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長安月下04
「閨女,」呂布把呂昭拉到一旁說悄悄話,無奈的語氣中透出一絲親昵,「這是在外人面前,給你爹留點面子成嗎?」
停頓片刻,他拍拍胸口抱怨道:「嚇得老子心都要蹦出來了。」
呂昭抬手攏了攏額前的碎發,嬌俏一笑,「爹,您還記得您喝醉的時候,都做了什麼事情嗎?」
呂布揉|胸|口的動作微微一頓,面露尷尬之色,「啊……這個……」
他眼神飄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呂昭。
這副模樣擺明了心虛,顯然呂布對自己酒後發瘋干出了什麼離譜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
記得就好辦了。呂昭又問:「爹,那您覺得王家女郎如何?」
呂布神色茫然,「王女郎?那是誰?」
呂昭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
順著閨女的指引望去,呂布看到了乖巧立侍於王允身畔的貂蟬。
貂蟬卡著兩人對視的一瞬間垂下頭,嘴角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充分展現出女兒家的婉轉羞澀。
呂昭嘆為觀止,心想這可了不得,我爹能不能把持住我不清楚,反正我不行。
呂布顯然非常能把持住,他只看了一眼,確認是誰后就收回了目光,「哦,她啊,司徒說是收養的義女,名喚貂蟬,比你年長三歲……」
說著說著,呂布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哎對了,來到長安后你不是一直念叨日日閑在家中,孤獨寂寞嗎?正好她與你年紀相仿,我看你也挺喜歡的她的,剛才還挽著人家不撒手呢,不如結交一番,以後也多個伴兒。」
呂昭:「……」
你連人家年紀多大叫什麼名字都知道了,心裡想的竟然是她能陪我一起玩?
爹,你可真是我親爹!
褒義的!
呂昭本來就有意把貂蟬拐走,呂布主動提起,正好省得她繞彎子。
內心已經瘋狂心動了,但面上還是要穩住,呂昭不動聲色地問:「真的可以嗎?太原王氏乃簪纓世族,不見得會搭理我們……」
知女莫若父,呂布愣是從呂昭平靜的語氣中讀出了「我願意我願意」,他嘿嘿一笑,給了女兒一個十分自信的眼神,「在這長安城裡,你爹我這個中郎將還是有點面子的。等著,我這就去跟王司徒聊聊。」
呂昭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在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她朝呂布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就拜託您了!」
父女倆就誘拐他人養女的問題默契地達成一致——
呂昭很開心能把貂蟬拐回家。在這個時代,力速雙a的弱女子可不常見,留在王允身邊,或是被派去施展什麼連環計,都純屬浪費人才,跟著她才能成就一番大事業。而且貂蟬美得國色天香,哪怕純當花瓶看著,都能令人心情愉悅得多吃下三碗飯;
呂布很開心閨女似乎忘記了他大嘴巴說漏她被退婚的事,只要閨女忘記了,閨女她娘就不會知道,閨女她娘不會知道,閨女她爹就是安全的。
雙方皆大歡喜。
呂布整理好凌亂的衣襟,瞬間從撒酒瘋的哈士奇變回了表面英俊霸氣的中郎將,他昂首挺胸地來到王允面前,笑容親切,反客為主,拉著他在重新收拾乾淨的案幾前坐下。
「方才是布唐突失禮了,給司徒賠個不是。」呂布接過呂昭倒滿的酒杯,一杯自己留著,一杯塞進王允手裡。
王允還沉浸在計劃失敗與丟大臉的悲痛情緒中,任由呂布拉扯,毫無反抗的意思。
「望司徒大人不記小人過。」呂布相當恭敬地敬酒,隨後仰頭一飲而盡。
然後他意識到自己喝的是水不是酒。
呂布:「???」
呂昭微微一笑,朝親爹比了幾個口型:喝酒誤事。
呂布:「……」
能怎麼辦?涼拌!誰讓這是他自己寵出來的閨女。
直勾勾地盯著王允喝完酒,呂布收起眼底的羨慕,清清嗓子,緩緩道:「咳,布有一事相求,還望司徒大人允准。」
王允終於回過神來了,他放下空酒杯,重新掛上堪稱完美無缺的笑臉,好似之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將軍不必客氣,若需相助,吾定當竭盡全力。」
呂家父女還沒辭行,宴席尚未結束,這齣戲就算已經塌了台,也得硬著頭皮唱完。
呂布開始睜眼說瞎話:「小女自幼膽小,性格內向孤僻……」
王允聽了個開頭,便感到一陣牙痛,心說快拉倒吧,老夫看你閨女活潑得很!
張遼則早已習慣了。當年他第一次見呂昭,呂布就是這般介紹的,他還真以為呂昭有多膽小,跟她說話都不敢聲音稍微大一些。結果當天下午,張遼就目睹了呂昭一人抄著根木棍,把縣裡那幫合起伙來排外,欺負她和她小表弟的紈絝子弟們揍得哭爹喊娘的場景。
後續是晚上呂布得知了此事,紈絝子弟們的爹也跟著挨揍了。
貂蟬恍然大悟,瞬間明白了為什麼呂昭行事如此肆意。有這樣一位爹罩著,她當然做什麼都毫無顧忌。
內心生出一絲絲羨慕之意的貂蟬忍不住望向呂昭,呂昭卡著兩人對視的一瞬間垂下頭,嘴角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充分展現出女兒家的婉轉羞澀。
貂蟬:「……」
是不是覺得描述很熟悉?熟悉就對了!這笑跟剛才貂蟬對呂布的笑分毫不差。
貂蟬的媚眼拋給了瞎子,呂昭的媚眼……令貂蟬哭笑不得。
她倒沒覺得呂昭有什麼惡意,那雙眼裡更多的是促狹。年輕女郎清澈的眼珠滴溜溜一轉,眉宇間透著不加掩飾的得意神色,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要幹壞事了」,像極了狡黠的小狐狸。
接二連三的花招,沒有一次按套路走,著實令她難以招架。
「……令千金乃是第一位與她志趣相投之人,」呂布還在念叨,語氣愈發親切起來,「既然小輩們一見如故,我們做長輩的,更應該鼎力支持,司徒你說是不是?」
王允平生頭一次懷疑起自己的知識水平,明明每一個字他都認識,但合在一處,再從呂布的嘴裡冒出來,他怎麼就完全聽不懂了呢?
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冷靜,穩住,聽聽他到底想說什麼!王允邊在心裡給自己股勁兒,邊深吸一口氣,順著呂布的話問:「那將軍的意思是……」
呂布招招手讓呂昭過來,「我有意讓她們二人——」
「結為姐妹」四個字還未說出口,外面忽然亂了起來,重疊的腳步聲、刺耳的哭號與喊叫、尖利的呵斥……各種聲音亂鬨哄混在一處,於寂靜的夜色中分外明顯。
「怎麼回事?!」呂布神色一變,猛地站起來,順手將呂昭護在身後。
一直靠在堂屋門口的張遼側耳傾聽片刻,低聲道:「隔壁來了一夥禁軍。」
「抓誰?」呂布眉頭緊皺,「我記得住在司徒旁邊的是……」
「壞了!荀司空!」王允慌忙起身,差點兒被衣擺絆倒,幸虧貂蟬扶了一把。他勉強站穩,快步朝門外走去。
其他人跟著王司徒,一同來到院子里。
呂布落在後面,小聲嘀咕:「怎麼這個時辰來抓人?」
呂昭把長安城最近發生的大事快速回憶了一遍,猜測道:「或許與之前太師被刺的案子有關。」
五日前,越騎校尉伍孚趁著與董卓會面的機會試圖刺殺他,失敗后被當場格殺,死狀慘烈,朝野震動。此事令董卓震怒,下令嚴查伍孚同黨,本就時局動蕩的長安城再度被攪得人人自危。
呂布和張遼為這事沒少加班,忙得快變成陀螺了,直到今天才終於閑下來。
「不是已經抓完了嗎?誰又被查出來了,也不通知老子一聲。」呂布面露慍色,冷哼一聲,越想越生氣。
日積月累的不滿情緒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了,呂布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他正在被排擠出董卓勢力的核心圈,地位日益邊緣化。
張遼看了呂昭一眼,呂昭對他輕輕搖頭。
隱約聽到了呂布抱怨的王允背影微微一頓。
大家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四周變得無比寂靜,襯得隔壁愈發吵鬧混亂。
紛雜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禁軍正在撤退,似乎已經抓到了想抓的人。飽受驚嚇的荀家僕從們六神無主,驚慌失措地呼喊著——
「荀公!荀公您怎麼了!」
「來人啊!救命啊!」
「喊什麼喊!都閉嘴!還不快去快去請侍醫!」
「……」
夜風拂過,於悶熱中捲來了一絲徹骨的涼意。王允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將軍——」
「你慢點啊!」呂昭的聲音打斷了王允的話。他生氣地回過頭,緊接著滿腔怒火倏然熄滅,只餘下不解與困惑。
「你們……在做什麼?」王允的嘴角微微一抽。
「如您所見,翻牆。」呂昭仰著腦袋關注張遼的一舉一動,頭也不回地說。
在王允震驚的目光中,張遼藉助數枚突出的磚塊,幾下輾轉騰挪,就靈活地爬上了司徒府與司空府之間的圍牆。
「文遠,你給我騰個地方。」呂布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張遼欲言又止。
「沒必要,爹,您還是跟司徒大人一道走正門吧。」呂昭默默翻了個白眼,按著呂布的後背推向王允,「白天多少雙眼睛看著您進了司徒府的,不差這一遭了。」
「好吧。」呂布長嘆一聲,臉上滿是遺憾之色,「司徒先請。」
王允:「……」你為什麼遺憾!
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連腹誹的欲|望都消失了。
呂布走了兩步,忽然感覺少點什麼,回身一看,發現預感果然沒錯,那麼大一個閨女不見了!
就這麼幾秒鐘的功夫,呂昭已經穩穩地站上了牆頭,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上去的。
「你不讓我翻牆,你自己翻?」呂布很生氣。
「哎呀,事急從權,聽對面的意思,荀司空都要不行了,救人要緊。」呂昭哄勸道,「爹您快點啊,我先下去了。」
呂布瞬間忘記了生氣,緊張得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文遠你看著她點——」
張遼:「……」我哪裡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