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幕徐徐開
韓從依獃獃地坐在角落,看著自己的屋子裡再一次擠滿了人。媚小娘儘管只有一點擦傷卻昏迷不醒,明娟死死地拖住李大夫哭聲震天,下人們跑來跑去驚慌失措……她這院子此時就像個大戲檯子,各是粉墨登場,只因為「看戲」的人中有個核心人物——韓中哲。
沒錯,韓中哲終於被驚動了。
韓從依重生后,這還是第一次看見父親。但他進屋后只掃了眼韓從依一眼,便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媚小娘身上。當然,他想不放都不行,明娟可是得了媚小娘真傳的,這等博愛憐、訴委屈的機會她怎麼可能放過?
韓從依隔著滿臉的血漬,看父親的目光都帶著一層暗紅色的光影,她一時覺得恍惚,彷彿又看見倒在血泊中的母親和那個冰冷決絕的男人。母親當時看他的眼光應該也和現在的自己一樣吧?
「小姐,小姐,你忍著點啊。」蓮月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手,用娟帕為韓從依擦拭著污漬。她不會明娟那一套,明明是自家的小姐傷勢最重,她哭訴的聲音卻是最輕最低。
「小娘並無大礙,只是衝撞得猛了有些眩暈而已,略略休息便可,不打緊的。」李大夫邊說著邊從人群中抽身出來,就要來給韓從依看診。
明娟一把攥住李大夫的衣角,哭得痛徹心扉:「大夫,您再仔細瞧瞧,若無事怎麼會昏迷不醒?」
李大夫淺淺一笑並未回應,想要從明娟手裡扯出衣服來,卻發現她抓得愈發緊了,最後乾脆跪下來,匍匐在李大夫腳邊。
「求你了李大夫,再好好瞧瞧。我家小娘本就身子虛弱,前日個照顧小少爺還熬了整宿,她怕驚動大家,總是不肯多說,其實自己的身子早就一身毛病了,哪裡經得住這般衝撞啊!」
「青哥兒又怎麼了?」韓中哲終於上鉤了,雖是皺著眉頭,但語氣卻關切了不少。
「回老爺話,前日個小少爺溫書晚了些著了風寒,小娘不讓奴婢告您,說是男兒家自小就要以老爺為榜樣,既要學得了聖賢,更要能經得住風雨,但她是小少爺的親娘啊,嘴上說著心裡怎麼放得下,便整夜的陪在小少爺身邊親自看護他。小娘身子弱,有什麼病痛總是自己扛著,生怕給大家添了麻煩。」
明娟的哭訴時而斷斷續續,時而嗚咽纏綿,講到重點處又帶著三分欲言又止,真真是節奏分明、疏密有度。
韓從依忍不住都笑了,這等水平除了日日耳濡目染的浸潤,若沒有練習過幾回只怕都出不來如此的效果。
韓中哲輕嘆一聲,正要吩咐李大夫再為媚小娘看診一番,可李大夫已是得了空抽出身,來到了韓從依這邊。
「嘶——」這一聲涼氣倒抽,讓在場的人瞬間都安靜了下來,也著實堵住了韓中哲的嘴。
「快去打些井水來,多找些帕子浸在裡面,越涼越好,快!」李大夫語氣明顯加重了,急切的吩咐著小素。
「寶小姐,可能聽見老夫說話?」李大夫一邊緊張的檢查著韓從依,一邊拉高了聲音問到。
這一句問話著實反常,韓中哲不由得心下一緊,自然也跟過去查看情況。形勢發生了一邊倒,明娟此時孤落落地跪著倒有些悻悻了。
韓從依眼神渙散地看著李大夫,嘴裡嘟嘟噥噥的不知說了句什麼。李大夫又喚了一聲,湊得更近了些,卻還是沒聽清她說什麼。
「其他人退開些,給小姐騰出寫空間,蓮月你扶著小姐躺下……」李大夫說著回頭看了眼霸佔了床鋪的媚小娘,又看了眼韓中哲,忽的打住了話頭。「就在這個榻上吧,且慢著些。」
韓中哲不是傻子,李大夫這一頓一嘆,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意味。別說這一次傷,就是韓從依在家裡的處境他也不是全然不知。但,他就是打心底里的不願去看更不願去管罷了。
她身上秦雨柔的印記太深了,活脫脫的就是秦雨柔再生。每次一看見這張臉,他就想起秦家對他的怨懟。說他靠秦家起勢,卻只把秦雨柔當墊腳石,說他忘恩負義,河還沒過完就開始拆橋。不拆橋怎麼辦呢?人生路不就是翻山過橋,難不成要守在這橋上一輩子?
該忘了就要忘了,該過去的也要過去,人一樣,橋也一樣。他還有下一座橋再等著他呢,怎麼可能再回頭?
一晃神的功夫,小素已經拿著冰帕子進來了,按照李大夫的吩咐給韓從依仔仔細細的擦拭了,這才好看清傷口是哪裡。
李大夫檢查地格外仔細,一邊看一邊喚著韓從依。「寶小姐,你若聽見老夫叫你就點點頭。」
韓從依微微地點了點下巴,嘴裡還是在嘟囔著什麼。
李大夫又湊近了些,只聽見一聲如蚊蠅般的低喃:「您瞧我這效果怎麼樣?」
「我的葯,很貴的。」李大夫沉沉地壓了聲,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她說什麼?」韓中哲追問到。
「聽不清,許是些意識不清的胡話吧。」李大夫神色凝重的回應到,「寶小姐先前落水的病症就沒有清了,這下只怕……老夫只能儘力而為了。」
「混賬東西!你們是怎麼看顧主子的?!一天天的不是這個事兒就是那個事兒,攪擾得闔府上下不得安寧!這等奴才,留你們何用?!」韓中哲忽然沒來由的發了火,嚇得一屋子的人跪了一地。
「老爺,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您看三娘那裡是不是找人先把她扶回去?寶小姐這情況要危急一些,需要騰出地方來才好救治。」
「老爺……」一聲嬌弱的聲音恰逢其時地響起,媚小娘半睜半閉的眼裡蓄滿了淚水,卻還能控制地盈盈不落。
「大夫說得話,奴家都聽見了。我不打緊的,明娟,來扶我起來……我這就回屋去,老爺也別心急,依姐兒不會有事的。」
媚小娘說著就要起身,卻是一個不穩又倒了下去。韓中哲趕緊上來扶起她,軟了聲音說到:「大夫說了,你沒事,李大夫的醫術大家是信得過的,你且回去好生休息,晚些我過去看你。」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媚小娘的臉頰滾落下來,她卻是帶著淺淺的笑,這模樣,任誰看了都覺得她懂事的心疼。
「寶小姐!」
韓從依的身體忽然開始劇烈的抖動起來,不識趣地打破了這郎情妾意的氛圍。
李大夫不知何時手上已多了幾枚銀針,幾針下去,這才穩住了癥狀。
「那就有勞李大夫,晚些時候還請李大夫詳細說下情況。」韓中哲看著韓從依,只見她直挺挺地躺著,一雙大眼睛黯淡無光,就像……他的心忽然一動,又像是嚇到了自己似的,趕緊回過神來,大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