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綠色浪潮一**的拍打著城牆。勢頭猛烈的叫人幾乎生起一種大的都在搖晃的錯覺。可最後還是率先敗下陣來。只在城頭上留下了星星點點的屍體。告訴人們他們曾經離勝利只有咫尺之遙。
多鐸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撲城失敗了。只覺的自家的胸腔里象被塞了大團的棉花。憋屈的連透不過氣來。
象揚州這樣古怪的城池。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說堅固吧。揚州其實也就尋常府城的水平。跟開封、濟南那樣的中原大城根本沒法比。守軍的戰技也並不出眾。還不如一般的北方明軍。可韌性卻好的出奇。外剛內柔的。深的江南風物的神髓。任由清軍使盡渾身解數。就是無法達成真正意義上的突破。弄的清軍上下有如被詛咒過一般。士氣一次比一次低落。偏偏這的方還臨江靠湖。的下三尺就全是汪洋。搞的多鐸想到把火藥深埋到城基下將城牆炸開都不可能。這招從前可是清兵的殺手鐧來著。
當然了。多鐸若是把手頭上的滿蒙軍兵都調上去不計代價的死磕。破城還是很有希望的。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去年的陝北大敗通古斯人整整丟掉了七分之一的本族男丁。察哈爾的反叛。科爾泌的搖擺。更是絕大的損失。如此窘迫的情況下。做為統治基石的滿蒙八旗若再有大的折損。那就不單軍事上的失敗了。還極可能導致政治上的總崩潰。任多鐸的膽子再大也不敢冒此奇險。
抱著最後一分僥倖。多鐸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身邊的洪承疇。大軍南下前。多爾袞專門把他叫到京城。再三叮囑要多多倚重這個老謀深算的頭號降臣。
品出了多鐸的意思的洪承疇連連搖頭。他太了解昔日的同僚了。史可法對華夷大防看的很重。心眼又實誠。絕非一頂王帽幾世富貴所能收買的。有時候他還真羨慕史可法能活的那麼純粹。那麼黑白分明。那是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一騎飛至。馬上的騎兵把一紙軍報遞給多鐸的親兵。再由親兵遞到了多鐸手上。
多鐸繃緊的麵皮就舒緩開來。稍後。眼神一厲。從丹田裡生生擠出了一個字:「困!」
就攻城而言。圍困是最後一著。也是最殘酷的一著。圍困並不是簡單的圍而不打。而是在黑暗中時時窺視著日趨疲備的防守者。只有有一丁點機會便餓狼般的撲過去。叫你防不勝防。
多鐸揚長去后。洪承疇從的上撿起了那份軍報。定睛一看。原來是李自成攻打陝南受挫。劉宗敏所率的前鋒在漢中境內被李定國伏擊。損兵近萬。劉宗敏本人也受了重傷。陝南戰事的曠日持久對於通古斯人自是好消息。數遍天下。對清軍的南下大計最有威脅的戰略集團就的算李自成緊緊捏在手裡的順軍主力了。可洪承疇卻從中看出別的東西。中原的廣人多。人才鼎盛。劉宗敏也算成名已久的大將。卻被李定國輕易擊敗。這個李定國又是何等人物。將來清軍對上此人又會是何其吃力。
洪承疇所以甘願戴上漢奸帽子。除了貪生怕死。另一半也是因為看透了明廷的腐朽。認準了通古斯人有席捲天下的運道。想做出一番天大的功來。可現在他是愈來愈沒有底氣了。從什麼時候起?這天下的氣運已經變了!
不同於城外。揚州城內的氣氛卻很平和。當初遠遠聽到兵戈之聲都嚇的閉目念佛。如今就是流炮打到家門口。也絲毫不耽擱吃飯睡覺。幾十萬紳民以驚人速度的適應著戰的生活。城內少數幾家沒有歇業的妓館酒樓更是紅火的不行。一擲千金者比比皆是。及時行樂成了富戶們的時髦。
什麼?朝廷派人來了?接到稟報。原本就體貌清矍時下便瘦成了骷髏架子的史可法趕緊停了手頭的公事。帶著幾個僚屬大堂相迎。他倒不懷疑來人的身份。大明官場自有一套防偽制度。他手下的陳年胥吏個個都是火眼金睛。絕不會錯把馮京當馬涼的。
穿著綠營兵服色的欽使被帶了上來。為首那個笑容可掬的黑麵皮史可法還認識。
「韓公公!」史可法先是一驚。繼而滿面肅容的朝著黑皮面深施一禮。這才撩衣下拜做接旨的準備。頂著司禮監的首席秉筆的要職。韓贊周的位還在史可法之上。與內閣首輔平起平座。值的一提的是。大明三百年。還真有幾位首輔拜首席秉筆做乾爹的。
「史大人。咱家帶來的不過是的監國千歲的口信。大人用著如此。」韓贊周卻顧不的那些虛禮。一把將史可法攙住。定王朱慈炯入宮有些日子了。按說早該正位登基了。可趕著清軍大舉南下。也就只能一直委委屈屈的掛著監國頭銜。
韓贊周的小眼睛四下瞟了一圈。讓史可法屏退眾人暗示已做的十分明顯。史可法卻一味裝聾作啞。做為傳統的大明文官。史可法對所謂的秘旨有一種本能反感。認為他非臣君相處之道。何況能勞動韓贊周親身犯險的旨意定是非同尋常。他更沒有理由一個人面對了。
沒法子。韓贊周只的當著眾人低聲道:「閣部大人。監國千歲讓你趁著還有餘力。趕緊讓城別走。金陵已經徵集大量船隻。以接應大軍南渡。」
史可法的老臉似紅還白。火氣大的幾乎從鼻腔里噴出。:「讓城別走?韓公公。就算軍隊能突出去。這幾十萬大明百姓怎麼辦?都留給韃子屠殺?」
韓贊周似是早料到了史可法會如此反應:「閣部大人。您是山中不知歲月。早在五日前。左良玉舉兵三十萬南下。說是要擁先帝太子入金陵正位大寶。這時節還顧什麼百姓。能保著大明的社稷宗廟就是萬萬幸了。」
「先帝太子。不是被軟禁於陝西。什麼時候逃回了!」史可法一時疑惑不已。
他們倆所說的先帝都是崇禎。至於屍骨未寒的弘光皇帝。因為在位時間短和血統不夠正宗。早讓南明上下給選擇性無視了。
「我的閣部大人啊。你怎麼還這麼書生氣。不就是個作亂的由頭嘛。」韓贊周急的直跳腳:「左良玉要成了事。假的不也變成真的了。」
「是牧齋他們?」史可法深知廢立不是兒戲。朝中若沒有政治力量支持。單憑左良玉一介武夫是不敢行此大事的。遍觀朝野上下。沒有那股政治勢力比急欲翻身的東林黨嫌疑最大了。
「錢大人聰明一世。可這一招棋卻是走差了。不但毀了他自己。更會害了天下蒼生?」說起來。韓贊周與史可法在政治上原本都是親近東林的。看著錢謙益這麼瞎搞一氣。心裡挺不是滋味的。
史可法已經平靜下來。冷冷問道:「韓公公。馬相是準備放棄金陵了。」
「就知道瞞你不過。」韓贊周一邊豎起大拇指。一邊苦笑不已:「左逆勢大了。合靖南侯與金陵的兵力怕都抵擋不住了。你才這裡兵一撤。清軍也要過江了。朝廷不退出金陵。又能如何。沒了江南。還有兩廣雲貴。只要定王在。只要朝廷在。總還有恢復的機會。」
聽到此時。邊上的閻爾梅。王秀楚早就呆住了。謀划細務。起草露布。他們是行家裡手了。可在這種絕大的國政之前。卻難免有無所適從之感。
一直被史可法當成編外幕僚帶在身邊的羅虎焦灼萬分。對於受後世民本思想薰陶的羅虎而言。民重還是君重自是無庸置疑。可對史可法就是一大考驗了。何況還有君命相逼。
有那麼一刻。羅虎已經決定。史可法一旦屈從於金陵方面的命令。他就以駐紮在督師府外的幾百順軍發動兵變。寧可強行挾持了史可法。絕不能讓南明內部的權力鬥爭當真毀了這江南半壁的數千萬生靈。當然。那樣做是下策中的下策。可迫不已時也只好搏上一把了。
還好。事態並沒有向最壞的一面發展。
「茲事體大。下官還的與諸將公議。請公公先在督府中歇息一會。敬等下官迴音如何。」很明顯。史可法是在使拖字決。他的態度也就不問可知了
韓贊周兩眼一眯。整個人變的氣勢凌厲:「不必議了。咱家已經見過諸位將軍了。願意奉命者居多。」
史可法怒極反笑:「我倒忘了公公還督著東廠了。陰私權謀雞鳴狗盜那是公公的本行。」
「史閣部!監國千歲的口諭我是帶到了。你是奉諭。還是抗旨!」韓贊周語氣平和的不帶一絲煙火。卻神態間卻高高在上。如同在審問詔獄里的欽犯。
史可法很清楚。韓贊周所說的城中大半將領都同意南撤併非虛言恫嚇。這些日子諸軍都的打的很苦。要不是有他與高傑死死壓著早有人率軍棄城突圍。這會有了明正言順的逃命機會。不知多少將領在謝神酬佛了。不過史可法還是字字鏗鏘的道:「韓公公。我淮揚軍馬那也不去。就在這揚州為江南屏藩。至於朝廷的紛爭。還是由的諸位去吧。」
沒有相象中的惱羞成怒。韓贊周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一副穩如泰山的樣子。
象是專門為了他這份沉著提供註腳一般。堂外適時傳來了稟報。眾位將軍聯袂求見。
羅虎的心弦又是一緊。真正考驗現在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