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風物長宜放眼量
「小素的傷怎麼樣了?你剛才去藥房,可有替她拿了些消腫祛疤的葯來?唉,李大夫的葯……可惜了,都被我撞撒了,白白搶了他一回。」
剛才這一陣鬧騰把小素受傷的事情也打斷了,現在好不容易靜下來,韓從依才得空又問起她的情況。
「你自己都傷成這樣了,怎麼還顧得上小素?我們做奴婢的,受傷是經常的事情,過幾日可不就好了。要不是你著急忙慌地跑出去,哪裡會遭這般罪?小姐,奴婢說句不該說的,夫人走得時候一再警醒著咱們要活得小心些、謹慎些,可小姐最近接二連三的禍事不斷。此番,媚小娘剛剛掌家就在咱們這裡受了傷,奴婢只怕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面啊。」
蓮月說得情真意切,韓從依忍不住挽住了她的衣袖,「真是個糊塗的丫頭。」
「小姐……奴婢不懂……」
「去準備些東西,咱們就去瞧瞧這位新掌家人。」
「現在?」蓮月有些著急了:「你頭上的傷還沒好呢!」
「你不是說咱們要活得謹小慎微、求全自保嘛!」韓從依撲閃著一雙大眼睛,一臉的無辜相。
「這……也不急在這一時三刻呀。更何況,媚小娘那廂此時肯定圍了不少人,小姐如此這般去豈不是羊入虎口?」蓮月越說越焦急了。
「就是人多才去啊,快些著,叫上小素一起。」
哼,若再遲些,媚小娘胳膊上的擦傷就該好了。韓從依心裡暗笑一聲。
媚小娘的院子離韓從依的院子頗有一段距離,需得繞過花園才能過去。這中間有兩條路可走,要麼從二房的院子門前過,要不就多走幾步,繞過二房走個遠路。
韓從依當然不會捨近求遠,剛走到二房院門口,就聽見看門的婆子口無遮攔的議論:「哼,果然是狐媚子,咱們小姐方才去找老爺求情都撲了個空,說是老爺一直在三房守著。聽說啊,被寶小姐撞了個正著,撞得還不輕呢,該!」
「哎,你說這寶小姐最近是邪性啊,誰沾誰倒霉。」
小素聽著氣白了臉,就要進去和她們理論,再是柔弱的也不能被這些下人隨意污糟。
韓從依卻只是笑笑,忽然靈機一動,一下從門廊跳了進去,生生地嚇了兩個老婆子魂飛魄散。
「哈!」韓從依像是從天而降一般,嬉皮笑臉地提著裙子問到:「琪姐姐怎麼了?我正要去媚小娘那裡呢,喚她一起去,快去通報了。」
兩個婆子臉色驚得又白又慘,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進去通報了。韓從依看著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
「小姐莫要胡鬧!二房這一院子是被老祖宗關了禁閉的,如何能與你一起去?!」蓮月趕忙攔著。
「禁閉?你不聽那兩個婆子說,她剛才還去找父親了。這是禁閉著誰?」
蓮月一時不知如何應答,就聽見院裡面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叫罵,什麼殺人兇手了,什麼妖孽纏身了,簡直是不堪入耳。三人即便看不見,也能想象到韓從琪那氣急敗壞的樣子。
「琪小姐真是越來越過分了,竟然當著滿院子下人的面這樣口無遮攔,也難怪老祖宗會取了二房的掌家權呢。」小素沒好氣地嘟囔一聲,被蓮月緊推了一把。
「琪姐姐可是在說我?」韓從依大聲回應到,一邊提了衣裙向裡屋走去。「我正要去媚小娘那裡,聽說她新近得了掌家權,姐姐若有冤屈不妨和新掌家人好好說道,她是個綿善的,想來能替姐姐做主呢!」
「呸!」韓從琪挑開門帘,人卻沒有出來,只露出半個身子斜瞅著韓從依。一見到韓從依腦門上包紮得醒目的娟帕,她噴涌在嘴邊的話也落了下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以前只是落魄,如今更是醜陋了,這般樣子怎好讓人知道你是韓家的女兒?怎的,如今是連顏面也不要了,竟然這般堂而皇之的出來見人?!」
「是依姐兒來了。」蓉小娘忽的從韓從琪身後出來,一把拉開了她這不成體統的閨女。
「呦,怎的又傷著了?如今可沒有小扣子什麼的害你了,怎麼還是這般不小心呢?!哦,是媚小娘吧?對對對,這可得和老祖宗說道說道。」蓉小娘話里話外的擠兌著,半點都不把韓從依放在眼裡。
這娘倆活脫脫一個模子出來的,神態語氣都是復刻一般。韓從依彷彿又看見前世,蓉小娘為韓從琪謀划沈王府的小算盤落空后,為了不像自己的娘親那樣給人做小,不惜嫁給了當時還是一介窮苦書生的柳勤安。
其實,韓從琪的打算還是蠻好的。柳勤安才學頗高,考個進士應該不是什麼難題,再加上父親相助,謀個一官半職,以後的日子倒也順遂。
無奈世事無常,這柳勤安自打娶了韓從琪之後,便無心讀書,曾經所有的辛苦付出瞬間都拋在了腦後,只想著靠韓家的家勢為自己謀得便宜。一來二去,不僅耗幹了自己,也熬幹了父親對韓從琪的疼愛之心。
被娘家拋棄的韓從琪,日子落回了塵埃里。守著不成器又不甘心的丈夫,活成了鄉野村婦。
這一世,不知道自己的改變會不會讓所有的事情都偏離原來的軌跡。但依著韓從琪這樣的性子,料想再是怎樣的機緣都不會結出善果了。
「也是,這不正喚了琪姐姐一起去呢。要不哪天媚小娘也好端端的沒了,豈不怪哉?!」韓從依笑得明媚燦爛,更是把韓從琪氣得七竅生煙。蓉小娘摁住就要跳將起來的女兒,一步邁到了韓從琪跟前。
「風物長宜放眼量,寶姑娘是個讀書識禮的,這般道理不會不懂。」蓉小娘攥住了韓從依的胳膊,五個指頭使勁地握著都要掐進她的皮肉里,「人可不能做那牆頭草,被一時的風向迷了眼。」
「二娘教訓的是。那,琪姐姐可要一起去?」韓從依根本不接話茬,仍舊在自說自話。
「韓從依,你少在我這裡裝傻!要拍那個狐狸精的馬屁,你自己去!」韓從琪到底是忍不住了,嫡女,她可是未來的嫡女!為什麼絆腳石這麼多?還一個個的又臭又硬。
韓從依耷拉下臉來,委屈巴巴地嘟起了嘴。她看看蓉小娘又看看氣急敗壞的韓從琪,眼底都閃起了淚花。
「老祖宗曾說,琪姐姐有一天可能會是我們韓家的嫡閨女,叫孫女多和姐姐親近些……」韓從依越說越委屈,蓉小娘和韓從琪卻驚得張大了嘴。
真的?!老祖宗說的?!
她正要問什麼,韓從依卻轉身悻悻地走了,一副霜打了的蔫頭耷腦的樣子。
「娘,你可聽見了?你覺得是真的嗎?」韓從琪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不管真假,切莫聲張。」蓉小娘心底七上八下的,以往都是她自己瞎想瞎猜,如今卻從別人嘴裡真真的聽見,她想不心動都難。但,人心隔肚皮,誰又知道不是別人給自己挖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