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從龍 第五章 殺官

雲輕天高烈日驕，炎暑足蒸躬身勤。

唯盼收成今年好，又恐虎口再奪食。

「駕！駕！你們族長呢？」有一小廝扮相的的駕馬沖入村中喊道。

聽見旁邊的孩童指了指位置，便縱馬往裡奔，如今正是收穫的時節，村民大都呆在地里。

小廝一路尋來，便到了族長吳秉德的家中，下馬便來扣門。

吳秉德早聽見了外面的響動，已是出了屋子到了院門口。開了門一見是個小廝打扮，便登時明白來意，趕緊給請進來喝茶。

元朝南方歸附之地本只收秋稅。成宗元貞二年開始徵收夏稅，秋稅只讓輸糧，夏稅則可以折絹、絲、棉等物，均視糧數為差。

村子里往年也有種棉花來交夏稅的，只是今年想到四處戰亂，糧價飛升，便都種了水稻、高粱等物。

「大人，今年這稅怎麼收？」吳秉德又給小廝倒了杯茶，低眉問道。

這小廝本不過稅務處所一稅吏的僕從，乾的都是端糞捧尿的事，如今看見這族長如此恭敬，很是受用。

「具體怎麼收你先別管，如今我就是來通知你，十日之後，大人會來收稅。」小廝抿了口茶巍然說道。

吳秉德好吃好喝的把小廝送走，臨走前又塞了一兩銀子給他。

小廝覺得自己今年是第一次干這差事，若不是往年的吳三讓主人打死，這等好事那還能輪得到自己，這第一家就掙了一兩銀子，怪不得吳三成天呼朋喚友，家裡還藏著綢緞。

十日後。

村民們早早的推著自家要納的稅糧在曬穀場等候。

外面一行十多號人正往村子里來。是一個稅吏帶著兩個衙役，還有四個甲長帶著各自的僕從，他們也不需要帶車和力夫來，只需要在村裡拉幾個青壯，征上幾輛車就能運回去。

元代為了控制漢人，責令二十戶為一甲，由蒙古人擔任甲長，可以隨時進家裡搜查。大吳村剛開始是有六個甲長的，如今僅剩四個，這幾個向縣裡使些銀錢，便不會再指定新的甲長。如此便由他們來管這個村子。

若說隨時上門查戶口這些事，到現在這些蒙古子弟肯定懶得干，每年從收的稅里扒拉一些出來便是最好，這村子里那有縣城快活。

一行人到了曬穀場，稅吏便宣布：「如今各處匪兵眾多，朝廷要平息叛亂，所以今年地、丁兩稅都收，拒不繳納者，即刻收押下獄。」

聽此，曬穀場上的眾人嘩然一片，議論紛紛。元代有地、丁兩稅，從高徵收，只取其一。

吳復見此心中默然計算，自家中田20畝，水田5畝，往日交的都是丁稅，家中三個男丁便是三石。若是地稅則是中田二升半/畝，水田五升/畝，要多交七斗半。再加上這些人大斗進小斗出，加起來怕是有四石多。

「屁加稅！我三天前剛從合肥回來，那裡怎麼就沒有都征，分明是你這狗官想貪！」吳存中從人群里鑽出來，指著稅吏的臉罵道。

稅吏面色不改，直接讓身後的兩個衙役上前要把他拿住，吳復見狀連忙上前阻攔，卻不料一衙役竟然拔刀要砍，吳復沒法，只能一腳踹出，兩手一挽奪下刀來，旁邊另一衙役見狀，拔刀來捅。吳復伸刀格擋，用力一推，把那衙役推的直退。吳復趕著上前一步，伸刀一捅就把他捅死。

後面的僕從見狀也把腰中的刀拔了出來，上前拼殺。正當此時，吳升、吳真、吳存中等拽了鐮刀、鋤頭、扁擔就和這些僕從拼殺起來。這些僕從平時欺男霸女、鬥雞走狗還行，這一到拼殺，怎敵得過已經和賊寇血戰過鄉兵，不消片刻就盡數身死。

稅吏嚇得面目煞白、六神無主，當即推翻了跟前一個甲長，便要上馬逃跑，吳復見此場面，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趕腳上去拽住稅吏的衣襟，腰刀一橫就幫他抹了脖子。回過頭，那幾個甲長早已被鄉兵打死。

吳復幾人收攏了屍首，都到族長家商議如何善後。

吳復看屋中眾人默默不言，只得扶額說道：「我有個想法，二月我們殺賊人時跑了一些，我們趕緊去巡檢司和縣裡報案，再使些銀錢，就說我們等了許久未見未見人來，便出村尋找，見到他們讓賊寇截了道，全讓殺了。」

「復哥說的有理，我們剛好甩給那伙馬賊，只是還是要讓大家把嘴封嚴，不能走漏了出去。」吳真回答說。

族長想了想也沒其他辦法，只得說：「那就這樣辦吧，我老了，都有你們負責。」說完就起了身往裡屋走去。、

夜晚，吳復在床上翻來覆去，只覺得外面的蟬聲刺耳，還有風吹樹葉帶來的嘩嘩聲，吳復三十多年來從沒覺得如此煩躁，這些聲音是如此的讓人煩悶，讓人難以安睡，只能坐起來消解一下燥熱。

身旁的楊婉兒聽到響動，看到相公在床邊坐著，便也翻身起來，輕輕摟住了他。

輕聲說：「我知你心中煩悶，我覺得你殺的沒錯，我們家光景好，不怕加征，但村子里大部分人都會挨餓。」楊婉兒鬆了手，放到吳復肩上又說：「你上回不是說，鄭用兄弟邀你去義軍，這幾天你便動身去，不然在這裡呆著，若是事發，我們沒有一點反抗的餘地。」

吳復聽罷，輕嘆一口氣說：「娘子說的是，明天我就去找他們幾個商量。」說完摟著娘子睡下。

第二天一早，吳復就和二弟分別去吳真、吳存中家商議。下午竟有十多號人來吳復家要求一起跟著去。

吳成本也想去，奈何被許三娘攔住不讓去，說：「吳成去參加反賊，日後必死，你別去趟渾水，日後連累了我。「

吳成聽完心裡不是滋味，有沒甚辦法只能繼續坐下編席子。

吳復一行人收拾好行囊，去寨里取了馬，便趁著夜色往定遠方向去。吳升被吳復留下來看護家裡，照顧母嫂。

朱元璋取了定遠后，便連日整軍備戰，如今糧食豐收，不肖兩月就能發兵滁州。

忽有親兵來報，鄭用帶人在外面求見。朱元璋當即讓親兵請他們進來。

朱元璋見鄭用身邊那人膀大腰圓、劍目橫眉，臂似有千斤力，掌似有萬鈞重，端的是一員悍將。便趕緊起身迎見。

「總管，這就是我給你提到的吳復，吳伯起，有萬夫不當之勇。「鄭用抱拳介紹道。

吳復隨即抱拳行禮：「吳復見過總管。「

「哈哈，你便是吳伯起，鄭用經常給我提起你，你倆快坐，來人上茶。「

吳復坐下對鄭用點下頭，表達謝意。

朱元璋回到位置坐下便問：「伯起想要擔任何職？「

吳復起身連忙說：「小可剛到，但憑總管吩咐。「

朱元璋擺擺手讓吳復坐下便說：「如此悍將來投，我自不能虧待，只是如今軍中職位已無空缺，我從輜重營撥三百軍士給你，你來當千戶，缺少的兵額待日後再補如何？「

吳復又趕忙起身謝道：「末將謝總管厚愛。「

鄭用陪著吳復帶著手令去輜重營挑人，又在城中找了院落安頓好一同來的一眾鄉兵。

深夜，吳復在床上輾轉難眠，他不知道自己的路在那裡。雖然朝廷無道、韃子荼毒百姓，但是自己本就是小富即安的人，家中又有老母妻兒，生活已算美滿。

提議結寨的是二弟吳升，主張殺賊的是吳真、狗官多收糧稅率先動手的是吳存中，鼓勵自己參加義軍的是楊婉兒。他自詡是個有主見的人，要不然也不能保鄉民、除賊寇，可是自己這一路又好像是一直被人推著走。

如今到了朱元璋手底下，卻也只給了三百輜重兵，也不知前路如何。

第二日，吳復領著三百軍士往橫澗山徐達處紮營，雖都是輜重兵，卻也並非是老弱病殘，兩日一練、五日一操，戰力相比起元朝在各地鎮戍軍要強上不少。吳復分撥吳存中、吳真各領百戶，自己親領一個百戶，眾鄉兵亦有副百戶、牌頭等職。

吳復在橫澗山停了半月余，便有軍士通知徐達有召。吳復趕忙前往徐達營中，一路上，軍營排布錯落有序，箭塔、哨樓一應俱全、巡邏、站崗軍士神采奕奕。我來這兒十餘日，所見所聞令人大開眼界，徐達不愧為大將，我以前是坐井觀天了啊。

進了徐達軍帳，徐達讓人上茶，讓吳復坐下，沉吟著說到：「剛剛總管來令，讓你點齊兵馬今日就去濠州幫助郭大帥，如今大軍馬上就要南下滁州，我只能撥給你兩百精兵，湊足五百，再選五十匹好馬。」

吳復連忙起身抱拳道：「末將謹遵將令，待我點齊兵馬便立刻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