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於心有愧
七候三輪十二樓,通神至真萬行休。
這是新曆以來,家喻戶曉,路邊放牛頑童都能隨口吟誦的武道歌。
闡明了如今世界的超凡武道的境界劃分,塗大章作為當年百萬朱雀軍的總帥,早已是十二樓頂層通天的人物,差一步便可通神,達神人之境。
而今五十七歲的年紀卻老的像要入土的耄耋老倌,負傷無數,心力交瘁,這一步通神再也跨不出去。
戰時重軍武,太平重民生。
儘管不情不願,但正是城主會接受了四御家的資助,才得以重建長安城,也正是有了四御家的聯合發文,才使得那些面對妖魔選擇高高掛起的城池家族派兵晉陽關。
他們不懂唇亡齒寒,只懂面對強者低頭。
孫前程在自己的家宅,當著妻妾下人的面赤裸上身,背負荊條,對著好似爆發前的火山一般的塗大章跪下來,荊條深深的刺入他嬌嫩的後背,鮮血直流。
驚得眾人紛紛掩面而逃,不敢多看一眼。
「一面是遺孤,一面是四御家,塗兄讓我如何選?我怎麼敢選?長安是那群舍了命的英雄守下來的,我是城主會的會長,我要對長安負責!」
「我孫前程不能為了一個遺孤,讓整個長安城的人都吃不上飯,是,你肯定會說,我們可以自給自足,不依賴他們的物資,但是塗兄啊,這十室九空的八百里秦川現在有多少青壯?那幫老弱婦孺已經干不動了,青黃不接才是血淋淋的現實。」
孫前程額頭磕在磚板子上:「讓王蟬交出來馬官指環,讓四御家的人滿意,遺孤們就可以繼續工作,活著。」
「這,就是我孫前程的回答,今日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絕無二話。」
這一句悉聽尊便,絕無二話,伴隨著孫前程的一聲叩頭,顯得毅然決然。
塗大章身穿短打,裸漏出來的手臂布滿新傷舊傷,一對老眼布滿了血絲,一頭乾枯的白髮都在顫抖,他緊握的雙拳,體內滾動的靈力好似岩漿,只要他輕輕呼氣,便能把孫前程燒成灰。
但是,他做不到。
孫前程說的都是實話,是赤裸裸擺在眼前的現實,自己一個只會帶兵打仗的老混蛋都看到了上好的良田荒廢,只是因為沒有人。
那些人都變成了英魂,埋在了晉陽關外,紅黑深淵前。
四御家的援助至關重要,但是就要犧牲一個父親戰死,從小吃遍苦頭的孩子嗎?
塗大章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喉嚨好像堵住了一塊大石,割破了喉管,以至於出來的聲音都帶著血腥和沙啞。
「王蟬不能死,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孫前程抬起頭,抽出背上的荊條,一把握在手裡,血滴如線,一字一頓道:
「我以孫家十一口的命擔保。」
塗大章看著孫前程,卻再也張不開口,轉身便走,步子有些踉蹌,扶著牆,大口喘息。
路邊枯死了一道老木樁,已經裂開,發黑。
塗大章摸著胸口心臟的一道巨大傷疤,這是一個名叫元刺的大妖留下的,那妖邪陣前復生九次,自己便持刀斬他九次,最後一刀破神,讓其魂飛魄散。
何其瀟洒。
現在卻連走路都走不穩,這一刻,塗大章感覺自己老了。
王蟬送了兩年的酒,現在自己竟然連那孩子的父親遺物都保不住,還有何顏面苟活人間。
傍晚。
阿尤面帶興奮,快步疾走,還沒進正廳便大喊。
「老爺,老爺,塗大章回家之後病倒了,據說卧床不醒,藥石難醫。」
孫前程端著那青綠的茶盞慢悠悠的綴飲,聽見阿尤喊聲,頭也沒抬。
「去叫你那表兄動手吧,人也帶回來。」
阿尤心裡一愣,甚是不解,要抓王蟬做什麼,直接拿到指環殺了多省事,但他又不敢多問,點頭稱是。
「對了,把這空間泡里的金玉分成三份,一份給那些工會會長,一份去請白鹿書院的朱先生來給塗將軍瞧病,一份分給那些遺孤。」
孫前程摸了摸阿尤的頭,輕聲說道:「別問為什麼,去做吧。」
阿尤感受著頭頂手掌的寬厚與溫暖,又看見那荊條刺穿的傷痕,心中一顫,眼眶便盈滿了淚水。
「知道了,老爺。」
......
「哎呦,這不是我孫少爺么?怎麼有空來找我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窮親戚,莫不是心癢難耐了?那麼大一瓶樂夢丹不過一月就吃完了?」
一個留著及腰長發,穿著絲綢長袍,眉眼有些歪斜,嘴唇邊上還張有一顆黑痣的青年,躺在搖椅上,一搖一晃的看著眼前的阿尤,不屑的嘲諷道。
阿尤面露憤恨,眼神狠辣,寒聲道:「樂夢丹的事兒你最好吞到肚子里,永遠別吐出來,否則。」
青年一把坐起,翹著二郎腿打斷了他,冷笑道:「否則什麼?你還敢殺我滅口不成?要是你家孫老爺知道自己的親親小跟班是個毒蟲,你猜他會不會把你像老鼠一樣趕出去,哈哈哈哈哈。」
阿尤額頭上的蜈蚣傷疤猛地扭動,抬手便向青年打來,青色的光暈閃爍,好似猛虎,嘴裡怒吼著:「馬三!你找死。」
被稱為馬三的長發青年,見狀更是不慌不忙,飛起一腳,便踹在阿尤心窩窩,一口老痰吐在他臉上:
「我呸,就你這剛入門的境界,是怎麼敢跟我動手的。」
馬三一腳踩在阿尤胸口,直接踩的阿尤吐血,好似霜打的茄子一般無力的垂下腦袋。
「快,給哥哥認個錯,看在親戚的份上,哥哥這次收你五百金,原諒你了。」
他手上燃起火炎,恐怖的火影在臉上跳躍,好似魔鬼,阿尤怕了,捧著馬三的鞋,乞求道:
「弟弟錯了,還請哥哥原諒。」
馬三得意的大笑,笑的前俯後仰,身形一動又坐回了躺椅,悠哉悠哉的說:「來吧,爬過來,說說,找我什麼事兒?」
阿尤低著頭咬著牙,爬了過去,抬起頭好像狗一般堆滿笑容道:
「我家老爺,請哥哥出手活捉個人,報酬一定豐厚。」
馬三眼尖,一下子便瞅見了阿尤右手掌上的銀色圈紋,好傢夥,竟然是空間泡。
瞬間眼神充斥著貪婪,舔了舔嘴唇道:
「空間泡給我。」
這是不容置疑的口氣,阿尤聽得出來,但是這是要分給工會會長的錢,若是給了馬三...
「哥,下一次,下一次,我再給你,這個真的不能給你。」
他還是鼓起勇氣說出來了。
馬三一臉詫異的看著這個軟蛋,平日里唯唯諾諾竟然因為一個空間泡敢反抗自己。
看來價值不菲啊。
馬三轉了轉屁股,挑了個舒服的姿勢道:「我只會殺人,不會捉人,什麼人物能讓孫會長開尊口,我倒想聽聽。不會是你編著騙我的吧,阿尤?」
阿尤連忙擺手否認,心有餘悸的開口道:「不敢,不敢啊,大西街的酒館老闆,是個遺孤,叫王蟬,瘦巴巴的一個小子。還是我向老爺推薦的表哥你。」
馬三腦子一轉,好像有些印象,大西街確實有一個小酒館,那王蟬自己也見過,思量了一會,便應承下來。
「好我接了,你就在此處等我回來。」
阿尤大喜,急忙討好道:「表哥出馬...」
話還沒說完,瞬間劇烈的疼痛讓阿尤直接昏了過去。
馬三冷著眼,提溜著一個手掌,慢悠悠的塞進懷裡,絲毫不在意鮮血把衣衫弄濕。
那手掌中間有一道銀色的圈紋,倒在地上的阿尤,生死不知。
空間泡在脫離主體后一段時間會自動浮出,馬三這些年殺人擄掠,這點常識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