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儀甲相

木然很高興，這次下山終於找到尋覓已久的東西，也許，困擾自己半年多的問題將迎刃而解。

即使帶著一身沉重的材料、舊書、玉簡，只能彎腰駝背、緩步前行，也不能阻攔木然興奮地想馬上沖回山的急迫心情。

時近黃昏，來來往往的行人少了許多，路邊攤鋪也跟著稀稀落落，再過一會，今日集市就該歇停了。

「流星閣真制巧工、堪比活物的機鳥，就剩一隻，走過路過莫要錯過嘍——」

驀地，耳中竄進一道熟悉的叫賣聲，木然遲疑片刻，佝僂著的身形慢慢轉向路邊一處攤位。

艱難放下背上沉重的背袋，木然向春藤邊上站著的攤主拱拱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有勞先生，不知這機鳥怎麼賣？」

一襲黃綢罩衣，頭戴青黃方帽的中年攤主正發愁著手中余貨，見有人詢問，忙還禮笑道：

「小道長明見，我這裡就剩這最後一隻了，先前都賣六顆八晶，這隻折價五顆賣與您了。」

賞玩之物，果然昂貴。木然微微點頭，卻不答話，只是上前將機鳥渾身細細打量一番。

「這機鳥乃是流星閣所出，在我岐下更是少見奇品，小道長只管放心買下。」

見木然似乎還在猶豫，中年攤主竭盡口舌，將機鳥各種功效都說道了一遍。

「此鳥可翻飛方丈之內、輕靈如真鳥，更可學人語，於人手親昵耍玩…」

「這機鳥身體已有裂隙，恐用不長久了吧——」

木然突然出聲打斷了攤主，指著機鳥自頸部蜿蜒而下的一道裂隙說道。

「這——」

攤主一時語塞，白凈略豐滿的面龐露出一絲尷尬。

若不是這道裂隙，機鳥早該賣了出去。他好生遮掩了一番，沒想到還是被瞧了出來。

「既如此，小道長不妨開個價來。」

眼見四方行人已不多，中年攤主心一橫，乾脆說道。

「品相已損，不知是否還有其他毛病，兩八品如何？」

「不成不成，至少四顆——」

「就兩顆，不能再多了…」

「道友見憐，我這出一趟貨，可不容易…」

………

最後還是攤主敗下陣來，同意以兩顆八品晶石出賣。

木然痛快地掏出全身僅有的兩顆晶石，抱拳道：

「在下謝過先生了。」

「走吧走吧，今天該是我倒霉，出來時沒有把東西看好…」

攤主揮揮手，一臉懊喪地自言自語著。

木然心中微笑，將機鳥打包好，背起背袋，緩緩走出集鎮，向山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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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山門，天色已黑了大半，又走了幾十里山路，待回到自己的小屋時，天色已完全黯淡下來。

「呼哧——」

將背袋往地上一放，木然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不多久便沉沉睡了過去。

一天里走了幾百里山路，回來時還背著一堆東西，饒是木然修行多年、平日干盡苦活的身板也承受不住。

均勻的呼吸聲與深秋山林的陣陣蟲鳴，時起時伏，伴著木然這座小木屋，在山中孤寂長立……

木然醒來時已是五更天，天際霞光微露，晨霧初歇，山林里四下一片安靜，只有深林中偶爾一兩聲鳥鳴傳來。

簡單舒展下腰身，木然轉身回屋，準備將昨天買來的書籍玉簡鑽研個透。

誰知剛打開一片玉簡，屋外傳音鈴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

這次的鈴聲清脆悅耳、緩慢而舒，只是一般的通知消息，並非什麼大事。木然放下玉簡，出門細聽，發現是試劍峰上的消息。

三下和韻，兩下平韻，這是理事司有新任務發布時的鈴聲。

前日才弟子集會，這麼快又有任務？木然微微詫異，不過他還是決定去看看，若能領到些合適任務，明年便能輕鬆些。

到了試劍峰下，已有許多外門弟子三三兩兩、一路談笑而來。

「按理還有旬日才該發布新的門派任務，這次定是有什麼急事，說不定可以一次掙他許多積分…」

「得了吧，我們小魚小蝦，有那好任務哪輪到我們頭上，早被人搶光了…」

「此言差矣，若有什麼新奇任務，去看看熱鬧也是好的。」

「……」

……

一路聽到不少談話，卻沒有一個曉得具體情況。

早點去看看，也許可以搶到一兩個任務。打定主意，木然氣運雙足，抄近路朝山上飛奔而去。

到了試劍廣場上，天色初開，又是剛發布的消息，所以來的人還不多。

旭日初升，霞光蒸蔚，映得廣場上各處殿堂金碧輝煌，光澤盈目。

分別坐落於廣場東、北兩側的主殿試劍、禮劍大殿，遠遠望去，如盤龍翻卧晨曦之中，端是威嚴。

試劍大殿是外門弟子平日接受試煉、參習武技、領取門派月供或接受任務之所，而禮劍大殿，則用於聽課受訓、舉行儀典。

劍堂東廂為悟道場、試煉場，西廂則是輜物司、理事司。

理事司總辦外門弟子各種雜務，是試劍峰上木然最熟悉的地方。

時辰尚早，悟道場中只有零星幾個弟子，路過輜物司時，還能看見值班弟子無聊地打著哈欠。進入理事司，殿堂中卻已人滿為患。

只見殿中高高聳立的玄武錄事碑已被弟子們團團圍住，不時有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老何，你在門內時間最久，你還記得外門上一次發布這麼高級的任務是在什麼時候？」

被叫做「老何」的弟子已到中年，在外門待了二十幾年，知曉門內過往不少事。

此刻，老何輕撫長須，悠悠回憶道：

「記得，怎麼不記得。那次可是差點蛻升九翅鱗蛟的大河妖，竟還是被七劍斬於焚天劍下。當時場景，但凡現場看過的，有誰能忘？」

「焚天劍？莫不是均天殿那位——」

「是啊，他那時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外門弟子，憑著這斬殺河妖，一下就被鈞天殿長老看中，直接收為座下弟子。」

「怪不得能有那般實力，原來一開始就不是一般人。」

眾人紛紛驚呼感嘆，說起焚天劍之威，年長些的弟子，都只恨當時沒有親臨現場，一睹為快。年輕些的，眼裡則皆是羨慕神色。

驀然聽到「焚天劍」這個名字，剛踏入大殿的木然身形一震，腦海中一下浮現出那個炙目灼人的劍芒下，單薄卻帶著幾分倔強的身影——

那時他還是個剛被撿回來的痴兒，遠遠的，獃獃看著那焚天煮海一般的劍意，心裡傻傻地想著如果自己能有這般世上最強的力量，以後就沒人欺負自己了吧——

熾烈劍芒下，倔強身影忽然回頭，與他四目相對……

好些年過去了，他，那個人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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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任務里說的霧谷是什麼地方？」

「是啊，這說的沒頭沒尾的，也不知道去了能不能做…」

忽然，木然的思緒被嘈雜人聲打斷了，目光重又回到殿中情景。

卻是離錄事碑近些的弟子，對著碑文，大聲指點議論著，後面的人這時仔細看了任務，也紛紛說道起來。

順著目光，木然的注意力一下被碑文首行吸引住了——

天儀甲相！竟然是天儀任務中最高品級的甲相級任務！

須知他們這些外門弟子平日所領到的，最多不過乙相級任務罷了。天儀甲相，已經是外門弟子能接觸到的最高級門派任務了。

此刻，遍體玄黑的錄事碑上，大小不等的各色文字正蜿蜒流動。一共十五道文字，意味著本月的門派任務，共發布了十五個。

木然頗費了一般工夫，終於擠到前排一個合適位置，能看清玄武碑上的所有字跡。

飛快掃了一眼底下的任務，有兩個不限額的門派任務可以做，他拿出弟子銘牌，將這兩個任務記了下來。

再抬頭看頂部那道信息——只有廖廖十五個字，卻佔據了相當一塊地方：

知靈草疫病者，可領信牌往霧谷一行。

既沒有詳情說明，更沒有具體任務，木然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簡潔的任務陳述。

天儀戊相的任務，若能完成，可領取2個門派任務點。再往上，天儀丁、丙、乙相分別可領取5、12、28個任務點，而天儀甲相，可一次領取64個任務點！

單隻做一個天儀甲相的任務，便抵得上木然半年積攢的任務點了。

既然沒有人數限制，何不按任務所說，領了信牌去看個究竟。即使做不成任務，也沒有什麼損失。

打定主意，木然抽身離開，向著殿堂內側錄事廳走去。登記好個人信息，向弟子銘牌中錄入任務，便是成功領取了任務。

前兩個任務只需要弟子登記即可，而天儀甲相任務，則需要值班長老發給信牌。

今日當差的長老是個鬚髮皆白的老人，他接過木然的弟子銘牌，淡淡問了一句：

「可知曉醫治靈草之術？」

「略看過些書，知道一二粗淺診治方法。」

長老點點頭，將一面銀色信牌遞給了木然。

木然伸手接過，只見雕著冰晶花紋的銀色信牌上大大刻著一個龍飛鳳舞的「霧」字，入手觸感幾如寒冰。

謝過長老，木然收起銘牌、信物轉身離開殿堂。

時辰尚早，先回山準備準備，再去那什麼霧谷看看。

走到殿前劍場上，來的人已多了不少，而且還在不斷增加中，顯然都是被這次天儀甲相的發布吸引而來。

這麼多人，自己真的能夠完成這個任務嗎？

曾經，那道焚斷山河的劍氣——自己如今，恐怕還不能及萬一吧，若是有什麼危險，自己是不是該果斷放棄呢……

思及舊事，心中不免自疑。

木然苦笑，搖搖頭，衣袖飄颺，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