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再等等
過了許久,她的理智稍微回歸了一些,稚嫩茫然的問了句:「也沒人會傷害你了么?」
他堅硬涼薄的心瞬間軟了一下,這麼多年,他被培養成皇家最鋒利的劍刃,皇上明面上不方便做的事都會在私下交代給他去做。
沈牧舟因此得罪了許多人,暗殺不斷,從沒有人在乎過他的死活。
可她稚氣清澈的眸子,靠在他懷裡,嬌柔問他,沒人會傷害你了么......
「嗯。」他低聲應了句。
聽到了他肯定的回應,林顏汐眼前開始模糊,力氣一絲絲抽離身體,腳下一軟,暈了過去。
「林顏汐,林顏汐。」
沈牧舟緊張的橫抱起她,天邊漸漸暗了下來,他必須在天黑前帶著林顏汐走出這個村子。
林顏汐再清醒時,天上懸著殘缺的月亮,耳邊是泉水落下的滴答聲。
她墊了張草席,躺在草地開闊處,身上蓋著沈牧舟的大氅,不遠處是一座倒掛著的山石,順著山石有一滴滴的泉水落在井裡。
原來泉井村之所以叫泉井,是以泉為井。
「你終於醒了。」沈牧舟臉色蒼白如紙,見她醒了總算是有神色緩和了一些。
她眉眼溫和明媚,瞳仁黑白分明,全然沒有了剛才的嗜血和戾氣。
林顏汐忽然想到剛才的黑斗篷,她立馬從草席上坐了起來,緊張的抓住沈牧舟的手,再三確認他的手是涼的。
「你沒死真是太好了,咱們這是走出泉井村了嗎?」
沈牧舟神色有些詫異,很快又恢復了那副清冷疏離的面容。
見他臉色有一絲不自然,林顏汐意識到自己正抓著他的手,她立即鬆開解釋道:「你不知道,剛才那個黑斗篷用了演形符,幾次三番化作你的模樣來騙我。」
「你知道我是如何分辨出他不是你的么?」
沈牧舟看著她神采飛揚的小模樣,應該是並無大礙了,他搖搖頭問道:「如何?」
「那人的手掌溫熱,而你身中寒疾,手總是冰冰涼涼的。」
他臉上露出一絲不悅透著股殺意問道:「他摸你的手了?」
林顏汐有些納悶的看著他,這沈牧舟聽她講話怎麼抓不住重點?
她不以為然的說道:「對啊,當時我中了瘴氣,他化形成你的樣子來攙扶我回去。」
沈牧舟手攥緊了劍柄,哪怕黑斗篷人都已經被分肢而亡,都恨不得再把他拉出來鞭屍。
林顏汐頓了頓繼續說道:「所以你看福禍相依,若不是這寒疾我又怎麼能分辨出你呢?」
他被這寒疾折磨了十多年,每次發作時寒氣刺穿骨血,經脈逆流,即使不發作時也是全身冰冷難耐。
周圍的人也很忌憚嫌棄他這個病秧子,只有她不嫌惡自己體內的惡疾,剛剛寧死也不願拋下他,看來她說愛慕自己也並非全是假話。
林顏汐見他半天沒反應,只是愣愣地盯著自己,猜想不會是她又說錯話,惹他不開心了吧。
「嗯,我的意思是,你替我擋下黑斗篷的咒術,我會替你解開寒疾的。」
她眨眨眼想到了什麼繼續說:「對了,那咱們現在是徹底安全了么?黑斗篷不會再來找我們了嗎?」
這話印證了剛才沈牧舟的猜想,她把一切都忘了。
看來剛才嗜血失控的她都是受到了魂戒的影響,這戒指還是不能留在她身上,會影響她的心智。
沈牧舟用袖口蹭了蹭她白皙嬌嫩的小臉蛋,擦掉她臉上的一點血跡。
「對,不會來的,他已經死了,那個小女孩也死了。」
林顏汐長舒了一口氣,又問道:「為何你為我擋下黑斗篷的咒術后沒有受傷啊,照理說常人之軀擋下這樣強大的咒術,不死也......而且我明明記得你中招之後暈倒了,然後我也昏了過去。」
她的記憶只到沈牧舟在她面前倒下,所以應該是她也跟著暈過去了。
沈牧舟笑了下道:「我身上穿了軟金甲,暈倒也只是佯裝,為了讓黑斗篷放鬆警惕,取他性命。」
林顏汐點點頭,對這話並未生疑。
她偷偷瞄向沈牧舟的側臉,稜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彷彿淡淡凝著一層冰霜,神色清朗。
又想到他將她緊緊抱在懷裡,為她擋下黑斗篷的咒術,似乎這煞神也沒那麼討人厭了。
她垂下眸子,藏起一抹彎唇笑意。
嗯???
她低頭時看到沈牧舟的小手指上戴著她的魂戒。
「沈牧舟!你怎麼又把我的魂戒拿走了?」
沈牧舟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說道:「寒症還沒解,自然不能還給你。」
「不是,剛才是你說咱倆兩清了,你把戒指還給我的。」
「哦。我反悔了,現在兩清不了了。」
確實無法兩清了,從她不顧生死沒有拋下他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可能同她兩清了。
即使他不能對林顏汐的愛慕之情做出回應,他也要儘力去護她周全。
她自是看不懂他眼中複雜的情緒,白了他一眼,沒想到這煞神不僅兇惡,還夠能耍無賴的。
「那你看這村中到處充滿咒術,如此詭譎,你把魂戒還給我,我也可以用符咒術保護你。」
沈牧舟揚了揚眉,眼底有著隱隱一絲試探,可臉上卻滿是玩味,戲謔道:「你那撐不過一息之間的定身術么?」(一息即三秒。)
她惱羞成怒被氣得臉色漲紅道:「我,你懂什麼,符咒術很難的,能用成我那樣已是小有所成。」
收回剛剛那句覺得他沒那麼討人厭的話,沈牧舟,依然那麼討人厭!
沈牧舟挑了下眉,看來她是真的不記得剛剛的一切了,這樣也好,只要不讓她接觸到魂戒便能避免她心智受控而嗜血殺戮,欽天監的預言自不會實現。
就算是為了南閔也暫時不能將魂戒還給她,再等等,等他找到破解林顏汐天祟星命格之法,他一定會將所有她想要的補償給她。
「再等等,以後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等什麼?什麼叫要什麼都給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總是讀不懂他話里的意思。
她臉上莫名染上緋紅小聲道:「算了,我堂堂太傅之女,才不跟你一個臭王爺計較。」
不過她還是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這樣有溫度的笑容,他一向都是冷冷的沒什麼表情,身上會有種自帶的疏離感,此時他眸中彷彿滿載星海,將這漫天繁星都襯得失色。
他凝視著她,目光繾綣,幾乎將她溺斃。
她心裡撲通撲通狂跳個不停,彆扭的與他錯開眸子,瞄到了他懷裡放著的搖鈴。
林顏汐的眸子很快黯了下去,搖鈴幻境中會看到心底最真實渴望的,他進入幻境時口口聲聲喚的都是『昭昭』。
她似乎可以理解他說的等,是等什麼了,等他病疾好了以後,可以和心愛的女子長相廝守之後。
站起身後,她整理了一下衣袖,冷聲道:「願王爺早日如願以償。」
沈牧舟不懂為何她臉上會忽然是這副疏遠的神情,是剛剛過於赤裸說出心中想法嚇到她了么。
他隨即又掛上了那副冷漠疏離的神情道:「為本王治好寒疾之後再說。」
只能先用這個理由拖住她了,再給他點時間找到別的方法化解她與南閔的命劫。
果然他之所以會幾次救下她,又對她說那些奇怪的話,都是為了讓她解開他身上的咒術而已。
林顏汐偏過頭不再看他,她也不知為何心裡會悶悶的,不是滋味,怎麼這麼奇怪。
二人沉默了一會,林顏汐低聲問道:「小六還沒找到么?」
沈牧舟沉默了一下,搖搖頭,眉心又擰到了一起。
小六與他一起長大,他們早已並非是簡單的主僕情分,是朋友更是兄弟。
「小六武功不低,這村子里雖布滿咒術,但都是沖著你我來的,小六應該不會有事。」
林顏汐點點頭道,看了看遠處村莊道:「沒準小六早就在馬車那等我們了,我們現在可以往回走了,這村子里已經沒有咒術的黑氣籠罩了,想必已經恢復正常了。」
她隨手找了個大荷葉,裝了一點山泉水捧在手裡,是帶回去給黑金的。
二人往回走時,難以避免的又走到那個在村子里與黑斗篷廝殺的地方。
月色撒在黑斗篷的屍骨上,他雙臂斷裂,露出白骨森森,血揚得到處都是,雙腿以誇張的姿勢扭曲著。
他生前應是遭遇了極致的折磨和痛苦。
她回頭看向沈牧舟說道:「沈牧舟,你能不能走快點。」
照他這樣慢吞吞的,等回太傅府非要被她娘發現她偷溜走了一整天。
等沈牧舟跟上后,她指著地上的屍骨嘲諷道:「誒,你是不是有什麼特殊樂趣,比如殺人前要先好好折磨一番?」
沈牧舟的步子頓了頓回道:「是啊,所以你最好乖乖聽話。」
天吶,太可怕了。
她狗腿討好道:「這......九王爺英明神武,這樂趣也很超凡脫俗,我還就欣賞王爺的這種特殊樂趣。」
沈牧舟輕笑了一下,繼續往前走了,她故意放慢步子跟在身後,偷偷揮著拳頭,真想一拳砸在他那張好看的臉上。
這小紙人......
她注意到地上落了一張小紙人,應該就是那個搖鈴小女孩的。
這是某種咒術么?類似於傀儡術的一種?
她迅速撿起小紙人,偷偷放進袖口,等她帶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在他們快走出村莊時,和小六遇到了一起,原來小六進村后便被村子里的霧氣所致迷失了方向,無論怎麼走都在原地打轉。
等迷霧散去,小六走回馬車前時,沈牧舟和林顏汐一句進村子里了,他在村子找了很久也沒找到他們。
馬車上,林顏汐把泉水給黑金喝下,載他到城門口就把他放下了,破天荒的沈牧舟這次沒有跟著她潛進太傅府。
看著她從太傅府的小狗洞爬進府里后,沈牧舟揚了下唇角,原來兔子也能鑽狗洞。
一個笑容還未舒展開,便忍不住了一樣,嘔出了一大口黑血。
「王爺,你受傷了!」
沈牧舟抬手示意他不要聲張,小六撕開他前胸的衣服查探傷勢,哪有什麼軟金甲。
也就這小兔子好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