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番外七
洛陽城裡飄了一日一夜的雪,從洋洋洒洒的雪屑,到厚重紛飛的鵝毛大雪,使得黑夜也亮如白晝,變得漫長無比。
畫舫船靠停在東湖岸邊,寒風透過那支起一條縫隙的雕花扇窗吹進房間里,拂起床幃上層層疊疊的薄紗。
赤著纖薄肩臂的少女,枕著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臂,似是感覺到了涼意,即便處在夢中,仍本能地朝著滾燙的熱源處湊了湊。
她一到冬日,便手腳冰涼,睡覺前總要在被窩裡安置兩個熱騰騰的湯婆子。
可小手搭在了那灼熱之處,掌心微攏著,似是想要抓住湯婆子暖暖身子,指尖微陷,捏了兩下,卻發現那湯婆子的形狀不大對勁。
是一種非常極致的觸感,硬里裹著軟,有些高,有些長,滾燙還會動。
顧休休蹙了蹙眉,眯縫著一隻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線。在模糊朦朧中,隱約看到了側著身子,手肘撐在榻上托著頰,勾唇注視著她的俊美面容。
似是墨瀑般傾泄在榻上的青絲,遮住他半邊側顏,幽黑的眸,生在那張異常美麗而蒼白的臉上,不顯得深邃難測,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
他的愛,淺顯於眸中,又深埋在心底。
只有顧休休一人能看到。
她看著他的臉,恍惚了一瞬,待反應過來自己掌中握著什麼,臉色乍紅,連忙鬆開,身子也有些遲緩地往後退去。
沒退多少,一隻滾燙有力的大掌托住了她的后腰,沒用多大的力氣,卻已是像一堵堅硬的牆體似的,攔住了她的去路。
掌心向前輕輕一推,她便又回了原位。
手臂圈住她的腰,只是俯下首,什麼都沒做,便聽見貓叫一樣低低的嗓音:「我疼……」
他下意識將手勁鬆了松:「哪裡疼?」
「不是腰疼……」她埋著頭,卻什麼都不好意思說,輕咬著唇,醞釀了許久,也沒好意思說出口。
元容微微皺著眉,似是在品味她話語后的深意,半晌后,像是忽然通透:「我讓人去請御醫……」
話還未說完,顧休休已是惱怒地抬手推搡了他兩下:「請什麼御醫?!還不是你昨晚上……」
「不夠節制」那幾個字,在嘴邊打了個轉兒,還是被艱難地咽了下去:「我沒事,你離我遠一點就好了。」
被推拒的元容,自知理虧,掌心試探著伸去:「我給你揉揉?」
「不用了!」她險些從被褥里跳起來,原本還是保持了些距離,此刻卻是彈出了一米遠,緊貼著牆根去了。
倒也不怪顧休休反應這麼大,她本是好意,想起那傳家寶冊上寫了,解完萬疆蠱后,還要按照冊子上的圖解去紓解殘存體內的毒性,便提出嘗試一下。
這一嘗試,卻是整整半個下午加一宿,她好好一個人都被顛得散架了。
更慘的是,她知道隔壁住的是謝懷安后,生怕這船壁不隔音,連一聲都不敢吭,指甲都快將榻上的褥子抓爛了。
原本還有些犯困,被元容這樣一貼,頓時困意全無。顧休休想起了什麼,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船宴幾乎都是徹夜通明,不醉不休,那些官員們一晚上沒看到他們兩人,若是再起晚了,指不定要讓人怎麼想他們。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顧懷瑾昨日被她算計了一道,今天看見她,還不知道要怎麼跟她算賬。
她得趁著顧懷瑾找來之前,趕緊離開這裡。
元容只是看了一眼桌上將要燃盡的殘燭,便道:「約是辰時。」
辰時,換算成現代的時間,也就是差不多早上七點左右。
顧休休也睡不下去了,從被褥里伸出一隻光潔皙白的手臂來:「你幫我拿件……」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來,自己的褻衣好像在昨日就報廢了。
那裡衣上的衿帶纏在了一起,她一時解不開,讓元容幫忙解一下,誰知他竟直接手起手落,只聽見「撕拉」一聲,那裡衣並著肚兜一同光榮退休。
顧休休小臉垮了下來:「怎麼辦?」
「船上有備用換洗的衣裳,我找一找。」說著,元容便坐起了身。
赤著的胸膛平坦寬厚,明明穿著外袍時顯得清減削痩,褪下衣物,該有的肌肉輪廓卻一絲不少。
那流暢的線條一直沿著腰線向下,隱約沒入被褥遮蓋住的下腹,筆直修長的雙腿懶散地微微曲在榻上。
顧休休盯著盯著,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見他毫無顧忌便要起身,連忙抓住了他的臂彎,將他拽回了被褥里:「不能這麼出去,你得穿上點……」
元容斜睨著她,似笑非笑道:「豆兒,你若是害羞,可以轉過頭去不看。」
「我能轉過去不看,但她們……」
顧休休話音倏忽頓住,見他挑起眉來:「……她們?」
她看著眼前飄過近乎淹沒視線的彈幕,抿了抿嘴,有些不知道怎麼向他解釋。
雖然彈幕的劇透幫了她不少,但也總會有困擾和不便的時候。
例如她沐浴時,更衣時,如廁時……諸如此類的時候,她便只能想法子遮過彈幕的視線。
儘管她在那些彈幕讀者的眼裡,可能只是一個紙片人,就算看到了什麼,讀者們也只會一笑了之,不以為然。
她一直努力著讓自己克服、忽略掉心理上的不適。但若是看不到彈幕,不知道有人在窺視她的生活便也罷了,偏偏她能看到那些不斷湧現的彈幕。
就彷彿身邊長著無數雙眼睛,安裝了無數個攝像頭,一舉一動都會被旁人看在眼裡,那種毫無隱私可言的生活,令人羞愧不已,內心難安。
顧休休一直秉承著辦法總比困難多的思想,她可以趁著夜黑熄了燈再沐浴,可以日夜穿著褻衣,避免走光,也可以在如廁時用衣裙遮擋。
與元容成親后,親熱時也都是穿著衣裳,至多是耳鬢廝磨,被人看一看無傷大雅。
而昨夜圓房時,顧休休看著被擠佔了視線的彈幕瘋狂刷屏,只好讓元容熄了燈,又放下帷帳,在被褥的遮掩下,直到確定了沒人能看清楚,才繼續下去。
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偶爾一兩次還能被視為刺激,可若是每日都這樣提心弔膽,卻會讓人覺得疲憊心乏了。
顧休休記得一開始的時候,好像有人在彈幕里提過,是小說閱讀軟體在測試階段出了bug,以至於讀者們用vr閱讀鏡可以看到了她的視角。
她猜想,可能也是因為這個bug,她一個文中女配才突然看到了彈幕。
她正思忖著,便聽見元容低低問道:「豆兒,昨日忘了問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心愿是什麼?」
他捧著她的臉頰,將她的腦袋輕輕扳過去,灼熱的指腹劃過耳垂:「莫不是你的耳疾恢復了些?」
元容重病的第三個月,雖自己病得日夜昏迷,卻從未放棄過,去尋找能治癒她耳疾的神醫術士。
期間,她嘗試過針灸,按摩耳穴,葯療和酒療,不過也沒什麼大用處,該是聽不清還是聽不清。
顧休休被他颳得耳畔發癢,不由伸手將他的大掌扒拉了下來:「那倒也不是。」
「不是?」他注視著她,黑眸直勾勾的,盯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雖不是有意瞞著元容,但這樣的話說出來,怕是他不會信。
顧休休醞釀了一番,將事情簡單地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即便說之前就已經做好了他不相信的準備,見他神色詫異,她還是不免有些沮喪:「我就知道你不會信……」
元容笑了一聲,大掌覆在她略顯凌亂的發上拍了拍:「我相信你。」
「……你相信?」
他輕輕「嗯」了一下,將她推回了被褥里,四角都嚴嚴實實掖好,自己也坐了回去,披上了狐裘,遮掩住了赤著的胸膛。
「只是一時間難以接受……」元容透過床帳上垂下的薄紗,遙遙望向覆著厚厚一層霜雪的窗欞:「折磨了我半輩子,那般不堪的人生,只是文人筆下的寥寥幾筆文墨。」
他視線不知落在何處,低低的嗓音空靈,顯出幾分落寞。
是了,倘若你知道你的人生——親人猝不及防的離世,愛人毫無預兆的背叛,或是被病魔纏身,或是在意的人離你遠去,或是糟糕透頂的原生家庭,或是在人生重要的時機看錯了人,選錯了路。
那些你所感知到的一切痛苦和迷茫,你所怨恨的命運都是被人提前構造好結局的小說劇本……你該會如何面對?
「過去的事情,已是無法改變。」顧休休在被褥中,握緊了他垂下的手,指尖從他的指縫間穿過,緊緊扣住他的指。
「我們唯一能掌握的,便是當下。」
前世,曾有一句話在她無助時,深陷絕望時,給過她力量,讓她鼓起勇氣面對那糟糕不堪的人生——對未來最大的慷慨,就是把一切都獻給現在。
無論現在面對的人生有多麼讓人厭惡,無論過往經歷過的人生有多麼讓人絕望。即便命運已是既定,只要鼓起勇氣,拼盡全力去反抗,總能從絕境中尋出一絲逢生的希望。
輸給了命運又何妨,人生怎會無憾,但求問心無愧,對得起自己一生便足矣。
元容聽聞這話,垂著眸,低低地笑了一聲,音線很淡,很輕,夾雜著一縷一絲的嘆息。
「豆兒……你在那話本子里,是怎樣的命運?」
顧休休往他身邊湊了湊,腦袋歪歪斜斜枕在他的腿上:「挺慘的。」
「我在那日中秋夜宴上,被四皇子錯認為了兒時的救命恩人,他蜜語甜言,萬般柔情,而我鬼迷心竅般應下皇上給我們的指婚……」
他皺起眉:「……後來呢?」
「後來,四皇子發現自己認錯了人,勾結敵軍殺我兄長,偽造謀逆證據滅我族人,將我當做玩物轉贈給謝懷安……進了謝府沒多久,我便丟了性命,被一鋪草席捲起,扔到了亂葬崗去。」
許是察覺到他身體微微緊繃,顧休休笑著拍了拍他的腿:「不過是未曾發生的事情,我沒有死,你也還活著。」
聽到這個「也」字,元容便知道自己在那話本子里,該是落了個一命嗚呼的結局。
這倒並不讓人意外。
他身上被西燕君主種了萬疆蠱,平城一戰後,那蠱毒便從體內復甦,他無數次在鬼門關徘徊,又無數次靠著心底的不甘,強撐了過來。
可再怎麼強撐,病根未除,他早晚也是逃不開一個「死」字。
「你不顧阻攔,硬要跟去西燕,是因為我會死在西燕?」
顧休休點了點頭。
元容望向她:「你不怕……?」
「誰會不怕死。」她沒有掩藏自己的恐懼,誠實道:「但世上,總要有比活著更重要的事情。」
雖然已經知道了答案,他還是追問道:「是什麼?」
顧休休也看向了他,從齒間堅定地吐出了一個字:「你。」
四目相對,灼熱的像是要勾出火來。
狐裘猝不及防從肩上滑落,他俯下了身,厚實而滾燙的胸膛壓了下來。
唇舌相撞,他的動作卻並不顯得強硬,反而有一種難以訴說的溫柔,凌亂的呼吸令她胸腔起伏,緊貼在他的身前,連一絲空隙都沒留。
顧休休感覺酸硬微微發僵的身體,彷彿在這個冗長的吻中,化作了一灘柔水,她頭腦有些空白,下意識攀上他的腰腹,卻遲遲等不來下一步動作。
疑惑地抬起氤氳著潮濕水霧的淺眸,只對上那笑中含著隱忍的俊美臉龐。
寬大的掌心貼在她的臀上,將那纖長的雙腿帶了下來:「豆兒,你需要休息。」
顧休休:「……」
理智一下回到了腦子裡,想到自己被拒,她幾乎是狼狽地將腦袋縮回了被褥里,當起了縮頭烏龜。
可那被褥中潮濕又溫熱,床單上隱約透著不明的水漬,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彷彿隨時都在提醒著她,昨日在榻上經歷了怎樣的糾纏。
即便逃進了被褥里,眼前的彈幕也並沒有因此而消停下來,反而有愈發瘋漲的趨勢。
【休崽能看見彈幕?!震驚我全家!!!】
【所以之前顧休休能料事如神,全是因為有了彈幕劇透這個金手指?】
【太慘了我的佳茴,難怪干不過這個炮灰女配,又是穿越女,又是彈幕劇透,有這樣的金手指,扔條狗進去也能活到最後吧?】
【樓上的能不能不要狗叫了,彈幕上能劇透的不過就只有原文的劇情,自從休崽夜宴上拒絕了四皇子求婚後,劇情就跟脫韁野馬一樣崩盤了,後面發生的事情連我們都不知道,又憑什麼把一切功勞都歸功到彈幕劇透上?】
【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洗顧佳茴,顧休休雖然是穿越女,又能看到彈幕,但她從來沒有利用過自己現代人的身份做什麼僭越的事情,更沒有把自己的利益建立在傷害別人上】
【就沖著顧佳茴幫四皇子藏血衣和謀逆信,栽贓陷害顧懷瑾,她落到現在這樣的田地,完全是自作自受】
【不要用這是古早文來洗,從始至終都沒覺得顧佳茴是爽文事業型女主,反而覺得她像個戀愛腦,一心全是四皇子這個渣渣】
【休崽已經很可以了好不好!把你們這些杠精扔進去,活不過三章就得嗝屁】
【我喜歡顧休休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她有多聰明,多好看。只是從她身上看到了一份常人沒有的勇敢、樂觀和堅韌,即便是在西燕九死一生時,我也依舊相信她能絕處逢生】
【嗚嗚我說昨天怎麼不讓我這尊貴的高級vip會員看買可樂,原來是休崽知道我們在偷窺】
【讀書人的事情,怎麼能叫偷窺】
顧休休被彈幕閃的眼花,索性閉上了眼。
她對顧佳茴已是仁至義盡。
這期間她幫了顧佳茴無數次,整個人都快散發出聖母的光輝了,可顧佳茴還嫌她不夠冤大頭,竟是觸及了她的底線,幫著四皇子傷害她的家人。
便是那一次,顧休休才猛然驚醒,顧佳茴性格太過偏執,一門心思想要通過討好四皇子來上位,早已是無藥可救。
若非是看在一叔父和老夫人的面子上,她可能根本不會讓顧佳茴活著被逐出洛陽——顧佳茴這樣的人,對於顧家而言,留著便是個禍害。
顧休休正失神時,似是聽見了他輕而淺的笑聲,埋頭藏了片刻,又忍不住將腦袋露了出來,吸了一口微涼的新鮮空氣,發現元容已經穿戴整齊。
他將窗欞關好,阻止寒風卷著雪從縫隙里吹進來,而後在矮櫃里翻了兩下,很快就找出了女眷換洗的衣物。
「你是不是早有預謀?」顧休休看著放在手邊的衣裙,一臉懷疑:「這房間該是哪個臣子的寢室,可昨天都沒人過來。」
她有理有據道:「而且,屋子裡還備好了換洗的衣裙。」
「每間屋子裡都備有換洗的衣物。」元容笑著,話語中的邏輯毫無破綻:「船宴徹夜通明,宴上歌舞昇平,士大夫與同僚把酒言歡,夜不歸宿也是常事。」
顧休休懶得跟他爭論這些,她現在只想趕緊換好衣裳逃離這個房間——若真是他說的這樣,那得趕在房間主人回來之前,離開畫舫船上。
不知是不是昨晚上有些過度,她的指尖都在發顫,躲在被褥里系了幾次,都沒有將那肚兜上的帶子繞到身後系好。
元容坐在榻上,骨節明晰的手掌叩在了她的小腹上,將她往自己的身邊拉了拉。
顧休休還未反應過來,人已經偎進了他的胸膛前,修長滾熱的指節貼附在脊背上,摸索著將帶子慢慢系好。
「我可以自己來……」
元容沒說話,卻用行動反駁了她的話。抬手給她披上褻衣,指尖靈活地系好衿帶,三兩下就幫她穿好了。
而後又取來了褻褲,在褥下托起她酸脹的腿根,將微微蜷著的腳趾套進了褲管里。
顧休休似是為了緩解自己的尷尬,沒話找話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失憶嗎?」
他言簡意賅道:「猜到了。」
其實也不難猜,那日她在飲酒前,似是無意般問了津渡一句——那要是他們再給阿姐下忘蠱,讓阿姐忘了你怎麼辦?
當時元容並未起疑,視線都聚集在她手裡那杯添了忘蠱的酒水裡,哪裡會分神去細想她話中的含義。
他記得津渡的回答是:這忘蠱在同一個人身上,種不了第一次。
就在津渡這樣答覆后,顧休休才仰頭喝下了那杯酒。如今細細想來,她幼時曾遺忘了有關他的一切,大抵是被西燕君主的人綁走用刑后,放走時給她下了忘蠱。
西燕君主不殺她,並不是因為心軟。不過是覺得她活著一日,元容便有所顧忌,只能乖乖在西燕留下一日。
可又不想如此輕易地放過她,便讓人在她身上下了忘蠱,令她將過往有關的一切都全部忘卻。
西燕君主認為,相見而不相識,這對於元容而言,該是一種很大的心理折磨。卻不知,他很是慶幸顧休休忘了他。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特別是西燕為質的那三年,他為顧休休被綁架受刑的事情,滿心愧疚,飽受煎熬。
只覺得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在西燕經受玷污的身心也不再純凈,他甚至不敢回到北魏,他怕看到她厭惡的眼神。
直到他從顧懷瑾口中,得知她受刑過後,失憶忘記了跟他有關的所有過往時,他心裡竟是鬆了口氣。
顧休休忘了他,便也忘了那些因他而起的痛苦回憶。他於她而言,就只是一個不相識的陌路人,而非一個讓她受盡傷害的罪魁禍首。
儘管這個想法有些卑鄙,有些怯懦,可少年時的他,實實切切這樣想過。
「你從何時知道了我沒有失憶?」
顧休休倚在他身前,仰著頭看他。
元容將狐裘披在她肩上,嗓音沒什麼起伏:「昨日你跟佑安說話時,我看到你在撫摸無名指上的指戒。」
她抬手看了一眼自己指上的戒指,嘟囔道:「大意了。」
見她微微懊惱的樣子,他不禁失笑:「走了,回東宮去,我給你洗洗身子。」
顧休休聽見他將這般羞恥的話,說的如此自然,瞪著他:「沒羞沒臊,誰要讓你洗。」
昨夜折騰了一宿,事後他想叫人抬桶熱水來,給她清洗一下。她卻有些做賊心虛,總覺得這屋子是別人的,不敢讓婢女進這個房間。
出了一身汗,雖然已是晾乾了,身子底下仍有黏膩的感覺,此時穿上衣裙,那異物感反而越發明顯,還伴隨著一陣陣灼燒的痛感。
顧休休扶著床榻想要下床,倒是沒有小說里描述的那麼誇張,沒到走不了路或是渾身散架的地步,只是腿有些發軟,走起路來十分不自然。
她下床走了兩步,對著鏡子照了照,感覺自己好像個……大鵝?
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元容倒是沒笑,他走到她身邊,手掌貼在她腰上:「我抱你回去。」
顧休休連忙擺手:「別,我臉皮薄。」
這畫舫船里全是士大夫和貴族,若是被人看見,還以為她怎麼了。
她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兩圈,待雙腿習慣了行走,有了力氣,對著鏡子又整理了一下凌亂的發,推開門往外走去。
儘管到了現在,顧休休仍有些心虛,一直提心弔膽,直到坐上馬車,回到東宮裡,那口氣才從喉嚨里鬆了出來。
但當她在青梧殿里看到虞歌和劉廷尉時,那口氣又一下提了上去:「……虞歌夫人。」
這一聲喚的有些尷尬。
自從那日得知虞歌就是神女后,顧休休和元容默契地沒有提起此事,更沒有去劉府找尋虞歌問個清楚。
不論是虞歌生下三胞胎后,便丟下子嗣逃離苗疆,在人間蒸發。
還是她當年假死離宮,拋下元容。
那都是虞歌自己的抉擇,或許這些年隱姓埋名,便已經說明她並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曾經神女的身份,他們又怎會去打擾她現在安寧的生活。
沒想到,元容沒去找虞歌,反倒是虞歌帶著孩子和劉廷尉來了東宮找他們。
虞歌似乎並不覺得氣氛有什麼不對勁似的,她懷裡抱著胖乎乎的小子,已是比那日在虎頭山剛接生出來時好看了不少。
她看了一眼頓住腳步的元容,走上前去:「抱一下你弟弟?」
劉廷尉聽見這話,忍不住糾正道:「虞歌,我們倆生的孩子,應該是長卿的侄兒。」
虞歌瞥了劉廷尉一眼,拍了拍元容的肩:「不,重新給你介紹一下……他是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