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蕭家青鯉
當陳仲戎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身處於馬車中了。
隨著馬車的搖晃陳仲戎身上的傷口又有了輕微的撕裂,他的臉上不住地抽搐。
有人掀開了馬車的門帘,陽光恍在陳仲戎的臉上有些刺目。
「喲,沒死呢?」聲音輕靈,如同天籟。
陳仲戎撇了撇嘴,沒說話。
「咋了?也沒傷著喉嚨啊,咋連話都不會說了?」
「你就盼著我點好,行嗎?」陳仲戎啞著嗓子,沒好氣地說道。
「嘻嘻,活下來就行。」說著還在陳仲戎的胸口拍了一下。
「嘶」,陳仲戎倒抽一口涼氣。
「我本來是沒死的,被你這麼一拍,我估計是要死了。」陳仲戎皺著眉頭說道。
「戰況怎麼樣?」陳仲戎關切地問道。
「你們贏了。北周方面主帥宇文陂重傷昏迷,副帥戰死,被白袍營陣斬殺或者重傷的有一萬九千人左右,再加上最開始攻城的時候的傷亡,估計此次北周的傷亡得有近三萬人。襄陽此次是大勝!」
陳仲戎對北周的傷亡並不關心,他聽到打贏了就鬆了一口氣。旋即又問道:「我們這邊傷亡怎麼樣?」
「白袍營陣亡兩千餘,傷一千多人,城頭守軍傷亡得有六千多人。還好是冬天,不少受傷的兄弟都能活下來。」蕭青鯉低聲說道。
陳仲戎沉默了,有些傷感,這都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陳仲戎緩過氣來問道。
「去江陵。」那道輕靈的聲音回答道。
「哦。」
「你哦個頭啊,我昨天去你們王府,你怎麼不出來見我?」那道女聲質問道。
「我不是出城賞雪了嗎?就沒看到你。」
「胡說八道,我跟你爹說過的。你該不會是怕見我吧?」
「怎麼可能!肯定是那老頭胡說八道,他一天到晚從來都不管我的事情,怎麼記得給你傳話,不信你去問他!」
說著,陳仲戎忽然沉默了下來。
這還去哪裡問他?
至親離世的那一刻通常並不會讓人感覺到特別悲傷,而真正讓人感覺到悲痛的是隨口說出的卻永遠不可能再有人回答的那半截話,桌上那隻翻了一半的書,剛要出口的喜悅卻發現無人可以分享,隨之而來的是心頭空了一大塊。
見氣氛有些沉悶,那女子開口說道:「聽說你這次挺生猛啊,單人獨騎鑿陣不說,還陣斬了北周的曹敖。」
「哎,我說蕭青鯉,你能別寒磣我嗎?您這都是貨真價實的一品境界的高手了,還在乎我這個冒牌貨?」
「現在我氣運受損,幾乎是被消磨一空,以後的修行難說咯。」陳仲戎唏噓道。
「反正這麼些年也沒見你正經的修行過。」蕭青鯉沒好氣地說道。
「你就不能順著我說話?」陳仲戎齜牙咧嘴地怒道。
蕭青鯉:「......」
「青鯉,這次你來襄陽應該不是偶然的吧?」
「你爹跟我哥不知道談了什麼,讓我帶人來接手襄陽城和白袍營的將士。」蕭青鯉道。
「意料之中,這麼些年來這些白袍營將士們的家眷已經被轉移到了襄陽城周圍,再加上我爹這尷尬的位置,若是他們回了南朝只怕是要被清算。跟著你們也好。」
頓了頓,陳仲戎接著道:「你哥準備什麼時候復國?」
蕭青鯉秋水般的雙眸驟然睜大:「你怎麼知道?」
陳仲戎無奈道:「我雖然不怎麼關心我爹天天在做什麼,可是見微知著的本事總歸是有的。你們蕭家自滅國以後就盤踞在江陵,這次我爹又給了你們這天下的雄兵,只怕你們是再也蟄伏不住了。」
蕭青鯉像是第一次認識陳仲戎一樣。
「別那麼看著我。既然我爹跟你哥做了交易,那就沒順帶加點別的什麼東西?比如聯姻什麼的?」
「聯姻?」蕭青鯉疑惑道。
旋即,蕭青鯉反應過來,狠狠地掐在陳仲戎完好的右臂上。
陳仲戎再次齜牙咧嘴。
「陳仲戎,我說你怎麼就不學點好?
以前在武當山上修行的時候,在茅房外邊往茅房裡丟石頭的是你吧?
還有提著一條菜花蛇嚇我和師妹們的也是你吧?」蕭青鯉沒好氣地說道。
「你還說,扔完石頭你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滿山追殺我,還沒等我嚇著你們一劍斬了那菜花蛇的是你!回頭搶著把蛇羹吃完的也是你!」陳仲戎毫不示弱。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沒有誰讓半分。
旋即,齊齊地把頭移開。
陳仲戎臉皮厚倒是無所謂,可是才氣天下無雙的蕭青鯉臉頰上竟有了一絲紅暈。
沉默了一會兒,陳仲戎開口道:「好不容易安穩了十年,這天下又要變天了。」
「是啊,之前有陳叔叔坐鎮襄陽還感覺不出來什麼,天下還維持著脆弱的平衡。如今陳叔叔一去,我哥復國,南朝那邊必然會有動作,局勢又該動蕩起來了。」蕭青鯉嘆了口氣。
有些人在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可是一旦不在了,其他人才能意識到他對這個天下有多麼重要的作用。
「仲戎,為什麼不接手襄陽呢?」蕭青鯉問道。
「我?你哪兒看出來我是接手襄陽的料?」
「你對局勢洞若觀火,這份眼力未必是所有人都有的。」
「我從來沒有進過軍營,你覺得就憑一個襄陽王世子的名頭就能壓得住那幫驕縱的大頭兵?要知道當年為什麼這幫人會跟著我我爹出來打北朝?那純粹是在南朝根本就混不下去了。」
「如今,我爹離世,你指望我能壓得住這幫驕兵悍將?不太可能。」說著陳仲戎搖搖頭。
「而且,我根本就沒有打算讓我接手他的位置。這麼多年雖然他沒說,但是我能感覺的到,他並不希望我和仲策再在他的位置上耗下去了。所以,我和仲策無論是無法修行也好,還是修行不上心也罷,他從不過問。」陳仲戎解釋道。
蕭青鯉不愧是冰雪聰慧的女子,陳仲戎稍微一提點她就明白了。
「陳叔叔也真的是用心良苦。襄陽王這個位置是個燙手的山芋,無論你們兄弟兩個誰接了,都會一輩子被死死的按在上面,直到耗盡心力。所以,他索性就交給了我哥,希望你們兩個都能過上安穩的日子。」蕭青鯉感慨道。
「陳叔叔是個好父親。」
「是啊,我也是直到最後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可惜,已經是太晚了。」陳仲戎默然道。
「仲戎,你接下來準備怎麼打算?」蕭青鯉偏著頭問道。
「回南朝,找那幫人算賬去。」
「可是陳叔叔不是讓你......」
「他是他,我是我,我可從來沒有答應他按照他給我安排的路走下去。再說了,當年那幫人殺了我娘,我得去找他們算賬。」陳仲戎躺在馬車裡,眼中卻是止不住的殺氣。
既然此生來了這麼一遭,接了這番因果,而且陳業的所作所為也深深地折服自己,那麼陳仲戎決定為這具身體主人還有陳業做些什麼。
蕭青鯉再次驚訝,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鋒芒畢露的陳仲戎,跟一年半以前初次相見時那副憊懶的樣子完全不是一個人。
「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陳仲戎嗎?」
「哈哈哈,那是自然。」
四目相對。
兩人之間的因果是在牽扯太深。
陳仲戎的爺爺陳霸先奪了蕭家的皇位,為此時南朝這一朝的開國陳武帝。
而陳仲戎的父親陳業則出手在亂世中護住了蕭青鯉這一脈。
所以,兩人之間是恩還是怨,誰也掰扯不清楚。
且就這麼糊塗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