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屏幕上突然不斷綻開的禮物特效，穆關山回過神來，渾身不自在，還莫名有些耳熱。

這樣親密的接觸，要是路宵換成別人，他早就一拳頭上去了，但路宵這斷了胳膊扭了腳的小可憐可受不住他的一擊。

不然等會又得掉眼淚珠子。

「你先讓開。」

他往前傾斜，下顎立馬入了鏡。

嘴唇因為被水潤過，艷紅得像是剛與人親吻過。

彈幕炸得更狠了，禮物特效也是一波接著一波。

穆關山一眼就掃到了發言最積極，刷禮物帶節奏也最積極的人。

裴y。

他記住了。

雖然不懂那些話什麼意思，但他總感覺不是什麼好意思。

這是直男的直覺。

路宵慢吞吞坐回去，乖巧地看著他，溫聲問：「你熱嗎，我給你扇扇子吧。」

穆關山家裡沒有空調，好在地處偏陰，心靜一點也熱不到哪裡去。

「不用，你手不方便就好好休息，困了就睡，不用管我直播。」

穆關山又被這溫言軟語給說得昏了頭，完全忘了自己腦子裡想的什麼。

「嗯。」路宵看著鏡頭眨了眨眼，微微彎唇，笑得靦腆。

穆關山眼看著直播間又要炸，連忙關了彈幕，當做什麼都看見，專心玩遊戲解說遊戲，連禮物都不謝了。

「先買幾個大V的賬號，下一步呢，關注穆關山的微博賬號，再下一步……」

裴佑挑唇一笑，「創建CP超話！」

07：「……」笑得花枝亂顫的宿主真可怕。

他一邊想遠離裴佑，一邊又偷/窺裴佑弄這些東西。

要是有嘴角，那他的嘴角大概率也是會上揚的。

裴佑創建了超話，又弄了幾個小號一起加入創建，成功后，他將穆關山和路宵直播的那段，截圖配濾鏡加上剪輯，再上傳到了超話。

有些挺正常的地方，被他整得十分曖昧，而那些本來就帶點曖昧色彩的，則被他剪得跟真的有事一樣。

「所有大V轉發，在配上磕CP專用文案，齊活！」

「我也想要這些圖片和視頻！」07說著就湊到平板電腦前，開始錄入數據。

結果被裴佑拉開了。

「不勞而獲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裴佑把微長的頭髮向後捋了捋，露出精緻英俊的五官，眼尾上挑而狹長，如被墨汁勾勒過的深邃。

他的目光掠過時，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輕蔑和不屑。

實際上只是視角的問題，但07心中突然不悅起來，變成了一直鼯鼠，張開四爪扒拉到了裴佑的臉上。

「我就要！」

他掛上了又覺得有點蠢，往上爬，蹲在了裴佑的腦袋上，少年聲故作深沉，壓低了說：「別人家的系統都只負責從系統商場抽分成，為什麼我要替你做這做那，還一點好處都撈不著？」

裴佑挑了挑眉，心道這小傻子怎麼腦子突然變靈光了。

抬手將他捉了下來，放到掌心，小不點毛絨柔軟，腦袋在他手指下蹭了蹭去，把他心中剛因為被違抗而升起的戾氣全都蹭散了。

有點意思。

裴佑盯著07彎起嘴角，眼中浩瀚深海亮了一座燈塔，帶著星點光芒。

而07卻被看得心旌搖曳，總覺得自己在被打量著，很不舒服。

穆關山並不知道就因為幾個微博大V的轉發，他和路宵一起衝上了熱搜。

不過好在有裴佑把一些消息壓著，讓他們成功出圈的同時，被保駕護航著，所有的私人信息都沒有透露。

下播之前，他還看見有那麼幾個人一邊刷禮物，一邊讓他和路宵互動，只不過都假裝沒看見罷了。

他沒想到路宵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側過頭，旁邊的人端正坐著，目光澄澈清明，整個人從髮絲到腳趾頭都透著乖巧兩個字。

大概，是喜歡他這副乖巧內斂的樣子？現在不都流行什麼雲養崽嗎？

穆關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自己心中的猜測，並且深以為然。

「休息吧，我去洗澡，你把你沒受傷的手旁邊給我留個空位就行了。」

他站起來，在角落的衣櫃里拿出換洗的衣服，去了浴室。

也不能叫做浴室，那只是一個兩平方的小地方，狹窄逼仄，簡單的一個淋浴頭，加上老式蹲便器。

路宵一個半殘人士，剛剛在裡面折騰了半天，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擦洗完身上出來。

而穆關山，手腳利索，三分多就解決了。

他的頭髮短，用毛巾隨便擦一下，就溜達出來了。

小房間里站在哪裡都能一眼望見頭。

他的被子已經鼓起了一個人形的山包，路宵睡在床的外側。

穆關山沉默了一會兒，皺了下眉，最終也沒說什麼，關了燈小心翼翼地爬到裡面去。

一米八乘以兩米的床，睡兩個大男孩足夠，也不擠，就是也離不了太遠就是了。

「放心，我睡覺不打呼嚕也不磨牙。」

「我也不打呼嚕不磨牙。」

路宵平躺著，在黑暗中不必再掩飾自己，面無表情地看著仿若虛無的天花板說話。

心裡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蓋被子聲，等穆關山徹底睡下了才停下來。

身邊不足兩拳距離的位置，是鮮活的，帶著炙熱溫度的人，於他們而言都是第一次。

穆關山頭一次睜著眼，有些失眠。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玄之又玄。

他幫了一個陌生人打架，然後負責帶人去醫院，送回去了又幫忙打了一架，最後帶了回家。

突然想到什麼，穆關山側過身，問路宵：「如果你那個畜牲爹來找你，你會跟著他回去嗎？」

路宵愣怔住。

床沒入在陰影中，月光灑在一旁，給所過之處添上冷色，窗外卻看不見那輪明月。

他突然感覺，這扇窗是穆關山給他鑿開的。

這個想法矯情得很，他彆扭地說：「不回吧。」

本來是敷衍，誰曾想穆關山的反應相當激烈。

「你應該堅定地回答我說不回！怎麼還加個語氣詞，難道他都那樣了，你都不能下定決心？還想著回去受虐嗎？」

這恨鐵不成鋼的態度，弄得路宵懵圈了。

難道自己留著給穆關山當累贅，這人還高興些？

明明帶他回來的時候，還是一副傲了吧唧的樣子。

現在寄人籬下，路宵還是得低頭哈腰些，哄著道：「我不想，你別生氣。」

頓了頓，他又試著換了一種語氣，「我只是怕連累你，你幫了我這麼多，我不能把你拉下水。」

「你不要怕，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穆關山果然態度軟和了許多，恨不得聲調低八度，在拇指姑娘講話似的，「重要的是你擺脫那個魔窟一樣的地方。」

路宵覺得自己好像把握住了什麼，側過頭，眸中如一汪清淺泉水，帶著月亮的小碎片，眼巴巴地望著他。

小聲道：「謝謝你，關山，你真是個好人。」

「不，不用謝……」

穆關山撓撓頭，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不過他也沒糾結，腳把被子一卷，閉上眼，快速說：「睡覺吧，不要想那些傷心事了，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說到做到。」

半夜被壓醒，路宵終於理解了為什麼這麼小的房子，穆關山還要裝一個這麼大的床。

這人像個八爪魚似的，手腳並用地擠過來，過一會兒又要滾回去，再滾回來，就這樣往返折騰。

別說，他滾得還挺有分寸，至少沒有剎不住直接從路宵身上滾下去。

好在路宵把胳膊和腿都放在外面，要不然今天得二進醫院了。

他乾脆一隻手穿過穆關山的脖頸后，將人固定在懷裡，一條腿趁著穆關山剛好整個人翻過來，死死壓住他的大腿。

但怎麼也控制不住這人的手，突然甩過來「啪」地一下拍在了路宵的肚子上，放著不夠，還要隔著衣服揉了幾下，又像抱枕頭一樣，摟上細腰，腦袋枕到了路宵的胸膛，蹭來蹭去地找個舒服位置才消停。

這註定是個難眠的夜晚。

路宵睜著眼，盡量忽略領口肌膚被短髮扎著的感受，還有那隻咸豬手，腦子裡開始想別的轉移注意力。

雖然剛重生沒多久，但他重生之前的記憶太過混亂，奪權失敗后，路宏宇將他囚/禁，給他注射的那些藥物讓他神經失常，連清醒的時間都是少的，更別提將一些不重要的事情重複回憶，讓自己牢記。

而關於穆關山的，最清晰記得的，應當是他三番五次地在每一次能碰見的宴會上，都毫不掩飾地狠戾眼神和惡言相對的片段。

因為次數多，想忘乾淨都難。

回憶像是蒙了一層薄霧般的面紗，亂作一團，他想了半天，才想起來穆關山好像是為了一個女人才那樣對他。

「叮咚咚咚！」

穆關山的手機在床頭亮了下屏，進來了一條消息。

路宵拿著想放到另一邊床頭，無意間瞥見了來信人的名字和消息，動作僵住了。

菲菲：作業太多了，我要補自閉了，剛剛才看見你的朋友圈，你睡了嗎？

路宵蹙眉，最後還是把手機放下了，也想起來了。

白菲菲就是穆關山跟他針鋒相對的原因。

重生之前，這傢伙也是弄直播，後來賺了不少錢，直播公司卻不行了，好在這人眼睛毒，沒接受被別人挖，反而自己出錢買下，打了個翻身仗，也算是成了一個小老闆。

神奇的是穆關山還真把那家快倒閉了的直播公司弄起來了，還弄得挺不錯，不然路宵也不能在接手自家旗下幾家公司之後，老在應酬的宴會上碰見他。

至於後來，白菲菲應該沒有和他在一起。

被囚禁的期間，他好像聽到過什麼，路宏宇打電話的時候毫不避諱他。

只是他想不起來了。

那個時候，被藥物折磨到看整個世界都是險惡虛偽的陷阱的感覺，好像刻在了他的神經里，一旦試圖去觸及，就會遭到強烈反噬。

自我保護意識阻攔他回憶，想要報仇將路宏宇千刀萬剮的心又讓他不得不去尋找丟失的記憶。

畢竟如果不回憶起是誰在最後的奪權時刻背叛了他，這輩子他仍然是要失敗的，那樣太對不起重來一次的機會。

既然重來，那當然要將路宏宇永遠地送進監獄，讓他永遠無法翻身，體驗失去所有的滋味，有過繁花簇擁，再經歷萬人唾罵，精神擊破才最是磨人。

而他這輩子，要想當一個在陽光下乾乾淨淨的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