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
陽光從窗外斜照進來,窗外大樹的影子投在房間地上搖搖曳曳,里德靠在一把搖椅上,望著窗外茂密的樹葉發獃。
每天晚上都是連續不斷的噩夢,早上醒來就像剛打完一場搏擊,渾身都酸疼。
總是有一張年輕的面孔出現在夢裡,一張略帶靦腆的面孔,里德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這人是誰。
自從那次被綁架之後,里德的記憶力直線下降,他不但記不清被綁架期間發生的事,連之前的事情都經常出現記憶誤差,里德無法再在情報機關工作,先是在悉尼的療養院里修養了一段時間,然後按照他本人的意願,回到了家鄉格拉斯哥的一家療養院繼續治療。
在悉尼時,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來看他,大部分都是情報機關的人,反反覆復詢問的都是一些奇怪的問題,比如是什麼人綁架了他,被綁架期間他都看到了些什麼,里德當時完全不記得曾經被綁架,所以那些問題令他十分的困惑,逐漸地,他變得憤怒和暴躁。
回到蘇格蘭之後,家鄉熟悉的氣候和飲食逐漸地讓里德平靜下來,訪客也變得稀少,鄉下的父母會經常來看望他,這使得里德感到極大的安慰。
總部偶爾會從倫敦派人過來看看他的情況,也不再繼續問那些奇怪的問題,他的身體狀況也一天天好起來,唯一不曾中斷的是里德和李約瑟之間的聯絡。
這個之前的上司從來不會問他那些令他煩躁的問題,只是始終關心他的身體和精神狀況。有一次李約瑟還託人偷偷給他帶來一盒古巴雪茄,令里德在療養院的花園裡靜靜度過了幾個美好的下午。
有一天早上,里德在窗外的暴雨聲中醒來,他突然想起了某種聲音,一種水流的聲音,然後畫面逐漸變得清晰:里德坐在一間玻璃房裡,外面是藍色的海水在流動,各種海洋魚類來回穿梭,里德把這個記憶立刻告訴了李約瑟,他能在電話里感覺到李約瑟的激動。
里德意識到,他去過海洋帝國,綁架他的人正是海洋人類。
斷斷續續地,里德想起的片段越來越多,想起吃過一些類似於海藻的食物,想起一種帶有濃烈酒味的圓珠,想起幾張模糊的面孔,想起一段航行,若隱若現……
里德每次想起那張靦腆的年輕面孔,就伴隨著一種嗡嗡的聲音,但里德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是誰,這是什麼聲音,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這事很重要。
今天,里德又想起這張面孔,里德覺得額頭隱隱發熱,那種嗡嗡聲又盤旋在他的耳邊,里德雙手抱住頭,窩進搖椅里,想要躲避這種感覺,一瞬間,一個熟悉的感覺浮現,那是一頂帽子嗎?會發熱的帽子?
里德集中注意力,拚命排除雜念,尋找著那頂帽子在記憶中的蛛絲馬跡,那不是帽子,那是一個頭盔狀的東西,那個靦腆的年輕面孔幫他把頭盔戴上,頭盔會發出輕微的嗡嗡聲,會微微發熱,年輕面孔叫里德放鬆,靠在沙發上……里德的記憶碎片慢慢組合成為一個畫面,那個人叫傑克。
里德一躍而起,立刻發了個郵件給李約瑟,他非常謹慎,沒有在郵件里提到任何細節,但要求李約瑟速來。
里德的記憶恢復有了意義重大的突破!
李約瑟第二天就趕到了格拉斯哥,他特意安排那架專用飛機降落在一個軍用機場,然後坐上一輛蘇格蘭軍方的車在市區里兜了好幾圈,確認沒有人跟蹤,才來到療養院。
李約瑟發現里德瘦了很多,但是卻意外地精神,
眼睛里發出久違的光。
里德請李約瑟坐下,給他倒了一杯水,李約瑟拿出兩支粗大的古巴雪茄,一支遞給里德,一支自己點燃。
「你看上去很不錯!」李約瑟掩飾不住的喜悅。
「我最近一直在健身,身體恢復得很快,記憶也在恢復了。」里德很興奮。
「說說吧!」李約瑟吐出一口煙。
「在深海我曾經被戴上一種頭盔,好像戴過好幾次,每次的時間不太長,這個可能就是我失去記憶的原因。」
「哦?」李約瑟並不意外。
「這種頭盔使用的時候伴有輕微的嗡嗡聲,還會微微發熱,給我戴頭盔的人名叫傑克。」里德一連串地說。
「嗯,很好。」李約瑟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
這些信息,李約瑟早就知道,但是都是那位神秘的G先生提供的,里德回憶起來的細節與G先生提供的情報完全吻合,這是一件意義非凡的事,李約瑟知道終於可以信任這位神秘的G先生了,同時意味著G先生所提供的其它情報也很有可能都是準確的。
G先生告訴李約瑟,這種頭盔可以定點刪除人類頭腦中的記憶,這個刪除過程會嚴重傷害到大腦的記憶力,而在對付里德這樣經過嚴格特工訓練的人,海洋人通常會使用兩到三次頭盔,因此幾乎所有被海洋人綁架過的人都完全不記得整個綁架過程,而且事後記憶力都會嚴重下降。
對於G先生這個主動送上門來的情報來源,李約瑟一直是抱著懷疑的態度,畢竟大陸人類對海洋人的了解極其有限,在無法印證對方所提供的情報真假的情況下,李約瑟不可能信任這位G先生。
G先生曾提醒過李約瑟,所有的綁架都有極強的針對性,在海洋人和被綁架者交談並獲得情報后,被綁架者會被釋放,但是有關記憶會被清除。
雖然G先生提供的情報與多年來一系列被綁架者的實際情況非常吻合。但是李約瑟是個極其謹慎的人,在沒有得到另一個情報來源的相互印證之前,他不會輕易信任G先生。
因此里德所回憶起的細節對於李約瑟和整個陸地人類來說都是意義重大的進展。
這就意味著,陸地人類在海洋人類內部的重要位置上有一個可靠的情報來源了。
李約瑟從格拉斯哥直接飛往倫敦,他要和倫敦總部商議進一步的計劃,因為鯊魚計劃看來是真的了。
海洋人類有進攻陸地人類的具體計劃,並且很可能在近期付諸實施。
李約瑟離開后,里德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他知道往日的自己正在慢慢地回來。
里德拿上自己的運動包,穿上運動鞋,他決定現在開始增加每天的運動量,他渴望儘快恢復,渴望回到工作中。
健身房離里德的療養院很近,天氣正好,里德加快腳步向健身房走去。
麥金托什已經有點禿髮,但是渾身的肌肉把他的背心綳得緊緊的,見到里德,麥金托什大聲地打了個招呼。
里德喜歡這個健身房的氣氛,人不多,但是相互基本都認識,除了老闆麥金托什以外,只有一個清潔工每天會來一次,來健身的人都是住在附近的,今天里德來得早,健身房裡略顯空曠,只有一個穿著緊身衣褲的年輕女子在做拉伸和準備動作,她的身材非常健美。
「里德,今天好嗎?」麥金托什總是很熱情。
「非常好!」里德心情相當好。
里德掃了一眼那女子,覺得很眼生。麥金托什注意到了里德的眼神,伸手輕輕拍了下里德的肩膀,說:「這是索菲亞,我外甥女,來我這裡幫忙的。」
那女子轉身,里德發現這是一個非常年輕漂亮的女孩,深藍色的眼睛,紅色的長髮捲得高高的,皮膚白皙,從緊身衣下的身材可以看出,這是一個長期保持健身的人。
「里德,很高興認識你。」里德伸手作自我介紹。
「索菲亞,你好!」女孩熱情地和里德握手,女孩的手柔滑但有力量。
寒暄之後,里德開始拉伸做熱身,索菲亞則上了器械練習腿部肌肉。
「你是本地人嗎?」里德問,「聽你的口音像是愛爾蘭人。」
「我住在都柏林,」索菲亞回答,「我是過來找我舅舅的,順便寫寫生,我剛畢業。」
「你是學什麼的?」里德問。
「我是學油畫專業的。」索菲亞俏皮地做了個畫畫的動作。
「藝術家!「里德讚歎。
「我很喜歡畫畫,你喜歡油畫嗎?」
「喜歡看,平時有時候會去博物館和畫廊轉轉,但是不太懂行。」里德說完看了索菲亞一眼,「看來下一次去畫廊可以有人給我講解了。」
「哈哈沒問題。」索菲亞很爽朗。
兩個小時的鍛煉結束,索菲亞沖洗完出來,發現里德換好了衣服正在前台等她:「可以一起去喝杯咖啡嗎?」
「好啊!」索菲亞欣然接受。
二人來到不遠處的一家咖啡館,里德點了一杯雙倍的濃縮咖啡,索菲亞要了一杯卡布奇諾。兩人坐在咖啡館室外的,里德舒服地把兩條腿伸開,挑選了一個最放鬆的姿勢坐著,他喜歡把濃縮咖啡趁熱一口喝完,索菲亞則是淺淺地抿了一口咖啡,然後把咖啡杯旁的小曲奇扔進了嘴裡。
運動后的索菲亞臉色紅潤,藍色的眼睛里溢滿著青春的光彩。看著索菲亞,里德感覺自己好像已經恢復到了之前最好的狀態,很多感覺似乎都在一點點回來,里德說不清那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輕鬆了很多,那些噩夢似乎也無法再困擾他。
「喜歡格拉斯哥嗎?」里德問。
「不瞞你說,我上一次還是很小的時候來的,沒什麼印象了。」
「你來幾天了?」
「昨天剛到的。」
「哇哦!」里德輕呼一聲,「我可以做你的導遊了,我是在這裡長大的。」
「那太好了!」索菲亞躍躍欲試了。
「這裡有很多地方值得去看看的,比如格拉斯哥大學,比如美術館,還有格拉斯哥大教堂……你的信仰是什麼?你是教徒嗎?」里德問
「我不是,你呢?」
「我父母都是虔誠的基督徒,可惜我不夠虔誠,」里德扮了個鬼臉,「我只是偶爾去一下教堂,可能我的罪孽太多了,我覺得主是不會寬恕我的。」
索菲亞笑了,她的笑容充滿了魅力,里德感覺自己後背發熱。
「嗯不如這樣,明天下午我來接你,我們去凱文格羅夫藝術博物館好嗎?那裡好像有一個畫展,是巴黎奧賽藝術中心的一些印象派藏品,另外一些館藏的藝術品也很棒。」里德建議。
「太好了!」索菲亞很興奮。
離開咖啡館,里德把索菲亞送回健身房,然後在和風和煦日下回到了療養院。
里德打開郵箱,看到李約瑟在路上給自己發了個郵件,說很高興看到里德在迅速地恢復,期望他可以有機會回到工作中。里德狠狠地揮了一下拳頭,這意味著情報機關沒有對他徹底關上大門,這是里德最熱愛的工作,或許也是里德唯一擅長的事情。
夜幕降臨,里德走進療養院的花園,摸出李約瑟帶來的雪茄煙,點燃后愜意地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煙霧,里德想起了那個酒味濃郁的圓珠,他居然有些懷念那種味道,里德苦笑了一聲。
但是里德依然想不起更多的事情,他有些著急,他希望可以儘快回到情報中心,而證明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能最大限度地回憶起在海底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