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聖誕
萊伊不僅摁住了月見七侑夢,而且用膝蓋抵著她的腿肚,讓她背貼著冰冷的牆壁骨頭髮酸。
「我不舒服,放開。」月見七侑夢掙了一下,發現自己的力氣根本不能跟他相庭對抗,然後只能瞪著萊伊,看著他有力而又結實的臂彎把她整個兒拉倒自己的懷裡。
她的紫羅蘭長發像是散開的鳶尾花,瀰漫著一種乾淨到骨子裡的味道。
明明被力量牽扯的人是她,可是萊伊反而痛哼出來。
「嗯……」
他拉長的呼吸,緊跟著下顎微微低垂,筆挺的喉結滾動吐出克制隱忍:「你太小了。」
「?」月見七侑夢。
「小孩子。」他說。
「謝謝誇獎,但我已經過了24歲的生日。」月見七侑夢提醒他。
「你想恢復到正常的身體發展速度嗎?」他用著一種大人看小孩的笑意,額角因為傷口破裂而滲出少許汗意。
月見七侑夢點頭:「很多人都憧憬長生不老,但我不喜歡,但這個身體讓我束手束腳。而且我討厭黑色,我畫畫從不用這個顏色,你知道的……」
「ok,我了解了。」萊伊肩膀微微松力,放開了她。
月見七侑夢很無語,這傢伙最近怎麼變得這麼愛笑了?
「等我養好了,就給你畫。」他把月見七侑夢打橫抱起來,塞到房間里。「但現在,你該睡覺了。」
「?」月見七侑夢還沒來得及反應什麼叫「養好了」,就看到萊伊把她房間的門關上,並在門后說了一句。
「Haveanicedream(祝你做個好夢)。」
萊伊轉身回到自己房間,解開衣服的紐扣后,裡面密布著縱橫交錯的新鮮傷口。
滲出來的血染在黑色的羊絨衫之中,完全看不出來但伸手觸摸的時候……滿手血液。
他像是獨自舔血的孤狼,把繁華的森林留給裡面的公主。
*
人體是很奇妙的東西。
氧氣給予肌肉供給的時候會產生為了生存而存在的代謝機能。
所以很多人為了保持體型就會進行各種有氧訓練。
也是為了讓自己肌原纖維變得更加結實。
「你一定很喜歡健身。」月見七侑夢憑肉眼判斷,就得出了這個信息點。
萊伊捏著一根煙,沉沉地吐出一團白霧:「每天幫你處理找事的人,這可比健身耗體力。」
月見七侑夢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摸牌、接待事主、畫畫。而萊伊是抽煙、品酒,幫她處理事主、當她的模特。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度過。
他們在「知事屋」里經歷了一個輪迴的春夏秋冬。
找事的人很多。
憧憬「神之女」的人更多。
很多聞名而來的人,會長時間的圍繞在「知事屋」外,祈求月見七侑夢收自己做她的門徒。
「我不收。」月見七侑夢每一次拒絕的話術都一樣。
萊伊每次再遇到這種情況,就會直截了當的幫她驅趕那些人。
有萊伊在的時候,月見七侑夢會格外的清凈。
但很快,萊伊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想事情的時間越來越久,月見七侑夢跟他閑聊的時候,他也只會時不時的應和幾句。
月見七侑夢從小沒有過於波動的情感。
她自出生起就從未流過眼淚。
她沒有大喜、大悲、大怒、大哀的情緒。
奶奶說這就是她的天賦。
能夠成為一個最頂尖控牌師的天賦,就是不能在看牌的時候冗雜一絲一毫個人情緒和情感。
這一點,讓月見七侑夢在奶奶去世、僕人驅散、家族岌岌可危、照顧了她五年的宮野明美死亡的時候也沒有任何觸動。
她就像是寄居在這個身體里的一個強大靈魂。
觀望著這個身體發生的所有事。
萊伊捏掉煙蒂,身上的卡其色高領毛衣沾染了聖誕節前夕的雪沁:「如果我忽然離開了,你會為我流眼淚嗎?」
月見七侑夢誠實的回答:「不會。」
萊伊露出了「我就知道」的表情,起身黑著臉出去抽煙。
月見七侑夢也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
他的黑色長發被撩出寬大的毛呢大衣外面,出去了沒多久再進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捆紮的綠蔥蔥樹枝。
萊伊給她親手扎了一個聖誕樹。
「merrychristmas。」
他站在樹下,在上面掛滿了霓虹色的燈帶、禮物盒還有花環。
聖誕氣息點滿。
月見七侑夢有些愉悅。
看吧,她就說了這傢伙不是個純種的日本人。
「我可以親吻你嗎?」他的聲音在略微冰涼的濕氣里散發著熱量,綠眸里倒映著炫彩的燈光,雖然在詢問但卻是先發制人的伸手握住月見七侑夢的手。
他虔誠地端起月見七侑夢的手,在手臂上輕吻。
「You''reasasice。(你乾淨的就像一塊冰)」
月見七侑夢在心愿卡上寫下了自己的願望,由萊伊掛在聖誕樹最高的地方。
他在五彩斑斕的燈光里,擁吻了她。
——「我想要擁有人的情感、我想要能夠做到奶奶說的那樣,感受和普通人一樣能夠放聲大哭的感覺。」
月見七侑夢的情緒彷彿伴隨著她這顆強大的靈魂而被剝奪。
就連萊伊親吻她的時候,她的心緒都沒有任何起伏。
萊伊是什麼時候對她有了這樣被奶奶稱之為「相愛」的情感?
月見七侑夢也不知道。
但是萊伊的親吻似乎醞釀了很久,就連瞳紋里都描繪著讓人心脈擴張的動情因素。
微卷額發里點染著佛手柑的清冽,他的嘴唇冰薄而又有力。
含吻的時候,大手穩穩托住她的腦袋,唇齒間咀嚼著她的詫異和疑惑。
月見七侑夢並不反感,反而在他的撩撥和吞咽中思緒在滔天巨浪中拉扯而又反返。
萊伊的親吻在試探和輕柔中變得狂躁。
他在月見七侑夢的唇齒間開疆擴土。
他有些失控了。
所以月見七侑夢咬了他一口。
這都要怪他自己,目的性這麼強的侵入,她只是那麼輕輕的咬了一下就舔到了腥甜。
為什麼這個傢伙的血都有一股清冽的雪蓮柑味道呢?
萊伊鬆開了她,表情無光:「你反感接吻嗎?」
「還行。」月見七侑夢看著他滲血的嘴角,在他略微充血紅潤的嘴角色彩鮮明,「但你下次不要喝酒吻我,酒精是意·亂·情·迷的開端,這讓我想起了六年前的一個欺騙了我的壞傢伙,會讓我很想咬你。」
萊伊似鬆了口氣,伸手抹去她嘴角的水漬:「那個欺騙了你的是誰?我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說過這件事?是你被組織找上的那個時候嗎?」
「我不想提。」月見七侑夢說。
「好吧,好吧。」他紳士地點頭,但也補充一句。
——【可我畢竟不是那個傢伙,下次接吻的時候輕一點,牙尖嘴利的大小姐。】
*
但是萊伊離開了。
在他們接吻的第二天。
在聖誕夜的第二天。
那天萊伊沒有催著她喝完牛奶就睡覺,而是擁著她坐在滿世界都在播放著聖誕歌曲客廳里,陪著她渡過了美國的新年夜。
——「祝賀你,長大一歲。」
——「我不會讓你融化在這種黑暗的地方,請你給我一點時間,不要忘記我。」
——「侑。」
萊伊親吻著她18歲的眉心和24歲的靈魂。
然後,消失在了雪融化的那天。
*
為什麼總是有人讓她等待呢?
六年前的那個人也是,讓她等著自己來找她,可是再也沒有來過。
萊伊也是,讓她給他一點時間。
喧囂的布加迪承載著初次見面的蘇格蘭,車廂里放著柔和輕緩的貝斯純音樂。
這位接替萊伊「保護」她的新成員,似乎很喜歡貝斯。
連狙·擊槍都放在貝斯盒裡。
月見七侑夢抱著手臂,車窗外的山融雪水落入眼眸,化成一陣寒意:「空調打高點。」
蘇格蘭看了一眼車廂內29度的氣溫,並不覺得冷但眼角余光中捕捉到後車廂內少女略微發抖的身體,伸手關掉空調:「很冷嗎?我這裡有衣服……」
「不用。」她不習慣穿別人的衣服。
之前萊伊有幾次把他的衣服遞給月見七侑夢。
月見七侑夢覺得萊伊衣服上有一股類似於雪頂咖啡的苦味,是雄性某種多巴胺擴散出來的質感,她從來沒有穿過。
蘇格蘭默默地把自己的衣服又放了回去。
她有點潔癖。
這是來自於卧底進入組織的公安先生,諸伏景光的第一感官判斷。
月見七侑夢漫不經心地看著車窗外風景駛入流水線般的高橋街道,身體跟著車廂晃動。
「知事屋」是月見家集團里的一間和風古築宅,也是諸多事主上門求問的地點。
庭院外面有一圈籬牆,牆內栽種著諸多花束和綠植,在這高樓大廈的東京富人區內頗有一股鄉間風光。
月見七侑夢進屋之後,先是看了一眼正屋內的傢具,撒星玻璃茶几上的煙灰缸和自己走之前一樣乾乾淨淨。
嗯,萊伊果然不在了。
連房間里都沒有他愛抽的那款萬寶路煙捲茶香。
在來之前,組織已經跟蘇格蘭大概講了一下這次的任務。
保護以及監視這位月見小姐的所有行徑。
「知事屋」的鑰匙都在蘇格蘭的手裡,他入住的也是之前萊伊的房間……就在月見七侑夢房間的旁邊。
一牆之隔。
但是換了一個人。
月見七侑夢對這位新來的執事先生沒有什麼多餘的話說,只是叮囑了一句:「不要進我的房間、不要進我的畫室、不要碰我的牌。其他你隨意。」
「好的。那明天……」蘇格蘭牢記這三個「不要」。
話音未落,那個女孩伸手拉了一下自己房間的推拉門,紫羅蘭色消失在門內。
門板重重合上之後並在裡面上了一層內鎖。
「……」蘇格蘭。
他感覺……自己好像被當成奇怪的傢伙對待了。
今天發生的這場綁架事件。
這位月見大小姐似乎已經司空見慣、習以為常。
蘇格蘭好脾氣的從口袋裡摸出手套。
準備給這個家裡進行「大掃除」。
*
月見七侑夢的房間一直都是她自己整理和打掃。
她坐在一張雕刻著六芒星鏤空桌面前,伸手撫摸著整整齊齊摞好的卡牌。
每一張都是她親手繪製,是月見七侑夢用自己的心血描繪出來的——被圈內人稱之為「神之女的宿命牌」的存在。
也是月見七侑夢每次幫人看牌時的重要道具。
很多人開出天價求購。
但月見七侑夢覺得這是屬於她自己的專利、獨有物,拒絕售賣。
很多人的宿命,就呈現在這72張卡牌之中。
她指尖抄起卡牌,雙手開始整理的時候,忽然有一張牌從指縫中掉落。
月見七侑夢很少會出現「掉牌」的情況,從記事起就掉過三次。
奶奶說,每一副牌都擁有一個肉眼看不見的牌靈。
因為控牌師是不能給自己看牌的,會非常嚴重的對靈魂造成損傷,就像一些暗巫不可以對自己施法不僅沒有任何作用反而會有更加惡劣的反噬是同樣道理。
但牌靈會通過無意識「掉牌」的情況給予控牌師一定指引。
刻意掉牌沒有用、反而會觸怒牌靈。
月見七侑夢蔥白的指尖捏起卡牌。
翻過來的時候,牌面上呈現出一個親吻的男女,他們吻得忘我,身上不著寸縷,左右、中間各有一株樹。
一株蘋果樹、一株葡萄樹、一株桃樹。
生機勃勃。
「嗯?」月見七侑夢蹙眉,捏著那張牌,目光從裡到外、從上到下的審視著。
【戀人】?
這在事業裡面代表著的是會跳槽、在健康裡面代表著的是會生育孩子,而在愛情裡面……則代表著的單身會戀愛、戀愛中會劈腿。
壓根沒有往愛情方面去想的月見七侑夢滿臉興奮。
天吶!她終於可以跳槽了!
可以脫離組織的掌控!恢復自由了嗎?!
*
懷著有些期待和興奮的心態入睡后,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是被饞蟲叫醒。
廚房傳來非常好聞的蔬菜乳酪味道,明顯是附近店面燒不出來的口味。
餐廳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左一右兩人份。
旁邊那個男人似乎一直都在等她起床。
他的個頭要比月見七侑夢高很多,大概和萊伊差不多。
站在餐桌前的時候顯得桌子有些過分矮小。
蘇格蘭穿著一件很正式的西裝背心束腰服,裡面的薄襯衫把袖口折到了小臂處,似乎有些曬過太陽的肌膚呈現出健康的顏色。
不像萊伊那樣,具有歐洲人的冷白肌能明顯看到淡青色的脈絡血管。
「月見大小姐,請用早餐。」他站在初晨的陽光里,報以輕笑。
月見七侑夢環顧了一下四周。
整個房間乾淨、整潔。
他把萊伊存在過的痕迹全部都清理掉了。
月見七侑夢拉開凳子,伸手拂了一把乳白色的睡裙裙擺,臉上說不出是滿意還是認可:「這是你做的?」
「是的,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隨便做了一點。」蘇格蘭坐在對面笑道。
清理掉的不僅是萊伊的痕迹,蘇格蘭在月見七侑夢睡覺的時候還把整個「知事屋」里裡外外都檢查了一遍,確保沒有什麼不應該存在的監聽類物品。
月見七侑夢舀了一勺鮮奶油,放入口中細品。
很好吃。
是拿出去賣會立刻銷售一空的程度。
她有些熱淚盈眶:「真讓人感動,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種手作的廚藝了。」
蘇格蘭有些詫異:「你之前吃的都是什麼?」
「外賣。」月見七侑夢即使很餓,但還是保持著端莊的食用姿態。
這是月見家族的禮儀標準,嗯……真的很好吃!
「……」蘇格蘭。「萊伊不會做飯嗎?」
「不,他只會擦他的那把寶貝狙·擊槍。我也不想吃他做的飯,太難吃了,有的時候都覺得他會把狙·擊子彈塞進去當配料給我吃。」月見七侑夢也不會做飯。
她和萊伊兩個人吃了一年的外賣。
蘇格蘭乾笑兩聲。
真不是一個合格的「飼養員」。
來這裡之前。
組織告訴蘇格蘭只是「保護」一個沒什麼戰鬥力的麻瓜,但這個傢伙是組織很看重的對象,在不讓她逃跑的範圍內儘可能的滿足她所有要求、並且保證她的人身安全。
蘇格蘭一開始並不覺得這是什麼難事。
但昨天來到的時候看到空空如也的「知事屋」后,才明白自己要保護的對象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
簡單的根據房間內出現的腳印、門口停車的輪胎痕迹以及監控死角的邏輯鏈推理之後。
蘇格蘭沒費什麼力氣,就在遠處一個教堂內找到了被挾持的月見七侑夢。
並且……
他還認出了這個和四年前在機場見到過……
長相沒有半分區別的女孩。
四年前那個女孩就是十八歲,按理來說現在應該二十二歲。
儘管四年不會讓人的長相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是為什麼會一點點區分都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