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由

「你沒死。。可怕的事就要生了」孫悟空顫抖著說。

「我死了，該生的事一樣會生」唐三藏說。

「為什麼？」孫悟空抬起頭，那雙金sè的眼睛裡布滿了恐懼。

「我存於三界僅為滄海一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上不得天，入不了地，生不得重用，死不能苟全，空有一副皮囊一張嘴，何德何能阻止你口中之事的生呢？」

「既然該生的一定會生，那我苦苦思索了5oo年又有什麼意義！」孫悟空痛苦地抱著頭不住的往地上磕，震得山搖地動，把那地皮生生扯出了一道溝壑。

「你是對的」唐三藏說。

孫悟空猛地抬起頭，大張著眼睛和嘴巴，滿臉的不可置信。

「你、你說什麼？」

「你是對的」唐三藏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然後他看見了齊天大聖的眼淚。

他抽噎著，紅著眼，流著鼻涕歇斯底里的喊著：「你胡說！」

唐三藏不禁在心裡嘆了口氣：沒進化完就是不好溝通！

「你等了五百年，不就是為了這句話么？甚至不惜把自己變成一個瘋子」

「如果我真的是對的，他們又怎麼會死」

「你怎麼知道他們一定死了？」

「他們沒死一定會來山下看我的！」

「孫悟空，你在山下苦苦思索了五百年，可曾明白你自己為什麼會被壓在山下，為什麼會敗在如來手裡」

「我知道，但我必須要保護他們，保護花果山」

「但你問過他們是怎麼想的么？」

孫悟空一愣，看向唐三藏。

「你什麼意思？」

「這世上不會存在一個孤獨的英雄，所以孫悟空被壓在山下了；這世上更不會存在的，便是永遠需要庇護的幼雛兒」

「所以，我錯的不僅是山下的五百年，還有一生嗎？」孫悟空金sè的眸子黯淡了下去，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痛苦，意味著自己一生的努力全部被否定，意味著自己是個失敗的人。

「因為你錯了，世界上才有了孫悟空，才有了齊天大聖」

「但這一切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孫悟空低下了頭，苦笑一聲：「從來，我都沒想過要那些」

唐三藏抬抬眉毛，一屁股坐在孫悟空旁邊。

「那你想要的是什麼？」

「我想要的從來都沒變過」

「可你也只是在想」

「我努力了！五百年前我已經很努力了！」

「那現在呢？為何這山能困得住你？為何時間改變了你？為何你要努力變成一個瘋子？」

「我再不想看見任何死亡了，我害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可你剛才還殺了我！」

「那是因為不殺你會死更多人！」孫悟空轉過頭看著唐三藏，平靜地說：「你見過神仙是怎麼殺人的嗎？他們為了追逐一隻潛入集市的小妖殺光了一個鎮子的人，然後隨便丟下張廢紙說此鎮村民反天助妖，就去玉帝那領了杯貓尿樂滋滋得在其他仙神面前顯擺」

「呵，貧僧剛才說過了，我的生死改變不了什麼。但縱使這樣，貧僧也不甘呆在寺廟中熬一萬年等到雙鬢全白氣若遊絲念著『阿彌陀佛』死去。我雖力薄，但終能移動這具皮囊；雖未修成，卻有幸生了雙腳；雖沒有你的火眼金睛，但卻能看清自己的道。」

「你想說什麼」

「世上萬物都有其存在之理，正如我雖為螻蟻，卻有幸能遇見你。」

「為什麼你那麼確定能找到我？」

「在今天之前我沒有一天確定今生我能遇見你」

「那你又為什麼要走？」

「因為踏出了寺廟，我就有希望遇見你，而不是作為一個普通和尚等死」

「那你現在是什麼和尚？」

「見過孫悟空的和尚」

「孫悟空有那麼重要麼？」

「正如你一直在保護的花果山一般」

「你要保護我？」孫悟空乾笑了幾聲，覺得十分幼稚。

「貧僧僅是一介庶民，尚不得果腹，怎敢妄談保護？」

「你想說什麼？」孫悟空冷冷的看著旁邊的和尚。

「蘭種力雖小，生有破土力！貧僧雖無齊天之志但有幸生了頭腦，長了手腳，自踏上這條不歸路時便沒想過有一天會後悔，因為這是貧僧應該做的」

「你應該做什麼？」

「還三界一個英雄」

「你確實不是個普通和尚」孫悟空笑道：「如來花費了五百年才把我耗成一個瘋子，你卻用一天把我變回了花果山的石猴。但你卻無能將我變回齊天大聖，五百年的禁錮已經讓我根本記不起自己應該做的是什麼」

「你會記起來的」唐三藏死死地盯著孫悟空說：「只要你離開這座山」

「若是能離開，我何苦變成一個瘋子？」孫悟空苦笑道。

「你能！只要你想！貧僧十分樂意幫助有理想有追求的狒狒！」

「我是猴子」

「管他呢！只要你想，你就能從這兒出去，像一隻真正的猴子一樣倒吊在樹上啃果子，能舒舒服服的伸個懶腰，然後遊歷四方，拾回五百年前的自己，你甚至可以見到曾經追隨你的妖怪，你能夠親口問問他們究竟想要什麼，需不需要你的保護！」唐三藏蹲在孫悟空面前，直視著他的眼睛，帶著一絲強迫的意味說：「告訴我，孫悟空，你想要什麼？」

孫悟空盯著唐三藏的眼睛看了一會說道：「我不能說，我再也不能忍受下一個孤獨的五百年了！」

唐三藏嘆了口氣，拽過丟在地上的粗布包袱，從裡面拿出了一個金箍。

「戴上它，若是有一天你後悔了，就摘下它，你會回到五指山下，回到最初的rì子」

孫悟空苦笑道：「若是早知道世上有這東西，一切都不會生了」

「那這世上就不會存在一隻敢在玉帝龍案上撒尿的猴子」

唐三藏為孫悟空戴上了金箍。

「孫悟空，你想要什麼？」

孫悟空抬起了頭，他說，他想離開這座山。

然後五指山崩塌了。

孫悟空得到了他想要的，但他一點也不高興。

他久久呆愣在五指山的廢墟前，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初死命都掙脫不了的山峰，活活把他耗成了一個瘋子的五百年，竟如此輕易就潰敗在自己的一言之下。

「你從未想過要真正離開這座山，所以它才能囚禁你五百年」唐三藏對廢墟前失魂落魄的猴子說。

「你寧願永遠作為被壓在山下的一個瘋子也再不願看見你想要保護的人因你而死」

「五百年前是，現在也是」

孫悟空終於轉過身來，面對身後的唐三藏。

「你說得對，如果沒有這頂金箍，我一輩子都不會出來」他抬起手撫摸著金箍上複雜的紋路，感受著自己五百年沒活動的身體分外輕盈的舒適，和一生都沒有過的平靜。

他一輩子都沒有得到過真正的zìyou，直到現在這一刻。

他再不用裝瘋賣傻，他是個zìyou的猴子，一個輕鬆的生靈，他能跑，能跳，能拽著藤蔓盪鞦韆。他能做一切他想做的事，他要去尋回花果山的猴子和妖魔，把他們都帶回花果山。他要去摘許多瓜果，再去天上搶幾壇好酒，和他的兄弟們痛痛快快的喝醉，然後傾聽他們的訴說。

他不會害怕自己會害死任何人，也不會給玉帝如來留任何情面，他能打上天去殺了他們，或者用條狗鏈拴著他們，讓他們去花果山掃廁所。

如若花果山仍然逃脫不開例如五百年前的厄運，他也不用擔心，只要拿下了金箍，他便回到了五指山下，回到了最初的境況，戴上金箍後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他已經迫不及待去做這場zìyou的夢了。他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他要一蹦一跳的找到一彎清澈的河流洗個澡，然後坐在白雲上慢悠悠的晃蕩回花果山，他要坐在水簾洞的石凳上，看著小猴子們玩耍嬉戲，狠嚼著那肥美可口的甜梨。

但他被人拽住了手腕。

「孫悟空，你可曾記起自己應該做的是什麼？」

猴子笑顏如花：「有了金箍，我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再也不用去思考這種東西了！」

「不，你必須思考，而且要陪我西遊」唐三藏冷下了臉。

「為什麼？」

「因為這世上只有我知道怎麼摘下金箍，我若死在西遊之路上，你便再沒了zìyou」

孫悟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最終只能問出一句：為什麼要去西遊？

唐三藏笑了：「你忘了你應該做的，貧僧卻沒忘我存於這世上就是為了找到你，還三界一個英雄。西遊只是一個過程，為了讓你記起你應該做的事」

孫悟空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一絲jīng神。

「喂喂喂，作為一隻有理想有追求的狒狒不要這麼消極嘛！貧僧答應你，只要你記起了你應該做的事，我就告訴你如何摘下金箍，放你zìyou」

果然，一聽這話，孫悟空立馬來了jīng氣神。

「真的嗎？！」

「當然！貧僧不打誑語的！喂你幹嘛去？」

「別磨磨唧唧的！趕緊上路了！」

「哇~你這麼期待跟貧僧一起西遊嗎？貧僧的魅力果然不僅限於人類啊！」

「少廢話！早點上路我就能早點擺脫你這個臭和尚！」

「靠！你這死狒狒！貧僧讓你陪我旅遊很難熬嗎！你可是欠我一條命呢！」

「你不是沒死么？」

「那你也是殺了貧僧了！若不是上輩子我留了一手金蟬脫殼你以為貧僧還能活生生的站在這裡嗎？」

「行了行了，你是不是話嘮啊？再廢話我就封上你的嘴！哎呀不行，你的嘴還有用，那就打折你的腿！」

「我靠你怎麼那麼狠啊！再怎麼說也是我把你從山下救出來的吧！」

「少廢話！」

「你、你放下棒子，貧僧不說了！不說了！唉，如今狒狒脾氣真大，人類的地位真是越來越低了！」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

「走了，死和尚」

「是。。。」

就這樣，一個鼻青臉腫的和尚和一隻搖頭擺尾的猴子踏上了西遊之路，美好的旅途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