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我不喜歡戰鬥

115:我不喜歡戰鬥

方諾循著他記憶中家族巢穴所在的方向,慢慢提高了腳上的速度。

他愈發地適應了現在的四肢,從最開始只能踉踉蹌蹌地在雪地中行走,到後來,他已可以在邁開腿的同時施一份向下的力,讓自己能夠奔跑起來。

漸漸地,他甩開了一直跟隨在身後的妖獸,拐進了一個只有與他同輩的小黃仙才有可能知曉的一處枯木林中。

樹杈上堆積了厚厚一層雪,零星幾枚枯黃的葉子掛在枝頭,隨風飄蕩。

白色的人影混進白色的風景中,屏息凝神,將所有繚繞於體表的靈力全都收斂回體內。

於是,再沒有路過的黃仙注意到藏身於此地的他。

這些他曾經的族親們,似乎對他接下來的目的地有所誤解,躲在樹林中「暗中觀察」的方諾微微皺起眉,白裡透紅的面容上浮現出困惑的神情。

他拍了拍臉頰,讓腦袋感覺上去暖和起來,再認真端詳來來去去的小獸們的動向,越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他們以為我要去哪呢?」暫時性變成人類的小獸輕笑一聲,又及時抬手捂住嘴,不希望自己製造出太明顯的動靜。

「秘境?」

風將黃仙嶺住民們的議論聲傳遞到他的耳畔,他不由一愣,稍稍眯起眼睛,思索了好一會兒時間。

過去,還在接受兄長與家系中其他族親照顧的時候,他確實有從他們的日常牢騷話中捕捉到過這個名詞。

因此,它在方諾的印象中不算陌生。

由於持有晉陞秘法這種「傳承」,許多黃仙都不屑於接納逝去長輩們遺留下的力量,他們認為這麼做有辱黃仙一族的高貴品格。

年輕氣盛的小黃仙們希望憑自己的力量,而非長者們的幫助,來實現獸生的價值、取得宏偉的成就。

因此,他們才會對傳言隱藏有高等妖獸的「傳承」的秘境大貶特貶,彷彿不這麼做,秘境中的傳承就會如天上掉餡餅般砸在自己頭上,幫助自己一躍成為「仙獸」。

然而,又過了一段時間后……

「今天上狩獵課時,班裡的同學們都在議論我們領地中新開啟的那個『秘境』。」還是發生在過去的事,還是親朋好友們茶餘飯後的閑言碎語,「它在好幾年前也開放過一次,但據說受到某股不可抗力的影響,它的入口被強行關閉了。」

「而今,它又在我們黃仙嶺現身,敞開了自己的大門……這對族內一些第一次討封失敗的孩子而言,是個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在那個時候,他的兄長神情激動地述說道。

這位現在看來理應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黃仙,放在從前,儘管他從來沒有流露於言表——但實際上,對方一直受到他的尊敬,他也願意把對自己的「愛」及其他情感分出一部分、投諸其身。

彼時的他一心只在乎各種能引起自己興緻的知識,從未考慮過自己的將來,面對兄長重拾希望的「興奮」,也只是冷淡地應了一句:

「要戰鬥嗎?」

但這不過是過去的他在表象上的偽裝,雖然他現在已經回味不起來了,但方諾確信,自己肯定是為兄長「重獲希望」這件事高興過一次的。

只不過,是在心裡替他高興。

「那是當然的啊,小六。」淺沙棕色的小獸張開兩條短短的前臂,讓它們平舉在身側,「想要取得勝利,戰鬥是不可避免的。」

「我們不可能永遠逃避下去。」一直靠「討封」這種轉嫁風險的作弊秘法增強自身力量的黃仙一族中,居然也會誕生如此「新穎」、又是如此「傳統」的想法,方諾的兄長可謂是同輩中思想最獨特的一隻獸,「通過戰鬥,讓自己變強,這是討封失敗后的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你不應該這麼想。」不曾真切關心過自己以外的存在的方諾這麼回答對方。

不過,彼時的他也不清楚該如何說出有道理的話語來安慰對方,同時,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兄長「應該怎麼想」。

只能沒話找話般地說了這麼句沒頭沒尾的話,而後便再度陷入尷尬的沉默,好比是從那時起,生活中的種種證據便已明示了他們並非一家獸。

回憶起往事的方諾難掩心中的感慨之意,掩著嘴在藏身處中輕輕地竊笑起來。

這段記憶對於在短短几日內經歷了如此之多事件的他而言,完全稱得上是「過去的美好事件」的代表了。

從前的每段日常,於現在的他而言,都已成為難遇也不可求之事。

這些美好的東西,他再也不會等來了。

因為不久之後,他就要親手去摧毀它們。

方諾已經有了強烈的預感,不管他以何種方式打探出自己的身世真相,以及長老們所隱瞞的那些事,都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他已經失去了血緣意義上的「族親」,很快,「回到家鄉后就能重新變得無憂無慮」的觀念,也會從他身邊殘忍地流走。

他也深深地察覺到了,這一切並非他把自己看得太重、認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位」所導致的。

它們原本就待在某個角落裡,等待他去挖掘出來。

它們原本就是事實,雖然被他忘卻了,但遲早有一天,它們就會像現在這樣,一股腦兒地全都展現在他的眼前,無法否認、無法質疑,也無需否認、無需置疑。

因為它們本身就是真的。

一切的契機,就在於他能否「接觸到外界」。

「一離開黃仙嶺,各種能力就自動在我體內覺醒,尤其是被捲入山脈其他地方發生的那些混亂后,這一進程得到了加速……呵呵,對於黃仙嶺的大家來說,簡直沒有比這件事更糟糕的『意外』了。」

藏身處外,大大小小的毛團們還在高呼「快去守衛秘境」、「不能讓人類闖進去了」這種無厘頭的話語。

方諾無言搖了搖頭,轉過身,依照自己的記憶,朝他真正的目的地出發了。

「如果要戰鬥的話,我對它不感興趣。」往日與虛假親屬們的交流聲,在他趕路途中,不住地從記憶深處翻至表明、於他的腦海中重複播放。

在還未重逢前、仍能享受到一絲他的敬重的淺沙棕色黃仙,在這段過去的記憶中無奈啟齒道:

「怎麼能這麼說呢,小六。」

「闖秘境可不像找有緣者討封。」年紀稍大一點的黃仙語重心長地勸誡說,「你不去主動奪取,機緣就會被其他獸族搶走。」

「屬於我們黃仙嶺的秘境,現階段只有資質符合要求的黃仙才被允許進入。」

所謂的「符合要求的資質」,就是指僅參加過一次討封活動,且那次的結果並不理想的年輕黃仙,剛好,方諾的這位兄長滿足條件。

「其他種族的妖獸據說向我們的長老提起過申請,但被拒絕了,聽說,這件事好像還影響了我們與他們的交情,那個家族還打算來攻打我們哩!」

「家族培育我們,是為了家族著想;我們努力提升自己,也是為了回報家族。」他的兄長可謂是家族中觀念最「傳統」的黃仙了,巢穴內沒有能與他媲美的同輩。

到現在方諾也感到奇怪,對方偶爾產生的那些新奇的想法究竟來源於何處,要知道,它們一點也不像是這個老實傢伙能思考出來的。

不過,在這樣的家族內待得久了,萌生一些逆反心理,或是其他古怪的、有違長輩心愿的想法,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再者,生靈們的想法,與他們實際做出的表現相悖,這在生活中也算不上一件稀罕的事情。

「你看上了什麼傳承?」

雖然對秘境以及未來自己也要去參加的「討封」不感興趣,但畢竟話題是哥哥提起的,自詡「還算有良心」的他沒好意思讓氣氛冷場,於是輕輕地拋出了一個問題,聲音壓得極低——那時候的他一定沒指望兄長會給出明確的答覆。

「小六,你是想問秘境里都有哪些寶物嗎?」見自己的弟弟「起了興緻」,方諾的兄長立馬跳到離他極近的位置上,兩隻烏黑的小眼睛直視方諾的雙眼。

「讓我想想……」他思考了幾秒時間,「有獸王的遺物,據說還有能夠儲存靈力的晶體之類的……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居然能將大氣靈力裝入那樣的容器裡面。」

現在想來,他的兄長在那時提到的「容器」,應該就是「靈魂結晶」。

「還有獸王遺留下的力量,也就是,獸王的『傳承』!只要得到它的認可,資質再平庸的妖獸,也能一舉成為獸王。」

過去的方諾無言點了點頭,他對族親說話時還是很有分寸的,只會在心裡述說打擊他獸的話,而不會在口頭上表述出來。

對同族那麼做的話,會很沒禮貌,也是在敗壞自己在黃仙家族中的名望——哪怕這種東西對一隻尚未經歷過討封活動的幼崽而言,根本就不存在。

但若是在自己厭惡的對象面前,用冷冰冰的話語打斷對方的廢話……他還是很樂意這麼做的。

「哈哈,小六,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成為那個幸運兒。」兄長的這種「知心」能力,也是方諾曾經敬愛他的原因之一。

這傢伙精確地讀出了方諾沒打算說出口的風涼話,卻不因此感到氣餒:「只要我自己的力量能有所增進,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我不喜歡戰鬥。」過去的小獸如是回復他哥哥的自我安慰,「戰鬥會流血,爭搶機緣會造成矛盾,埋下衝突的隱患。」

現在的他則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一記不明來源的襲擊,抬起手,從雪地里無處不在的水元素中提取出的大氣靈力自行在他四周化作一圈護盾,為他擋下了新的一波突襲。

「放心好了,小六,我們黃仙一族世代講究『點到為止』,也深諳『緣』的道理……我們不會因與自己無緣的『機緣』心生仇恨,所有踏入秘境的黃仙,最終都能平安出來,且有所收穫。」

揮手前伸,銀藍色的細繩從他的手臂下方迅速竄出,於半空中分化為數條一模一樣的『奇迹造物』,而後分別朝不同的方向發起攻勢。

「我不喜歡戰鬥。」身處「現在」的人形獸族「啐」了一口氣,將向前平伸的手慢慢舉過頭頂。

下一個瞬間,無數條銀藍色細繩從四面八方收回他這個「中心點」,而幾乎每一條繩子上,都捆住了一些東西。

有的是還在掙扎的毛茸茸妖獸,還有的是幾撮主人已經逃掉的毛髮,或是樹枝、石塊之類的事物。

只有唯一一條銀藍色細繩的「分體」沒有順利回歸他的身畔。

它彷彿無限延伸向枯木林的深處,盡頭被某個位置的存在死死地拽住了,所以才無法依循方諾的意志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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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成為神獸的我被魔女收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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