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貴客登門,傲劍山莊
這幾天王燕似乎因為趙雄的事傷心過度,無心鏢局事務,長時間閉門不出。除了王忠偶爾能進去安慰幾句,其他的幾乎都被拒之門外。程懷和梅小妹依然沒有下落。鏢局四個當家一下子少了三個,管家王忠就格外忙碌起來,幸得文、方二人幫忙,這才沒有焦頭爛額。
方諸曾來找過商寧,詢問梅家兄妹的下落。商寧只道是梅小妹想提升功夫,就跟梅大一起找了個地方偷偷練武去了。方諸雖深知事情遠不止如此,但想到自家大哥那耿直的性子,便不再多問,免得牽扯過深,到時候不好給文松一個交代。他還記得自己把當初和商寧一起幫梅大洗清嫌疑的事情告訴文松的時候,文松的態度……小妹是女孩子,大哥自是寵著慣著,可是自己就……方諸頓時覺得全身都在疼,不願多想,交代了一聲有事可以找他幫忙,便不再糾纏商寧。
至於燕若回,在得到了商寧會乖乖地呆在鏢局不鬧事兒的承諾之後,自己便放心地屁顛屁顛跟著樂瀟瀟——師父起床了他幫忙收拾房間;師父出門了他跟在後面提劍;師父買東西他跟在後面付錢;師父到哪他就在哪,過得很是逍遙。
商寧似乎成了整個鏢局唯一的閑人,每天在鏢局四處轉悠,跟這個聊聊天,跟那個搭搭訕。偶爾路過王燕門前,聽這裡面不時傳來的啜泣聲,便隔著門安慰幾句,得到「沒有大礙」的回應,便也不多留,又溜溜達達地離開了。
「唉,也不知那傢伙行不行?」幾天後的晚上,商寧獨自坐在草地上,撐著頭望著天,感嘆道。
「這麼想我也沒見你掉一滴眼淚。」身後傳來熟悉的戲謔聲,商寧猛然回頭。
「啊哈!你終於或者出現啦!」商寧跳起來跑過去一把抓住凌澈的衣服,圍著他轉圈圈。
凌澈微笑著看著她。商寧停下來,眼睛亮亮的,「我剛剛還在想方諸能不能幫忙,你就出現了!」她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你還走么?你的傷怎麼樣了?」
「我……」凌澈頓了頓,看著商寧那副期待的模樣,笑了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商寧只當他沒事兒賣個關子,也不在意,繼續說道,「既然你來了,我就不用找方諸了,免得麻煩。」
凌澈笑容凝固一下,敢情剛才說的「那傢伙」不是在擔心自己,而是在擔心方諸行不行……他看著商寧眯著眼睛的的狐狸樣,笑容變得越發深了。
「幾天不見,看來你已經有辦法了。」凌澈望著她說。
「也不是什麼好辦法。」商寧嘟了嘟嘴,聳聳肩,「誰叫這年頭幹啥都要講證據,要是那天能跟上小妹就好了……」她說著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凌澈,凌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忙把眼神收回來,「咳咳,當然,也是事出有因嘛……咳咳,所以就只能用些老辦法。」
「老辦法?」凌澈挑眉。
「既然一切都是因鬼而起,那咱們就用鬼結束吧。」商寧說著朝凌澈眨眨眼。
就在商寧和凌澈謀划「以鬼捉鬼」的時候,鐵獅鏢局迎來了幾位「貴客」,這幾位貴客的到來,徹底打破了商寧之前的所有計劃。
第二天意料之外地,燕若回和樂瀟瀟都沒有出去。商寧見到他們的時候,樂瀟瀟一臉不樂意地坐在椅子上,一旁的燕若回小心翼翼地給她扇著風,陪著笑,似乎是在安慰她什麼,過了一會兒,樂瀟瀟的臉色才略有好轉。商寧挑了挑眉,這麼難搞的傢伙都能被燕若回搞定,這小子本事倒是不小。
商寧走過去,看著拍了拍燕若回,朝樂瀟瀟努努嘴。
燕若回小聲說道,「今天有貴客要來。」他看了看樂瀟瀟,見她沒什麼排斥的反應,便又繼續說道,「雖說風術門沒歸屬到哪個門派下,但是吧……」他無奈地嘆口氣,「咱們也算是名門正派,所以對那些大一點的門派還是應該表達一定的尊重的……」說完他挑挑眉,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真的是到哪都免不了這些事兒。商寧撇撇嘴,竟然讓樂瀟瀟這麼隨性中立的人都忍住留下來迎接,看來來人派頭不小。
另一邊,文松和方諸似乎也早早地坐在廳中品茶,王忠陪在一旁,連一直閉門不出的王燕竟也出現了。
「啊~早啊~」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呵欠聲。商寧有些無語地轉過頭,果然是扮成梅大的凌澈。梅大本人明明是個高冷的悶騷,這貨出現反差也太大了,難怪江湖人說白玉梅花陰晴不定、性格難以捉摸。商寧仔細瞧了瞧凌澈,眯了眯眼。
其他人見幾天不見蹤影的梅初白突然出現,顯示有些驚訝,隨後便也釋然,白玉梅花么,陰晴不定捉摸不透么,而且方諸已經放出話了,兩朵梅花在閉關修鍊,所以鮮少露面。而文松似是瞟了瞟他身後,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卻也並沒有出聲,應當是在關心梅小妹為何沒有跟他一同前來。方諸則是朝商寧使了個眼色,似是詢問梅小妹的情況,商寧只得聳肩表示自己並不清楚。
「怎麼都坐在這兒?」凌澈走到商寧身邊,手一伸環住商寧的肩膀,半靠在她身上,「小商兒,出去玩么?」
商寧無語地撇撇嘴,突然紈絝子弟的調調是鬧哪樣。她把身子往旁邊扭了扭,推開凌澈慢吞吞地說,「不去,要看熱鬧。」
「一群大老爺們有啥好看的?你又不是江湖人……」凌澈扯了扯她,「走,帶你去看好玩兒的。」
「不去。」商寧把袖子從他手裡拉出來,「來的不是傲劍山莊的人就是金獅幫的人,但能讓樂掌門這麼坐在這兒的,金獅幫還不夠格,那肯定是傲劍山莊的人。我要長見識,別拉著我……」
說完,商寧朝王燕那邊走過去,望著她胭脂也遮不住的慘白的臉,關心地問,「燕姐姐進來可好些了?」
王燕正獃獃地盯著地面出神,聽到商寧的聲音,抬起頭來,扯出一個微笑,「好些了。」說完又繼續發起了呆。
「程大哥呢?」商寧拉了張凳子坐在她身邊,繼續說,「接人去了嗎?我好像許久都沒見過他了。」王燕依然獃獃的,沒有說話。
「要是趙大哥還在,定是會一起去的……」商寧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著王燕的神色。果不其然,王燕的臉色顯得更加不好了,身子微微有些顫抖。
商寧有些手足無措,「我……燕姐姐,我……我……對……對不起……」
王燕也不吭聲,似乎在努力平靜自己的心緒。商寧一邊賠禮道歉,一邊觀察著那個人的神情,心中暗暗有了計較。
「王管家、小姐,來了!」這時,門外的小廝跑進來通傳,眾人站起身,向門口走去。
大門打開,王忠站在主位,侍女扶著王燕站在一邊,其他人分立在身後和兩邊。凌澈如今是梅大的扮相,作為如今江湖頂尖高手之一自然是不便站在角落,於是便拉著原本想藏在角落的商寧站在了方諸旁邊。
一隊人馬從不遠處緩緩走來,隊伍中央,身著紫色勁裝的男子騎著高頭大馬,昂著頭,目空一切的模樣。身後的馬車乍一看似乎平平無奇,可仔細看去,馬車木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帳慢則是用江南一年才產十匹的月華絲——其中五匹還要每年進貢宮中,只有最受寵愛的妃子和皇后才有資格享用。再看旁邊的弟子,各個身著名貴的白色金邊華服,手中的兵器也無一例外地鑲嵌著金銀寶鑽。
「你們蕭國……的江湖人都這麼……」商寧咽了咽口水,拉了拉凌澈的袖子,咽下了暴殄天物四個字,「財大氣粗么?」
「嘖。」凌澈一副鄙視的神情,「也只有那隻花公雞喜歡搞這麼多事。」
商寧撇撇嘴,繼續看過去。
「誒?那個人不是……」這時她聽見一旁鐵獅鏢局的弟子竊竊私語。
「真的是他!那個人怎麼會來這兒?」
「鏢頭去世的時候都沒見他來,現在怎麼有臉……」
「噓,他好歹也是個主子,看他那身行頭,在幫里怕是混的不錯,也難怪看不上咱們這小鏢局……」
「他看過來了,別說了……」
商寧又仔細朝那隊伍看過去,只見眼前伸出一隻手指向了隊伍里的一個人,原來是凌澈,顯然他也聽見了剛才那番對話。
她順著手指看過去,一人身著白衣,騎馬略後於正中間的華服男子,長相雖然周正,但滿臉陰鬱,讓人不喜。
「那是金獅幫少主,金豹。」凌澈湊近商寧小聲說,「王虎的兒子。」
商寧瞭然,當看到站在隊伍中的那個帶路的人的時候,她不禁微微皺了皺眉。
「歐陽少主,請。」程懷帶著傲劍山莊與鐵獅鏢局的人互相見了禮,眾人客套著一同走進了鏢局。
商寧混在人群中走著,心裡暗暗思忖著,程懷什麼時候回來的?那梅小妹現在又在哪裡?
事情似乎有點偏離預想了……她抬頭看向程懷。他神色如常,彬彬有禮,待人接物一如既往,只是對自己似是十分疏離,全稱都沒有往她這邊看上一眼……
眾人落座。商寧一看這架勢,挑了挑眉。主座上坐著的是年紀輕輕的金豹。王燕、程懷、王忠站在金豹兩側。另一邊坐著的則是傲劍山莊的少主歐陽苦,就是凌澈口中的「花公雞」,方才坐在那豪華馬車裡的是一位蒙著面紗身材窈窕的女子,此時則是坐在歐陽苦的下手處,靜靜地喝著茶。至於文松他們則依次坐在位置上。
「沒想到江湖人也那麼多規矩……」商寧小聲嘟囔,她無門無派但又是鏢局的客人,本來被安排在最末的位置,可若是坐在角落啥也看不清不說,要是有問題也沒法找人問,於是便跟小廝似的站在了凌澈身邊。一陣若有若無的清香味飄來,引得她皺皺了鼻子。
「我等今日路過此地,除了前來拜訪,還希望能領回我傲劍山莊的弟子。」歐陽苦開門見山地說,「還請貴鏢局帶路。」
金豹依舊是那副陰鬱的模樣,聽了歐陽苦的話並不吭聲,只是抬眼看了看王燕等人。
「歐陽少主見諒,」程懷抱了抱拳,一臉為難,「此事,恐怕還需從長計議……」
他與金豹暗暗交換了個眼色,便將鐵獅鏢局的事情,從鬧鬼開始,一一向歐陽苦做了說明。
「嫌疑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白玉梅花,現在正在鏢局中。」程懷又抱了抱拳,伸出手引著歐陽苦朝白玉梅花的地方看去。
歐陽苦沉默著,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椅子把手上,半晌,他抬起頭似笑非笑地說,「所以到底是誰殺害了我傲劍山莊的准弟子和弟子的事情至今一點眉目也沒有?」他頓了頓,又看向凌澈——或者說是扮成梅大的凌澈,「也不能說沒有眉目,而是唯一可疑的人,既沒有被審訊也沒有被問責,而是大搖大擺地坐在這個廳里!」說完最後一句話,只見他右手一揮,內勁直直地朝凌澈衝過去。卻見凌澈頭一偏,順手將商寧往旁邊一拉,頓時,他們身後的牆壁被砸出了一個洞。
凌澈將商寧往樂瀟瀟和燕若回那邊推了推,遠離自己,隨後輕飄飄地撇了歐陽苦一眼,「這麼多年,個子長了不少,腦子到還是一直沒什麼長進。」話音剛落,只見兩抹人影嗖地飛出大廳,屋外則傳來激烈的打鬥聲,引得眾人紛紛站起身圍觀。
商寧隨著眾人也出了大廳。她抬頭看著兩人上天入地,打得昏天暗地的樣子,默默地退回廳內,自己武功不濟萬一被誤傷,可沒有人像剛才那樣來拉著……
她走到方才被歐陽苦內勁打破的牆壁前,摸了摸,暗嘆江湖人功夫果然跟之前見過的那些個花拳繡腿不一樣。
此時,各處,有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噴嚏,眾人揉揉鼻子,暗道不知道是哪個不知好歹四處作妖的傢伙又在罵人。
商寧看著牆上的洞,順著方向看過去,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蹭到方諸身邊,裝作不經意地說,「高手果然不一樣,這一出手不知道最後誰死誰傷呢?」
「呵。」方諸笑了笑,「這兩人玩呢。」
果然。商寧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小妹怎麼沒見到?不是說跟梅大一起么?」她剛想退回廳里,便又被方諸叫住了。
「額,呵呵呵呵……」商寧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方諸瞥了她一眼,「算了,知道你沒一句真話,小妹的武功應當不會有生命危險。而且這種場合……不來也罷。」說著他朝文松的方向看了看,「大哥應當也是覺得小妹不來更好,所以才一直沒問什麼。」商寧朝那邊看了看,「哦」了一聲。雖說梅初墨可能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此時還是跟凌澈他們說一聲比較好。
商寧回到了廳里,此時廳中只剩下王燕還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王忠似乎因為腿腳不便,只是遠遠地站在廳門口,觀望局勢。
商寧看著王忠的樣子,絲毫並沒有前去阻止或叫人阻止的意思,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和因興奮而明顯起伏的胸口,彷彿這樣針鋒相對的模樣正好著了他的意一般。
廳內還有一人,便是自始至終蒙著面紗坐在歐陽苦下手的女子。剛才聽她打了個噴嚏,許是身體有恙,所以一直坐著。她看向那女子,總覺得那人的視線也一直在她身上徘徊。雖是男子打扮但也不是什麼玉樹臨風瀟洒倜儻的模樣。商寧聳聳肩,不再「自作多情」。
沒多久,二人終於在文松的干預下「極不情願」地打完了。凌澈抖了抖袖子,若無其事地回到廳中,歐陽苦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凌澈,嘁了一聲,小聲嘟囔了幾句什麼「怎麼又是他」「每次都碰不見他」之類的。便也進了廳。眾人隨之落座。
「如今小武林大會迫在眉睫,金石城又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查明真相,我傲劍山莊自是責無旁貸。」這話好熟,江湖人都那麼愛管閑事么?商寧瞥了一眼文松方諸。
「我等若要在這鐵獅鏢局叨擾些日子,不知是否方便?」他轉頭看向金豹,話語雖是徵求意見,但語氣是不容置喙的強硬。
金豹點點頭,朝向王忠,「忠叔,一切由你安排。」
王忠看了看傲劍山莊這數十號人,有些為難道,「歐陽少主恕罪,我鏢局如今房間有限,您這麼多人,恐怕……」
「無事。」歐陽苦大手一揮,「你備上兩間房即可,我與百里姑娘的,其餘人在金石城客棧住。」
「百里……」凌澈小聲念著,「又是個百里……」
上午的事就此告一段落,眾人又各自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