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物質上的聊天
心理疾病的對象，年齡不受限制。
醫生看到曹波時，友好的請他坐下，面對面的交談，就是椅子有點矮，還有點大。
曹波坐在上面，像個小不點，他太瘦弱了。
他看到了基本信息，這個醫生叫白化慶，33歲，還有資深心理諮詢師的稱謂。
白醫生點了一下鍵盤，查看電腦上的資料。
「你是什麼問題？」
資料是空的，只有年齡和性別，連歲數都省略了。
這些東西，本該是梁月通知前台的，可她什麼也沒說。
曹波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問題，他知道有，但不知道那『問題』代表著什麼。
「曹波？」
他在叫名字。
曹波點頭，應了。
「你哪兒不舒服？」
曹波：「我沒有不舒服。」
「你很內向，對么？不愛跟人交流？」
這點，顯而易見，從舉止和神態就能看的出來，並不需要揣摩。
白醫生深吸一口氣，堆出不太自然的微笑，雙手合適：「放鬆點，別緊張，需要喝點水么？」
「不用。」
「你為什麼因為來找的我，是感到孤單？還是無助？」
沉默。
曹波不喜歡醫生，心理醫生、醫院的門診專家，他都不喜歡，因為他見過的人，總會用老氣橫秋的話來問他，而他，壓根就沒生過病。
他太悶了，憑這，白醫生已經有種站在高處的姿態。
「你太拘束了，在生活中也這樣么？你在學校里和同學交流么？」
曹波開始不開口。
醫生的耐性很好，他遇到過孤獨症的人，比曹波要麻煩多了，至少這個孩子還能正常交流，還能回答一些基礎問題，因此，並不那麼難。
他就是太孤僻了。
而且，從曹波的緊張面容上，這位醫生捕捉到了想要的信息——他有心中的鬱結。
不管男孩願不願意，他還是將半杯水推了過來：「喝點水，溫水，你會舒服些的。」
也許，曹波應該有個發泄的通道口，他不知道這個醫生是不是絕頂聰明，但心裡的那些話，總該找個人說說，需要一個理智的成年人來進行分析。
看著這半杯水，曹波沉默了半分鐘，終於問道：「你能幫我想清楚一件事嗎？」
完美！
瞧，男孩可以溝通，他的心結再慢慢打開。
這位病人，不，是這位顧客，他非常非常的號說話。
白醫生咧嘴一笑：「當然，你說出來，我才好幫你想。」
「別人都說我是個怪孩子，因為我的腦子總是胡思亂想，然後很多事就會變成真的了。也……也不是很多事，而是一些壞事，我嬸子說我壞，她不喜歡我。」
「你指的是哪些事？」
他笑的慈眉善目。
曹波的手有點緊張，搓來搓去的：「我在學校畫了畫，同學欺負我，我就畫了他們不好的畫。」
「不好？你畫了什麼？」
「被火燒，摔斷膀子。」
「只是這些么？」
「嗯。」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這也需要小題大做？
白醫生朝後仰著，右手的鋼筆輕鬆轉動：「你還是太緊張了，生活中也很緊張。你畫畫，畫同學，是因為他們欺負你，你想要報復，所以你做了這件事。但你並沒有用拳頭來報復，這說明你很善良。」
「另外，畫畫是不會傷害人的，我在生活中也遇到過讓我不爽的人，比如我的同事，我的朋友，還有我的老闆。我會在背後痛快的罵他們幾句，這跟你畫畫的道理是一樣的，不光是你和我，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會遇到不爽的人，你沒必要因為這個而自責，這是人的一種正常心態，因為人都是有脾氣和感情的，我們稱之為逆心理。」
曹波搖頭，嘴巴抿著，不太想和醫生目光接觸，因為他要好好把這件事的思路捋一捋。
「那個……我畫的畫，變成真的了，他們真的出了事，就跟畫上的一樣。」
哦豁，這倒是件新鮮事啊。
難道這裡出了個神筆馬良，能把臆想的情況都變成現實么。
白醫生挪動搖擺，還是那麼輕鬆，話語中帶了一分寬恕：「只是碰巧，沒有人能做到那些事的。你太自責了，可能這件事巧合的離譜，但也僅僅是巧合，你就為這件事難受么？」
當然不是，最讓曹波在乎的，是嬸子看待自己的眼光。
他很想留在那個房間里，幾年的生活，他習慣住在那裡了。
「我……」
手機閃了。
白醫生去看信息：「稍等啊。」
信息是梁月發來的，上面是一項等價交易，只要醫生給開個證明，說這個男孩是個很反常的孩子，而且有人格分裂，他就可以得到一筆錢，數目不菲。
私底下的交易么，有錢不賺是傻子。
何況，他跟梁月還是朋友。
白醫生將注意力從手機上拉開，再一次鄭重其事的面對曹波。
現在，他眼神里的關懷消失了，即便他還在笑，就是笑的不那麼真誠。
「你說你的。」
曹波：「我嬸子在我的房間里找到了一幅畫，說那是我畫的，畫的是要害她的畫，可我沒有。」
很凌亂，這些不在心理諮詢的範疇，屬於家庭矛盾。
白醫生沒這個本事去當親友偵探，可是他決定收下樑月的鈔票，誰讓他們是朋友呢。
他喝了一口水：「你從心底是想著害人的對么？」
曹波被這話給嚇到了：「我沒有，那張畫不是我的畫的。」
「可是，在你的房間里找到，怎麼會不是你的，你的家裡還有會畫畫的人么？」
沒有了，沉默就是回答。
白醫生淡定的搖著頭：「你看，問題就在這兒了，畫是你畫的，可是你不願意承認，還妄想著，這件事跟你無關，你是在逃避這個話題，你在逃避現實。你是個男孩，你該勇敢一點，做了錯事就得承認。」
「我沒有！」
激動的情緒，只能帶給醫生自信。
他不停的抿著茶杯，知道自己對男孩手拿把攥了，這小孩的情緒容易波動。
曹波也看清了，醫生不如剛才友善了，他現在像個挑撥離間的惡人，唯恐天下不亂。
「我不喜歡你。」
「你不喜歡我，我也是你的醫生，在這一個小時之內，你歸我管。你說，是因為你恨你的嬸子么？」
「不，我恨你。」
「呵，我有什麼值得你恨的。」
「你很假，你是個惡人，你的好意都是虛假的。」
曹波聲音已經有些變了，嗓子梗塞，他的童聲中帶有啞啞的味道。
白化慶：「如果你說的是真心話，那麼我基本斷定，你有精神分裂症。」
「我沒有！」
「你很犟，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偷偷想自己願意想的，然後做一些壞事。」
曹波努力、堅持、用力的回應著這個話：「我、沒有。」
聲音不大，可已經不是他原來的聲音了。
整個屋子，都帶著惡狠狠的，近似陰沉的氣息。
啪！
白醫生手裡的茶杯爆裂！
碎片迸的到處都是，有些已經扎在了他的臉上，胸前的衣服也滲出了殷紅之物。
「啊！——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