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趙添
齊秋蝶來到客廳的時候看到齊先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坐姿悠閑瀟洒,唇邊嚼著笑,看起來一派溫和。
齊秋蝶腳步微頓,她走到齊先生身邊問道:「您回來了?我以為您會下午或者明天回來。」
雖然齊先生去的國家距離國內不是太遠,但是一大早上回來說明深夜就往回趕。
齊先生抬起頭看了齊秋蝶一眼,他視線很禮貌,只在齊秋蝶臉上劃過,眼中的笑意變深:「國外的孩子再好,也不是我的。」
齊秋蝶微怔,她低著頭沒說話。
於是齊先生的視線只能落在她的頭髮上。
她聽到齊先生的聲音不急不慢地說:「我是把你當成女兒的,女兒出差回家,我當然要回來迎接。」
齊秋蝶唇角微揚,不過因為她低著頭,齊先生也看不到她唇邊嘲諷的笑意。
她聽到齊先生這麼說,表情隨意許多,她坐到齊先生身邊,聲音同樣溫和:「齊先生,您要是這樣,下次我回來就不告訴您了。」
齊秋蝶知道齊先生喜歡聽什麼,這種「親昵」的話會讓他有種自己真的是他女兒的錯覺,對她的態度就會更好。
這也是為了後面的話做鋪墊。
果不其然,齊先生眼中的笑蔓延到眼底深處,他細細看著齊秋蝶的表情,忽然說道:「秋蝶,你年紀也到了,我也是適合該給你準備嫁妝了。」
他先提起來這事,齊秋蝶自然打起精神應對,她笑著說道:「我年紀尚小,還想多陪您幾年呢。」
齊先生搖了搖頭:「想多陪我幾年?」
他若無其事地說:「不是才在帝都認識一個警察嗎?」
齊秋蝶表情平靜,她自始至終就沒想過自己能瞞著齊先生,現在聽到他主動提起,並且語氣平和,她心裡反倒鬆了口氣,齊先生沒有生氣,似乎並沒有將這件事看在眼裡。
「齊先生,那個警察叫做王律,我跟他認識也算是巧合,是在遊戲上認識的。」齊秋蝶將自己和王律相識的事情沒有隱瞞的說了一下,事實上,她連一句假話都沒說,所以說起來十分自然流暢。
齊先生漫不經心聽著,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在聽到齊秋蝶說完后,他輕輕笑了下,打趣道:「女兒長大了,要飛往遠方了。」
他將手上的茶盞放下,聲音溫和:「秋蝶,你交朋友我不反對,但是我們家的情況,這些年你多多少少應該清楚。」
齊先生的語氣有些意味深長:「他是警察,所以你要知道,有些家裡的事情是不能對他說的。」
齊秋蝶頷首:「齊先生,我明白。」
齊先生看她一副聽話的模樣有些欣慰,雖然她從未喊過一聲「父親」,但那雙清澈到略顯天真的眼眸,以及眼神中總是帶著的眷戀已經讓他很滿足了。
他又說:「秋蝶,你心思淺,容易被人騙,和人交往要注意這方面。」
「如果你喜歡他,只要能將家裡的事情守口如瓶,其他的方面我也不會過多干涉。」齊先生的語氣很溫柔,「因為你是我的女兒。」
說完這些話后,齊先生擺手:「我這次回來不止因為想你,也因為你趙叔找我有事,他等會兒就來,你先去洗漱上班吧。」
齊秋蝶應是,然後站起身離開。
在她離開后,齊先生的視線一直看著手上的茶盞,眼眸微闔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洗漱后的齊秋蝶站在樓梯上,她目光落在齊先生身上,眸中的清澈褪得一乾二淨,她靜靜地看著齊先生,揚唇露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
這神態不過在她臉上出現短短一秒,緊接著她收斂起自己的表情,走到樓下對齊先生說自己去上班了。
齊先生含笑看著她:
「路上小心,讓司機送你。」
齊秋蝶自然應好,在她出門的時候,門外正好傳來一道敲門聲,幾秒后,一個風塵僕僕的男人走了進來。
男人的年紀和齊先生差不多,頭上有一條略顯猙獰的疤痕,齊先生的氣質溫和,他氣質彪悍。他看起來似乎有些疲憊,看到齊秋蝶的時候瞥了她一眼,那模樣並不太喜歡她。
齊秋蝶也不太喜歡他,對他禮貌喊了聲趙叔後轉身離開。
倒是趙叔的視線一直盯在她身上,眉頭擰得很緊。
齊秋蝶一直到離開別墅,才感覺那股視線消散,她吐出一口氣,對司機說時間還早,開慢點。
這樣她就有更多的時間能想一些事。
她在被齊先生帶回家的那年剛滿12歲,那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她離開父母的那些時日中最思念他們的一天。
在這種特殊的時刻,她遇到了齊先生,並且以齊先生「女兒」的身份被帶回家。
她想自己在一開始確實渴望著親情,因為父母的離開,因為她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所以迫不及待想要從其他方面獲取一些什麼。
不過她同時也知道,齊先生很危險,雖然看著自己的目光平淡如水,但是她能看出來齊先生眼底深處的冰冷。
也因為這點,她不敢拒絕齊先生,總覺得拒絕後她絕對會悔恨,她不敢賭自己心裡的猜測,就這樣跟著齊先生回到了家。
齊秋蝶的收養手續按理說根本辦不下來,但不知道齊先生用的什麼辦法,不過短短一天就將一切辦妥。
齊先生在這個城市有房子,不過他並不在這邊定居,而是因為公司的事務待在這邊,在收養齊秋蝶之後,他特意陪齊秋蝶在這個城市待了許久。
他沒將齊秋蝶帶去一個陌生的城市,而是選擇在齊秋蝶相對熟悉的城市建立親情。
齊先生甚至還和那個阿姨見了一面,說自己和齊秋蝶一見如故,可能這是註定的緣分。
阿姨在私底下找到齊秋蝶,她問齊秋蝶清楚對方的來歷嗎?齊秋蝶也不清楚,她那時候的年紀還小,只覺得齊先生的身份不簡單,但更多的讓她說,她也說不出來。
阿姨看到她這副模樣,也有些心疼她,摸著她的腦袋說:「阿姨已經幫你調查過齊先生的身份了,就是普通公司的老闆,不過以後你要長點心,怎麼出門一趟就被拐跑了呢?」
頓了下,她又是:「不過他手下公司蠻多,人也挺有錢,並且我看他一直在做公益,每年在公益上也投了不少錢,而且你們是在福利院門口認識的吧?那他人應該挺好的,說不定本來就想領養一個孩子,你也是合他眼緣了。」
阿姨聲音溫柔:「不過秋蝶你要是不想和他在一起生活就跟阿姨說,阿姨會幫你解決。」
齊秋蝶當時的腦中閃過齊先生冰冷薄情的視線,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她的直覺告訴她,她必須接近齊先生!
所以她跟阿姨說自己很喜歡齊先生,也覺得他是個「好人」。
阿姨很心疼她,抱了她一下,聲音低低的,帶著幾分哭腔:「要不是我太忙,我就收養你了。」
齊秋蝶摸著阿姨利落的短髮,聲音小小的:「阿姨,出差要注意安全。」
阿姨的哭聲陡得變大,她抱著齊秋蝶一個勁地說好,還讓齊秋蝶以後每年都要給自己寫信。
她沒提齊秋蝶的父母,齊秋蝶也沒提,這是大家心中的痛,輕易沒人會提及。
齊先生在那天晚上看出她情緒不好,特意帶著她去遊樂園玩,後面幾天又每天陪著她在這座城市閑逛。
齊先生的性子很平和,似乎這世上沒什麼是值得他生氣發火的,他永遠都是那副平淡的模樣。
他給齊秋蝶找了保鏢,離得很遠,齊秋蝶壓
根就不會發現。
也給齊秋蝶找了營養師,專門製作她的營養餐。
還給齊秋蝶買了許多公主裙和漂亮可愛的髮夾。
坦白地說,齊秋蝶到底還是個孩子,在齊先生的溫情之下,很快就接受了他,甚至有時候也會想,齊先生說不定真是個好人。
她住進齊先生的家中后,家裡的保姆也跟著過來了,但是保姆對齊先生很懼怕,在沒做多久就提出要離職。
齊秋蝶很捨不得她,但是她臉上只是帶著勉強的笑,說自己家裡的兒媳生了孩子,她要回去照顧。
她在說這話的時候,齊先生就在不遠處,他並沒有看這邊,但保姆依然嚇的表情僵硬。
齊秋蝶看出她的借口,也看出她對齊先生的害怕,她在沉默許久,只能放保姆離開。
但她剛因為齊先生溫軟下來的內心又變得堅硬,她的理智告訴她——看吧,齊先生果然不是好人,他就是對自己別有目的,要不然怎麼會把保姆嚇走呢?
她想著,也許保姆不是想主動離開,而是被齊先生威脅了。
而她的身上,又有些什麼可利用的價值呢?除了……她去世的爸媽。
齊秋蝶內心有種荒涼的無措感,她這個年紀,既稚嫩又敏感,因為父母的事情更是被迫成熟了許多,但她寧願自己只是個單純天真的孩子,在遇到事情時躲進父母的懷抱就行。
但是現在她不能,這個年紀她就得學會偽裝。
她對齊先生露出一個「天真」的表情,並不是在笑,而是很難過地哭:「齊先生,我捨不得琳姨。」
齊先生的表情有些意外,他大步走到齊秋蝶身邊,一下下摸著她的頭髮,看著她哭得淚眼朦朧的模樣,有些遲疑地說道:「需要我幫助你留下她嗎?」
他始終是禮貌且尊重她的,會徵求她的意見。
但是齊秋蝶的內心卻劃過一絲可笑,如果真的尊重,還會把保姆嚇走嗎?
算了,走吧,走了也安全。
齊秋蝶看著齊先生眼底的為難和心疼,總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面對齊先生時的面具。
那年的她十二歲,在保姆離開后,心智徹底成長。
齊先生很有耐心的在這座城市陪伴了齊秋蝶大半年的時間,這期間他有出差,只不過每次出差的時間都不是很長,都會顧慮家中還有她的存在。
而這大半年的相處,更是讓那位阿姨放心,所以在齊先生提出將齊秋蝶帶回老家的時候,調查過他底細的阿姨在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
主要當時的齊秋蝶也沒有拒絕的意思。
就這樣,齊秋蝶隨著齊先生來到川蘿市。
在回到家的第一天,家裡就陸陸續續來了許多客人,這些客人都身著西裝,對齊先生的態度很尊重,也對齊先生身邊的齊秋蝶感到好奇。
有人想要打探齊秋蝶的身份,齊先生就笑著說這是他的女兒。
眾人有些吃驚,落在齊秋蝶身上的目光複雜到齊秋蝶難以理解。
齊秋蝶在這時候不知道齊先生是做什麼的,但看這些人對他恭敬的態度就能看出來,想必齊先生的身份相當厲害。
在傍晚的時候,客人識趣離開,這時候來了另一位客人,這個客人很高,看起來相當魁梧,他一進來就大咧咧地說道:「齊哥,你回來了?我聽說你這次在外面還收養了一個孩子!我特意從金三角趕回來——」
齊先生輕輕喊了一聲:「趙添。」
趙添聽出他不想討論這個話題,立刻識趣地轉移話題:「你收養的孩子呢?」
「在樓上。」坐在沙發上的齊先生對保姆說道,「把小姐喊下來。」
趙添嘖嘖稱奇:「原來我齊哥有女兒是這樣的,還以為你會
對孩子很嚴厲呢。」
齊先生笑了下:「她是女孩子,要溫柔點對待。」
不過趙添還是好奇為什麼齊先生會突然收養一個孩子,正當他想問的時候,齊秋蝶從樓上下來,在保姆的提醒下喊了一聲趙叔。
趙添回頭看去,這一看之下卻有些吃驚,他盯著齊秋蝶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有些倉促地收回目光,又看向齊先生:「這——這不是胡鬧嗎?」
齊秋蝶有些莫名。
但是齊先生卻笑了:「哪裡胡鬧?」
趙添這才發現自己在情急之下對齊先生說了什麼話,他拍了下自己的嘴:「我胡鬧,我胡鬧。」
說著,他又看了眼齊秋蝶,目光奇怪到讓齊秋蝶還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東西。
良久后,趙添收回目光,他搖了搖頭,有些不解,但又不敢說什麼,只能對齊先生說:「您……開心就好。」
以他和齊先生的關係,本來不用說敬稱,但是現在太過震驚,這敬稱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後面齊先生讓齊秋蝶先去樓上,說自己要和趙添聊一些事情。
齊秋蝶乖乖上樓,在她去樓上的時候,趙添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還是齊先生喊了一聲趙添,那種被猛獸盯上的感覺才倏地消散。
齊秋蝶這次和趙添的見面很匆促,但是齊秋蝶卻一直牢牢記著。
並且不知道是不是齊秋蝶的錯覺,她總覺得趙添對她很抵觸,並不是很喜歡她,甚至不能用不喜歡來形容,是有些討厭的。
她始終不明白原因是什麼,直到她高考後考中一個不錯的大學,齊先生很高興,在酒店擺桌慶祝的時候,她才從醉酒的趙添口中隱隱約約窺探到一些緣由。
那是一個晚上,來的人基本上都是齊秋蝶小時候見過的那批人,時光匆匆,轉眼已是五六年過去,齊秋蝶長大了,而這些人的外貌也略有變化。
不過不管外表發生了什麼變化,他們對待齊先生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
這幾年,齊先生沒直接對齊秋蝶說自己是做什麼的,但是他對齊秋蝶說自己有很多公司,齊秋蝶在暑假的時候還去過他公司實行。
公司主營的種類很多,齊秋蝶發現齊先生是什麼賺錢就做什麼,似乎很有商業頭腦。
但她敏銳地察覺,如果只是做生意,其他人對待齊先生的態度不會恭敬到誠惶誠恐。
他一定還有其他的公司,那是他真正的公司,藏著他真正的秘密。
只不過他不刻意說,下面的人也不敢對齊秋蝶提及,甚至很多人都感嘆,齊先生這樣的人,怎麼把女兒養得這麼單純。
其他人還挺喜歡齊秋蝶的,因為在他們看來,齊秋蝶柔弱、單純、無害,對他們造不成任何傷害,還能從她那裡套話,能多了解一些齊先生的喜好。
和齊先生完全是兩個極端。
但只有趙添對齊秋蝶的態度始終不冷不熱,總透著一股淡淡的防備。
而在這次的慶祝中,趙添似乎一改之前對齊秋蝶的不喜,先是恭喜她考上大學,然後又眼淚汪汪地哭:「哎呀,我身邊老朋友的孩子,只有秋蝶你一個人考中了大學,媽的,那群渾小子,一個個叫囂著要去……」
齊先生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趙添立刻住嘴,他灌了一杯酒,將剛剛那個話題帶過,又對齊先生誇道:「不愧是齊先生,能養出一個高材生!」
齊先生揚唇笑了下,他今天的心情也很好,周身的氣場也比以前還要柔和,甚至有心情和別人喝兩杯。
其他人畢恭畢敬,表情又很惶恐,誰不知道齊先生看似好說話,實際規矩很多,不經過他允許給他敬酒的他一律不會給面子。
齊秋蝶今天也很開心,不止因為自己考上
了心儀的大學,更多的是因為,今天是個難得的好機會,趁著大家都放鬆喝多的時候,說不定能問出一些什麼。
後面果然大家都喝多了,就連齊先生都喝了不少,他看著齊秋蝶臉上高興的笑,表情微頓,然後笑了下,說自己去樓上小憩一會兒,讓眾人隨意。
齊先生離開后,氣氛更融洽了,大家也變得更加肆意。
因為喝多了酒,齊秋蝶的臉色有些紅,但不管去跟誰敬酒,大家都不敢多看,在齊先生就在樓上的情況下,其他人甚至都不敢跟她多聊。
整個大廳內,也只有趙添敢和她開玩笑。
他湊到齊秋蝶身邊,問:「你去大學后要住宿嗎?我朋友家的兒子高中住宿差點跟室友打起來。」
趙添現在喝多了,所以對齊秋蝶的態度是難得的好,並且一直絮絮叨叨地說著話:「我看大學生都住宿,你這幾年一直跟齊先生住在一起也很無趣吧?」
他聲音有點低:「齊先生雖然溫和,但其實一板一眼的,規矩太多!」
「你之前一直忙著學業都沒什麼時間去交朋友,等大學后還不放飛?到時候住宿就能盡情和朋友出去吃飯看電影了!」
齊秋蝶沉默了下,她察覺到趙添對自己態度的轉變,看起來似乎親近了許多,但這話的意思話里話外都在攆她去住宿舍,也就是——想讓她離齊先生遠一點。
齊秋蝶在趙添期待的眼神中,問:「為什麼打起來?」
趙添一愣,反應了好幾秒才明白這話是在問他朋友兒子高中住宿為什麼打架。
他古怪地看了齊秋蝶一眼,有些敷衍地說道:「我朋友那孩子除了喜歡打架鬥毆之外是個好孩子,他不喜歡煙酒的味道,據說他室友有個抽煙的,他說了好幾次沒用就打起來了。」
齊秋蝶一字一句重複:「除了喜歡打架鬥毆之外是個好孩子?趙叔,你是不是對好孩子有什麼誤解?」
說著,不能趙添再說下去,齊秋蝶又一臉害怕地說道:「本來我是打算去學校住宿的,但是趙叔你這麼一說,我擔心遇到的室友也是『好孩子』,所以我不去了,還是住在家裡吧。」
趙添:「……」
他張口結舌地看著齊秋蝶,表情懊惱,喝多的大腦沒能反應過來自己怎麼好心辦錯事了!
偏偏齊秋蝶又添了一句:「齊先生也希望我能在家,他說住宿生活沒有體驗的必要。」
趙添:「……」
他乾巴巴地說道:「齊先生年輕時候在學校住宿遭人欺負,現在肯定覺得住宿不好。」
齊秋蝶來了精神,她有些訝然:「齊先生還會被人欺負?」
趙添快速看了她一眼,後面的這些話也是他一直想對齊秋蝶說的。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對齊秋蝶說道:「齊先生小時候是孤兒,他過得很苦,為了賺錢什麼都做,上學時候因為衣服不夠體面經常被欺負。」
「不過齊先生聰明,賺錢手段很厲害,在高中之後就沒被人欺負了,後面也從學校宿舍搬了出來,大學時候更是沒人敢對他說一句重話,因為他對不尊重自己的人非常狠。」他說到這,微妙地頓了下,端起酒杯喝了口酒,「看到我頭上的這條疤沒有?就是被齊先生砸的,不過我跟齊先生也算不打不相識。」
齊秋蝶垂下眼眸:「現在的齊先生要溫和許多。」
趙添點頭,然後又隨口問道:「你跟齊先生是怎麼認識的?」
他這話帶著些探究意味,看著齊秋蝶的目光又變得提防起來。
齊秋蝶好像沒發現似的,將那天的事說了下。
趙添有些吃驚,然後露出一個有些複雜的表情:「難怪,看來是齊先生主動生出想要帶你回家的念頭。」
齊秋蝶感覺他
這話裡有話,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趙添又喝了一口酒,聲音帶著些感慨:「齊先生在賺到錢的時候,首先給自己買了個蛋糕,他說自己從小就沒吃過蛋糕,看到那些有蛋糕吃的小孩子很羨慕,你敢信嗎?吃一口蛋糕就是他小時候的執念。」
「不過他在嘗過之後也只是表情平靜說了句不過如此。」趙添的聲音放低,「齊先生跟我提起這些過往的時候,是笑著說的,他後面還添了句,可能是身邊沒有家人的陪伴,所以這個蛋糕就算再甜,對他來說也是索然無味的。」
齊秋蝶有些發怔,她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趙添又問道:「你怎麼一直不喊齊先生爸爸?」
齊秋蝶回過神:「喊習慣了。」
趙添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這些年我一直勸齊先生再生一個和他有血緣關係的孩子。」
齊秋蝶微微側頭:「齊先生怎麼說?」
趙添:「他說他的血脈流傳下去是罪惡。」
齊秋蝶表情困惑:「為什麼?」
「他啊,就是想太多,什麼罪惡不罪惡的。」趙添猛地灌了一口酒,他是個藏不住話的性子,看到齊秋蝶發愣的表情,直言道,「其實換個人,我都不會跟他提起這些,這畢竟是齊先生年輕時候的往事,但如果是你的話,我還是挺想跟你說的。我看出來齊先生對你很在意,你們第一次相見,你拿著蛋糕的樣子一定觸動到了齊先生的心弦,他估計覺得當時的你和曾經的自己很相似,所以才會冒險收養你。如果這世上有什麼人能傷害到他,那一定就是你了。」
齊秋蝶沉默了好幾秒,突然問道:「為什麼收養我是一件冒險的事?」
趙添啞然,對她獨特的抓重點感到佩服,他罕見地沒吭聲,知道自己又多嘴說錯了話。
齊秋蝶又問:「為什麼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趙叔你對我很不滿?」
趙添差點跳起來:「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沒有對你不滿,我是對齊先生不滿,擔心你是別有用心接近齊先生,不滿齊先生為什麼收養你。」
齊秋蝶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十二歲的小孩子了,聽到這話心口重重一跳,她有什麼必要接近齊先生?
除非……
齊秋蝶壓下自己的想法,對趙添揚唇,開著玩笑:「當時我看趙叔你都快衝上來打我了。」
趙添連連擺手:「那倒是不至於,我不打女人。」
在齊秋蝶欣慰的表情中,他又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我也不打男人。」
他的笑帶著森然的冰冷:「那多沒意思,直接解決掉就好了。」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直勾勾盯著齊秋蝶,臉上雖然在笑,但眼中卻是濃重的警告。
這意有所指的對話讓齊秋蝶表情微變,然後下一秒她提起裙擺,跌跌撞撞地跑到樓上,她的聲音隨著風飄到趙添耳中。
「齊先生,趙叔威脅我要幹掉我。」
趙添:???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啊!
之後的趙添不出意外的被齊先生訓了一頓,讓他不要和齊秋蝶說些奇怪的話。
從那之後,趙添就不敢往齊秋蝶身邊湊了。
齊秋蝶收回思緒,想著當時趙添的那些話,唇抿成一條直線。
在這之後,她還是不知道齊先生到底是做什麼的,趙添雖然會時不時地找齊先生說話,但每次他們說話的時候都在書房,她也沒機會聽到什麼。
直到她大三那年的暑假在齊先生身邊實習的時候,有一次聽到趙添在齊先生辦公室大聲嚷嚷著什麼,他似乎很激動,在外面的齊秋蝶隱約捕捉到某些辭彙,其中有個辭彙讓她手腳發涼,表情茫然。
那個辭彙是——條子。
她想到很多,想起自己事到如今仍然不知道的父母職業,想到齊先生表情平淡,但是其他人總是低下頭不敢多看的畏懼模樣,又想起趙添在看到她第一眼時候的吃驚和不滿,還想到十八歲那年的慶祝酒會,趙添似有若無的敲打和無奈懇求——
是的,當時的趙添看似是在威脅她,但事後當她細想起來,卻發現趙添是在示弱,要不然他不會主動提起齊先生的過往,也不會說能傷到齊先生的只有她。
他句句都在請求,請她以後對齊先生手下留情。
齊秋蝶怔在原地,過往的一些細節在她腦中盤踞,她甚至想到十二歲那年,在福利院門口,表情冷靜的齊先生在知道她父母雙亡時對她流露出的憐憫眼神。
他知道,他自始至終就知道她父母雙亡,所以沒有任何驚訝,表情中透露的是高高在上的無可奈何。
而趙添又為什麼要那麼卑微的和她說那些呢?又為什麼擺出一個懇求的姿態呢?為什麼會篤定她會傷害到齊先生呢?
所有的答案都指向某個方向,一個讓齊秋蝶無比憎恨又慶幸的真相。
她憎恨害了父母的齊先生,又慶幸自己這些從未喊出口「父親」,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犟著沒有喊出來,明明知道齊先生期待這聲稱呼許久,但是她腦中就像是有什麼特殊的直覺在制止她。
她不能喊,喊后她會痛恨終身。
如今她聽到這個詞讓她明白,她的直覺是對的,如果喊了,那她已經去世的父母將成為一個笑話。
認賊作父。
齊秋蝶沒繼續在辦公室門口帶著,她悄悄退回自己的辦公室,表情有些獃滯。
她想著自己的父母,想著這些年和齊先生的相處,內心泛起一股難言的悲痛。她垂下眼眸,腦中生出想要復仇的念頭。
這些年她渾渾噩噩,她被齊先生養的「天真懵懂」,這些事情隱藏得這麼徹底,把她當做傻子一般。
齊秋蝶深吸一口氣,她眼中是對齊先生,對趙添以及其他所有知情人的痛恨和噁心,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出來,她還要搜集證據!
她想了會兒,打算拿出手機給當年的阿姨發條消息,她想要確定那個阿姨的身份,如果那個阿姨是警察,那她爸媽就一定也是!
正當她打算髮消息的時候,突然聽到旁邊的同事在小聲說著什麼。
旁邊是兩個年輕的女孩,兩人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其中一個人說:「咳,你又在上班摸魚和朋友聊天?勸你別摸魚了,你知道上個月的小健是因為什麼被開除的嗎?」
另一個問:「難不成是上班摸魚被發現了?我沒看到他在摸魚。」
「他精明著呢,只要一來人就快捷鍵切換,不過還是被人發現了。」
「怎麼發現的?不是都有快捷鍵切換嗎?」
「我聽小健說,公司上面能看到我們的聊天記錄!」
「卧槽,真的假的?」
「不知道,反正小健說能看到,他被喊去談話時候,上面說了他聊天記錄的內容……別管真假,別在公司用公司的網了,興許是什麼黑科技。」
齊秋蝶想要發消息的動作一頓,然後她遲疑了許久,還是發了一條簡訊,不過簡訊發的是她的同學,問她最近有沒有時間出去旅遊,她打算兼職結束后就去某個城市轉轉。
同學很快回復,說沒空誒。
然後齊秋蝶故意找了另外幾個關係不錯但是都沒時間去的同學,不出所料,她得到的答案都是沒時間。
她的情緒有些低落,一直到晚上的時候都有些悶悶不樂。
等到晚上她回到家的時候,齊先生溫聲詢問她是不是心情不好。
齊秋蝶沒說具體原因,只說最近上班有點累。
齊先生頷首,沒多說什麼,讓她注意身體,如果兼職吃不消就先休息幾天。
齊秋蝶這天晚上鬆了口氣,心想果然都是傳言嘛,怎麼可能看到別人的聊天記錄。
不過她這時候也不敢貿然聯繫阿姨,只能之後找個更合適的時機。
幾天後,她還沒找到合適的時機,但是公司卻突然開會說最近大家辛苦了,公司打算組團出去旅遊。
齊秋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表情有些發怔,等於知道公司要去的地方時,更是整個人渾身發涼。
公司要去的地方赫然正是她發簡訊詢問同學要不要去的地方!
齊秋蝶內心震撼,但是表面卻露出一副欣喜的模樣。
她在回家的時候還特意和齊先生說好巧,她正想去這兒旅遊呢,齊先生凝視著她好一會兒,對她笑著說:「那就去放鬆放鬆吧。」
齊秋蝶表情開心,但在回到房間后,臉色卻倏地沉了下來,還好這幾天她都沒有聯繫阿姨,現在看來,她誰都不能聯繫,要不然估計阿姨會有危險。
尤其……這個手機還是齊先生送她的生日禮物。
齊先生每年都會送她一個手機,她之前不清楚這些事的時候還覺得齊先生很細心,每次手機上新款都會買來送給她,現在看來,這個手機估計沒有那麼簡單。
和趙添表面的提防不同,齊先生的防備體現在生活的細節中,不動聲色,卻又完全掌控。
她甚至不敢確定這手機是不是有額外的監控功能,不止簡訊,包括通話。
她手心汗涔涔,越發覺得以後要謹慎行事。
齊先生雖然對她寬容,但這是建立在自己沒有觸及到他底線的情況下,一旦發現她得知當年的所有事情,等待她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她閉上眼睛想了許久,就算內心再恨,她也不能冒險聯繫別人,這事,只能她自己先搜集證據。
而只是當個「單純」的女兒,是搜集不到證據的,她必須要成長一些了。
從那次旅遊回來之後,她在找著和齊先生坦白的機會,終於在有一天,趙添又來到公司,他在和齊先生聊著什麼,中間齊秋蝶特意挑了個敏感的時機進去端茶,然後她聽到了某些關鍵詞。
之後的一些日子,她經常對齊先生露出一副茫然又害怕的表情,一副想要和以前一樣親近他,但又特別懼怕的樣子。
在一周后,齊先生終於找她聊天。
齊先生問:「你趙叔那天的對話,你是不是都聽到了?」
齊秋蝶沒說話,只是眼神閃躲。
齊先生:「你是個聽話的孩子,這些事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不過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想繼續瞞著你。」
他微微嘆了口氣:「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想要離開嗎?如果想要離開,我會安排一切,從私心來說,我也不想我養大的女兒沾染上這些事。」
齊秋蝶還是沒說話,她的表情糾結無比,看得出是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
齊先生一直耐心等著,他遞給齊秋蝶一份文件:「這是帝都的房子和轉學申請,學校是國外的,在學校附近我也給你準備了一套房子,離開之後你不用擔心自己的生活起居,在你工作之前,我會給你打款。」
他頓了下,又道:「如果你一個人住不慣,我會給你安排保姆。」
齊秋蝶內心冷笑,在知道一切之後,別說房子了,就算吃他的一粒米,她都覺得有負罪感!
這些米都是浸染著鮮血的!
她垂下眼眸,表情不舍:「齊先生,讓我想想。」
之後的幾天,齊秋蝶憔悴了許多,為了把戲做全套,她甚至還半夜在房間里哭。
她倒不是假哭,只要想到父母的音容笑貌
,就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
但是齊先生會認為她是捨不得離開所以才哭。
又一周后,齊秋蝶表情悲慟地說:「齊先生,我不想離開您身邊。」
齊先生的表情以肉眼可見地緩和下來,他對齊秋蝶笑了下,眼中的冰冷被驅散,帶著些許暖意:「你放心,這些事情不會涉及你,我也不會讓其他人打擾到你的生活。」
在那之後,齊秋蝶逐漸知道齊先生的身份,但是她還是裝出一副不知道自己爸媽身份的樣子,讓自己看起來盡量無害。
而在畢業后,她也從齊先生那裡得知集團內部真正的公司,不是科技公司,也不是房地產公司,而是一家物流公司——
齊秋蝶想了許久齊先生名下的公司到底哪個才是他真正的底牌,唯獨沒想到竟然是一家物流公司。
不過轉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畢竟物流,還是進出口貿易物流,其中能操作的事情太多了。
為了搜集更多的證據,她不惜進入公司,她知道從她進去的那一刻,她手上就不再乾淨,但是為了父母,為了更多的人,她寧願把自己毀掉。
齊秋蝶收回自己所有的思緒,她的表情變得堅毅無比,現在的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身邊有王律的幫助,她一定會贏,等到所有資料到手之後,齊先生別想全身而退!他會為他所做的事付出相應的代價!
另一邊,看著齊秋蝶離開的趙添嘖了一聲,他看著坐在沙發上表情平靜的齊先生,忽然說道:「齊先生,你還要陪她玩多久的卧底遊戲?」
齊先生抬眸看向他,面對齊秋蝶時的溫和在此時消散得一乾二淨,他沉聲說道:「玩到她厭倦的那天。」
他笑了下,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那一天也快到了,我真沒想到她還能認識王律。」
他微微嘆氣,眼中竟然閃過誇讚的流光:「也算是她的運氣吧。」
趙添沉默了下:「我的意思是說,等到那天的到來,你會怎麼做?」
齊先生反問:「你覺得她想怎麼做?」
趙添看了他一眼,話說得很直白:「她想你死。」
齊先生靜默了一瞬,然後對趙添笑著說道:「現在先不想那些。」
趙添咬牙說道:「這些年來,她想做什麼你都會順著她,難不成在這種事上你還秉承著這種態度?」
齊先生笑意不減,他臉上帶著趙添看不懂的神色,對趙添揚手:「來,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