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菩提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著晚飯，爺仨談天說地，從今年糧食的收成說到維程的生意，再說到國家經濟，又說到國際局勢。雖然討論的內容有些沒有邊際，但也算是有個說頭。
水足飯飽后，維緬回到房間里整理衣物書本，維程坐在父親身邊繼續探討著國家大事，羅琴和婆婆收拾著殘羹剩飯。
回自己房間后，維緬迅速打包好物件，便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靜靜地盯著牆上的羊皮。此時，沒有光照的房間里略顯些陰鬱。
「你說，我應該送點什麼好呢？」他對著羊皮問道。
「可我好像除了書，感覺什麼都沒有。」
「你說得對，我可以送本書去的，那咱們可得好好挑挑。」
維緬走到自己的書架前面，抬起頭。看著裝得密密麻麻，比自己還高一些的書架，一時又不知道該送哪本了。
目光從最上方一排排掃過，最後匯聚道一本藍色的書上。
「就你了。」
踮起腳將其取下，維緬用手輕輕擦了擦書皮。
《光影蹤跡》。這是一本攝影作品集，其中收錄了很多來自世界各地攝影大師的作品，是維緬初一的時候，在一個小書攤上買到的。
逛書店書攤是維緬的一大愛好。每到一地，書店，不管大小，必然會是維緬光顧的地方。他相信，書和人存在著一種緣分，每得到一本書都是一次美妙的際遇。
輕輕撫摸著書本，維緬嘴裡念叨道，「夥計……再見吧。」
他將《光影蹤跡》塞到背包里，拉上拉鏈，心裡滿是不舍。
突然，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維緬看向羊皮紙。
「對對對，有道理，我為什麼不再去買一本呢？」
「那如果沒有了怎麼辦？」
「那就把它放在包里，要是沒買到新的我又送這本。」
接著，他摸了摸背包，說道，「看命吧。」
「還沒收拾好嗎？」屋外傳來父親的聲音。
「來啦！」
維緬看了眼羊皮紙，「走啦。」說完，拿起背包跑出房間。
見兒子背著包走出來，維程拍拍屁股站起來，說：「你在那嘀咕些什麼呢？」
「沒什麼，學校要搞活動，我練話劇台詞呢。」維緬隨口回答道。
「話劇？挺新鮮的。東西都帶上了吧？到時候可別打電話回來讓我送什麼東西過去。」
「都收拾好了，您就放心吧，不麻煩您。」
「那就好，走吧。」說罷，維程先一步走出小院。
「路上開慢點。」兒孫出門，老人免不了一聲叮囑。
「知道了媽。」
「爺爺奶奶，媽，我們走了。」
「在學校要好好學習啊，緬兒。」
「好的奶奶。」維緬轉身回答道，朝著二老揮了揮手，快步跟了上去。
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羅琴微微皺了皺眉頭。
維緬所在的村子叫三氏庄，是個有著五百多年歷史的村子。雖說歷史也算悠久，但村裡數百年來主要都是以種植莊家為主要經濟來源，大多村民收入都極為有限，實在算不上多富裕。
村裡沒有多少寬敞的大路，除了穿過村子的國道，通往大部分村民家裡的就只有一些小路，有些道路甚至只能將就讓一輛摩托車通行，維緬的家也不是例外。
除了摩托、自行車這樣的小型交通工具，村裡有車的人家都是把車停在村口的公用停車場里。而這還是前一任村長在五年前組織著所有村民，出錢出力給修建起來的。
除了停車場，村民們還把村口大樹下的廣場給翻新了一遍，鋪上水泥，安裝上一些娛樂設施。
對於村民來說，那次翻修也是有著變革意義的。
經過翻修，村子看起來現代化了不少，在這裡聚集的人也越來越多，除了本村的村民，附近幾個村子也時不時會有人過來。有幾回甚至還吸引了幾個外地的戲班子前來唱戲、表演雜耍，對於三氏庄的人來說，這可是天大的稀罕事兒。用當時村裡老一輩人的話來說，就是「我們村也過上城裡人的生活了。」
百年來，村口的廣場一直都是村子的中心，村裡趕集、慶祝節日、村民開會、日常娛樂基本都在這裡進行，它就像是一個紐帶，連絡著所有村民的情感。
「哦！糟糕！」半路上，維程拍了一下後腦勺，然後在衣服口袋裡翻找起來。
「嘖。這下麻煩了。」
「怎麼了老爸？」維緬感覺父親的動作有些莫名其妙。
「車鑰匙給拿忘記了。」
「……」維緬對父親這丟三落四的德性曾多次表示無語，這次也不例外。
「你幫我拿一下書包，我跑回去拿。」把背包塞給父親，維緬轉頭向家裡狂奔而去。
看著遠去的兒子，維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鬍渣，自言自語道，「年紀大了。」
沒跑多久，維緬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視線里，他加快速度朝那人跑去。
果然，來者正是維緬的母親羅琴。
「媽！我爸把車鑰匙拿忘在家裡了，你知道在哪嗎？」
「我就說嘛，讓你爸辦點事經常就是這樣。」羅琴看起來有些氣憤，然後從口袋裡拿出鑰匙。
「喏。」維緬正要伸手去接，羅琴又突然把鑰匙重新握在手裡。
「算了，我還是和你們一起去吧，正好我要去鎮上辦點事情。」
維緬不敢多言，只能點頭，畢竟在家裡，自己這位母親大人可是說一不二的。
母子二人一起來到剛剛維緬離開的地方，這時維程已經不再了。
「嗯？老爸呢？」
「走吧，他肯定已經在停車場那裡了。」
母子倆在村裡左轉右拐，穿過一條條小道，終於到了村口的大樹下。
那是棵很大的樹，一棵古老的菩提樹，維緬聽爺爺說過，這顆樹是三氏庄的先人在剛來到這裡定居建村時栽下的。現在幾百年過去，它已經有了獨木成林之姿。巨大的樹冠籠罩著整個廣場，甚至連附近的幾戶人家也受到了它枝葉的福澤。它靜靜矗立在那裡，為身下的村民帶來一片蔭蔽，就像這個村子的守護者。
樹下，靠近樹榦的地方，維緬看到了父親。此時村民都已經回家吃晚飯，巨大的樹下除了父親一個人都沒有，有的只是幾家商店還開著門，散發著少許煙火氣。
維程獨自一人坐在樹下用於休息的石塊上，身側放著兒子的背包，遠遠看去略顯孤單。
維緬緩步朝父親走過去，羅琴沒有跟隨，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
離父親幾米遠的地方，他停下腳步。
「走了老爸。」
身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維程的思緒，他轉過身子，但眼睛看向的卻並不是兒子。
遠處的羅琴察覺到丈夫投來的目光，撇了撇嘴角，故意把頭扭開。
見此，維程笑了笑，又看向兒子說：「你媽也要去？」
「嗯，老媽說她到鎮上有點事情要處理，剛好我也是。」
「那就走吧，時間不早了。」
「走了，媽。」維緬跟身後的母親招呼了一聲，旋即回頭對父親小聲說道：
「你就慶幸吧老爸，這次老媽都沒有發火。」
聽得兒子的話，維程笑了笑，不可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