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千丈銅人原
灞河以東十公里,一處平平整整的黃土塬,因始皇帝鑄造的是十二銅人有兩尊遺落在此,不知所蹤而得名。
這裡墓碑林立,是這地界最大的墳場,草木稀疏,田鼠野兔猖獗,本來還有些人家住在邊緣,做些香燭祭奠的生意,可每到陰雨天,千丈黃土台,數萬老鬼哭。
常常鬼嘯百里,驚得不少小兒犯了心悸病,眾人也就搬離此處。
留下一排排土坯麥草屋。
土灰色的瓦片一排排的扣在房頂,黃土混著秸稈糊在牆體,填補土坯的縫隙,冬季保暖,夏季透涼,唯一缺點就是招惹蚊蟲,讓人防不勝防。
王蟬捂著腦袋,晃晃悠悠的爬起來,過度爆發靈力把精神耗盡,加上強行斷開鵲橋帶來的反噬讓他頭疼欲裂。
眉間的小疙瘩皺的越發緊。
揉了揉眼睛,入目一片黃土牆,風吹簌簌落灰塵,轉頭一看,趙琪趴在草堆上,圓臉的眉頭皺得緊緊,臉上一塊彩斑,頑固不退,一閃一閃好似寄生的蛆蟲正在作祟,正當王蟬掙扎著要站起時。
樓寶玉推開木板走了進來,雙手各端一個陶碗,熱氣騰騰,嘴裡罵罵咧咧:
「非親非故,為啥就得老子當老媽子,我呸,真他娘是欠了你倆的。」
見王蟬醒來,更是沒好氣的道:
「呦,大爺醒了,您看睡的舒服嗎?這可是小的翻遍了整個銅人原找到的最好的一間土房。」
王蟬皺眉:「銅人原?」
樓寶玉斜眼瞅著因為靠近南天門而光芒強烈的馬官指環在王蟬手上不聽顫抖,擺擺手道:
「你放心,我不要你的指環,但是南天門你得帶老子進去,不然我饒不了你,淦。」
王蟬認真的看著他問道:「你本來可以趁我昏迷拿走的。」
樓寶玉連忙搖頭:「君子不趁人之危,我前去大西街找你,也不是為了搶,是想和你商量來著,畢竟你可是我家先生親口批字的人,差一點咱們便是師兄弟,我樓寶玉不會不顧及情分。」
王蟬一臉懵,說道:「師兄弟?」
樓寶玉也是驚訝:「先生這一輩子除了為門中五個弟子在七候境批字外,你是頭一個。」
看王蟬依舊一臉懵,樓寶玉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不敢置信的說道:「聖人批字這是有人求都求不來的東西,兄弟誒,糊塗啊,你昨晚破境十二樓之時,可曾看到那門左右兩邊的字?」
「字?」
王蟬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那道門邊還真有字。
「心有烘爐,大寒迴風。」
正是朱先生當年給王蟬的批字。
樓寶玉看著王蟬終於反應過來的表情,神秘莫測的說道:
「十二樓,十二樓,搭上鵲橋,到了它門前,能推開,才有登樓的資格,須知一而再三而竭,先生的批字能在你力竭的時候幫你一把,這難道不是天大的福氣,難道不是情分?」
「四御家秦家曾出萬台白玉階求先生為嫡女批字,先生也不過說了三字,而你,八字,我的老天爺!我這個最受寵的小弟子也不過七字。你賺大了,王蟬。」
王蟬更愁了,朱先生這麼大的恩情自己該拿什麼還。
樓寶玉遞過來綠油油的湯,好似老牛胃裡的草擠出來的汁,帶著強烈的酸澀刺鼻氣味。
「來,這可是樓某秘熬神葯,快,趁熱喝,保管你金槍不倒,啊不,生龍活虎。」
王蟬看著樓寶玉殷切的神情,不忍拒絕,一口氣喝完樓寶玉熬的苦湯,忍住噁心,踉蹌著推門出去。
陡然,他瞪大了眼睛。
那一道琉璃門扉竟然近在咫尺,雲滾萬道金光,虹霓翻騰,朦朧金霧中南天門三字清晰可見,王蟬甚至能感受到這門扉隨著風正在微小的起伏,好似活物在呼吸。
手上馬官指環更是,鐵鏽盡褪,露出水晶一般的環體,寶光大放,與其交相輝映。
可當時不過一道幻影,現在怎麼真實到這個地步!!
王蟬猛地想起一個可能,黑下臉問道:「現在是哪一天....」
樓寶玉哈哈大笑,看著王蟬吃了石頭一般的便秘表情,大笑道:
「新曆六月初八,兄弟,是的,沒有錯,你昏了整整兩個月。」
王蟬無力的倚靠在門框上,抱著腦袋,盯著光門。
「快要開啟了,我有預感。」
樓寶玉順勢朝趙琪一指,凜然道:「趙琪身上的毒,我解不了,除非。」
他話還沒說完,王蟬衝進來,看著趙琪臉上碩大的一塊五彩斑斕的斑,焦急道:
「你都解不了,這到底是什麼毒。「
樓寶玉嘴角勾起弧度,眼含笑意的道:「情毒,煙雲小築大都無情女,她們喜歡看男人慾求不得的模樣,享受男人無休止的追捧。所以如果你沒能把南天門的仙靈之氣帶回來。」
「趙琪就成了那馬紅魚的狗,攆都攆不走的那種。」
王蟬心裡像堵了塊大石頭,趙琪是為了他才去攔馬紅魚,王蟬腦海中浮現那一對木履的身影,陰沉著臉:
「仙靈之氣是什麼?」
「南天門是天宮碎片,仙靈之氣自然便是天宮的靈氣,只要一縷便能省去數年苦修積累,大運道者還能獲得天宮傳承,從此一步登天。」
「但,上一次是你走運,這兩個月,長安已經人滿為患了,天底下排的上號的勢力都來了,來見這南天門,來搶你的指環。」
樓寶玉話到末尾,已經帶上了冷峻的殺氣。
但王蟬面不改色。
什麼傳承,什麼積累他都不想要,只要能救趙琪,誰攔,殺誰!
王蟬盤坐在趙琪旁邊,舌抵上顎,搭了鵲橋。
他要登樓。
只有十二樓,才能一戰。
......
凡人追逐金銀,修行者追逐寶物,從本質上來看都一樣,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但細分下來又有不同。
金銀易得,寶物難尋,想要就得爭,爭的頭破血流,爭的你死我亡,什麼計謀,什麼心思都會在血與火的碰撞下消散,活著的,才有資格搶。
只有強者才可以變強,弱者?
死好了。
銅人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熱鬧過,一隊隊人,一道道迥異不同的光影徘徊不止,好似出殯。
他們站在無名的墓碑前,坐在無名的墳頭上,踩著先人頭頂,流著貪婪的口水。
好一堆孝子賢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