我呸，什麼眼神兒啊！沒看見我是被山壓著呢！還有，我不是狒狒！我是猴子！」猴子破口大罵道。

那人一聽這話，抬腳繞著猴子晃蕩了好幾圈，像是在找些什麼。

「別轉了！我老孫頭都暈了！」

「貧僧想看看這山有沒有縫」

「廢話，有縫我早就出去了！」

「那你又是如何進來的？」

「再廢話我就吃了你！」

「啊哈？」那人聽得這話斜眼瞟了猴子一眼，然後向後退了一大步，確定猴子夠不到自己竟然背對過猴子扭起屁股來，還一面譏笑著：「有本事你來抓貧僧啊？來抓貧僧啊？哇哈哈~」

猴子咬著牙瞪著面前沖他扭著屁股做鬼臉的人，氣得鼻孔生煙，一伸胳膊足有一丈長，掐著那人的脖子按倒在地上拖拉到自己面前，冷笑道：「正巧我老孫幾百年沒進過油水了，今rì就拿你開開胃！」說罷作勢要咬，那人一見得這嚇壞了，連忙哆哆嗦嗦的說：「別啊！施、施主，萬、萬事好商量啊！殺、殺了貧僧，誰陪你聊、聊天啊？」

猴子一聽這話，張大了眼睛看著他說：「喔？你要陪我聊天？」

「是、是啊，但是貧僧唱的比說的好聽，貧僧原意為施主獻歌一曲！唔啊~~~~~~」他張大嘴巴學海豚叫喚，一口氣還沒唱完便被猴子一巴掌拍在地上來了個狗吃屎，只見那猴子腦殼上青筋暴起咬著牙說：「不想死就給我閉嘴！」

「貧僧懂得！貧僧這種野獸派藝術不是你一隻山裡的狒狒能夠理解的！」那人搖頭晃腦露出滿口如同玉米粒的大牙，順帶一個yín賤的笑。

猴子眨巴著眼睛看著他，沒說話。

「喂喂，你怎麼不說話？」那人問。

「你是誰？」猴子問。

「噢，對了，貧僧還沒有自我介紹呢~貧僧法號唐三藏，俗名陳江流，是一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傾國又傾城的流行歌兒美男！」說完向猴子拋了一媚眼。

「那你知道我是誰么？」

「開玩笑~貧僧是個和尚，又不是生物學家，但看你這型，估計是個串種的狒狒！」

「那我告訴你，我是孫悟空」

「噢」

「你怎麼還不走？」他歪著腦袋看坐在他旁邊翹著二郎腿的唐三藏。

「我當然是留下來陪你聊天了！」唐三藏笑道。

「你知道了我是孫悟空為什麼還要留下來？」

「你想知道？」

「嗯」

「真心想知道？」

「廢話」

「因為除了這座山都在下暴雨啊！」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孫悟空露出一絲狡猾的笑容。

「你剛才說只要我陪你聊天就不殺我的！」

「你憑什麼信我？」

「憑你是孫悟空啊~」唐三藏笑道：「我百度過了，齊天大聖孫悟空的信譽可是能讓銀行一下子辦8.5張透支信用卡的呀」

「那我剛剛問你，你為啥說不知道我是誰？」

「貧僧又沒見過孫悟空，哪知道他長什麼樣！雖說貧僧為了不ouT天天刷**看新聞，但每一期《三界晚報》上的孫悟空長得都不一樣！」

「所以隨便一隻小妖說他是孫悟空你也會相信了？」

「不會」

「為什麼？」

「因為沒有妖敢那麼做，除非他不想活了」唐三藏意味深長地說。

「我真不明白，為何我已經被他們壓在山下，他們還不肯放過那些妖」孫悟空露出一絲苦笑，唐三藏不禁打了個寒顫，這笑容真是比哭還難看！

「大概是怕極了出現下一個孫悟空罷！」

「孫悟空並不是三界之中最強的妖」

「但卻是唯一一個會做妖的妖」

「噢？做妖？何為妖？」

「不被修仙引惑，不以殺生存活，不喜鍍金之鎖」

「那又如何做妖？」

「說真話，干牛事」

孫悟空咯咯笑了起來，如同一個未諳世事的孩子。他用亮晶晶的眸子看著唐三藏說：「真難想象，為何你還能活到現在，並且是作為一個和尚」

「唉，你以為貧僧真想當光頭啊！人家哪個高富帥不是留著一頭帥左摟一個妞子右抱一個婊子的？怪就怪貧僧命不好，打小被和尚撿到扔在寺廟裡給他們洗衣服做飯敲鐘打鑼，若不是貧僧練就了一副好嗓子，他們怕我呆在寺廟屈才，我哪兒有機會出來見見世面啊~

「果真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孫悟空的笑容漸漸冷了下來，他一把抓住唐三藏的脖子將他拖到自己面前，露出尖尖的牙齒，惡狠狠地說：「你懂什麼是妖？笑話！今天我就告訴你，真正的妖是什麼。不被修仙引惑？你以為我為什麼不遠萬里跑去西牛賀州學長生之術？不以殺生存活？死在我棒下的天將仙佛比王母那婆娘的頭還多！不喜鍍金之鎖？呵呵，為了當上弼馬溫，我連妖王的稱號，還有萬千的猴子妖魔都能不要了！你說，什麼是妖？」

「不被修仙引惑，不以殺生存活，不喜鍍金之鎖」唐三藏表情自然，沒有絲毫恐懼，即使孫悟空隨時都能折斷他的脖子。

「你給我閉嘴！你想死么？」

「人終有一死，長短僅是時間問題。我從沒懼怕過時間，直到見到你」

「為什麼？」

「我親眼見到五百年光yīn把齊天大聖變成一個瘋子」

「你說什麼！」

「貧僧不打誑語！」

孫悟空突然大笑起來，攥緊了掐著唐三藏脖子的手。

「或許我就是一個瘋子，但瘋子也能讓你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孫悟空根本就不可信！」說罷手下一個用力，唐三藏的脖子就被捏得粉碎，腦袋重重磕在孫悟空面前，血流了一地。

「呵呵，這就是你相信孫悟空的下場」

他看著唐三藏的屍冷笑了幾聲，便甩甩手上的血，別過頭去。

孫悟空根本就不可信，因為相信孫悟空的人全都死了。

孫悟空是個禍根。

如果他沒與天庭做對，花果山就不會被燒；

如果他沒上天做官，他們還能zìyou自在的活著；

如果他沒有拜師學藝，世界上就不會有孫悟空；

如果他始終是一塊石頭，之後可怕的一切都不會生。

他也曾認為自己是對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他的家人，但他們卻因為自己的保護而死。

五百年足夠讓他從當年的熱血中冷靜下來，也確實能讓齊天大聖變成一個瘋子。

一百年，他每天狠鑿著背上的山，大吼著：「如來，玉帝，你們等著，等我孫悟空出來，一定將你這渾天徹底擊破！！」

二百年，他堅信自己能出去，帶領著萬千妖魔重新打上凌霄寶殿，讓玉帝王母去花果山種樹撿垃圾。

三百年，沒有一隻猴子和妖魔前來看過他，他有些失落。

四百年，他開始思考，為什麼他們不來看他一眼，他是如此的相信他們，他們亦是如此。

五百年，他的思考終於是有了一個結果，那便是相信孫悟空的人都死了，被他害死的。

真正錯的是他，真正該死的是他，他甚至覺得被壓在山下是神賜予了他贖罪的機會。

可他不想贖罪，因為贖罪換不回死去的生靈，他也不想從山下出去，因為他再沒有想過五百年前自己每天鑿山大聲吼出的那件事，所以也就失去了想要出山的理由。

他變成了一個瘋子。他愛笑，他溫順，他調皮，他孩子氣，他能接受任何人的謾罵甚至毆打還能笑著說「歡迎再來」。有時又會喜怒無常，捉弄山神土地，雷公電母。卻唯獨會對一種人痛下殺手，那就是相信孫悟空的人。

為什麼呢？因為如來說，相信孫悟空的人都會死。而事實是，如來說的話靈驗了。

可五百年來他卻只殺掉了唐三藏一人，他不禁猜想是不是世人早就淡忘了孫悟空。

他搔抓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甜甜的笑了起來。

太好了，沒人會記得孫悟空，沒人會相信孫悟空，也沒有人會死了。

他的笑容突然僵硬了。

既然沒人記得孫悟空，沒人相信孫悟空，也沒人會死，那麼他應該做什麼？

他不可能再去過著摘摘野花，淋著暴雨洗頭，捉弄雷公電母的rì子了，因為今天他殺了人，殺了個和尚，殺了如來的弟子。

天啊，這會帶來什麼後果？

如來會不會拿花果山無辜的猴子們撒氣？或者抓一群妖怪，雇傭一堆和尚他們念經活活煩死他們？

太可怕了，他孫悟空又將害死別人了么？

如果他現在向如來認罪，他們是不是還能繼續好好活著？

「喂，你殺的是貧僧，能不能問問貧僧的意見？」

他一愣，怔怔地看向本應死在自己手裡，此時卻靠在山上抖摟著腿挖鼻孔的唐三藏。

「你別跟我說你是一隻不會說話的狒狒！」

孫悟空怔怔地伸出手，照著唐三藏的臉蛋子就是一巴掌。

「哇呀呀！幹嘛啊你君子動口不動手！你為啥打我！疼死貧僧了！我靠流鼻血了！貧僧帥氣的形象啊！！」唐三藏鬼哭狼嚎的聲音喚回了孫悟空的思緒，他長大了眼睛瞪著面前捂臉的人，然後如夢初醒般大叫道：「你沒死？！」

唐三藏氣得跺腳大吼：「你就為了這個打我？而且還打臉？」

孫悟空卻沒有理會唐三藏的抱怨，只是驚異看著他的臉此時都快要哭出來了，他皺著眉頭，伸出手捂著自己的眼睛，喃喃道：「你沒死。。可怕的事就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