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糾纏不休
用繩子鎖定了敵方的位置,同時也是被對方用它牽制住的方諾,在推敲出不知名的敵手的心理后,立即放開了這根奇迹造物。
所有被銀藍色細繩束縛住的無害生物立即恢復了自由。
它旋即也「萬眾合一」,化作一道流光,回到了方諾的「圍巾」中。
而幾乎是與他做出此等行為的同一時刻,一道模糊的身影從林間鑽出,直朝他射來!
方諾再度化雪為盾,擋住了現身的突襲者的同時,還調動大氣中的靈力,將鋪在地面上的雪層雕琢成一片片晶瑩夢幻的甲片,紛紛飄浮到他的周身,而後附著在了他的體表上。
他用雪和靈力,為自己鑄造了一副堅實的鎧甲。
反正,他體內包容著一整座黑暗森林在一年多時間內冗餘下來的靈力,那是一隻普通妖獸窮極一生也未必消耗得完的量。
他可以隨心操縱周圍的事物,讓它們變幻成自己心儀的模樣,或是保護自己的生命。
前提是——靈力雖然是無窮無盡的,但他的精神力卻不是,肉身凡體的他會感到疲憊,到那時,就會給他的對手可乘之機。
每支出一定量的靈力,疲勞感不可避免,他會慢慢衰弱,遲早會暫時性地失去思考能力。
特別是對於一隻從未認真戰鬥過的年輕小獸來說,這一現象想必不久之後就會發生……戰鬥就和學習一樣,是要慢慢習慣、累積經驗的。
所以,他不能被陌生的敵獸拖住,得儘快脫離戰鬥。
這裡分明是只有他和那幫不成器的同輩才知曉的密林,對方是怎麼找到他的?
方諾晃動了下身體,腦內聯想著還在山之村時目睹到的那些能人們施展奇迹的模樣,試圖仿照魔女實現「瞬移」。
但他僅僅是在原地拖出了一個殘影,而後出現在了不遠處的一棵枯木後邊罷了,並沒能與敵方拉開多少距離。
反而,因為他這場蹩腳的表演,還令對面那傢伙忍俊不禁了。
「大長老想多了。」方諾儘可能避免正面戰鬥的時候先開口,他認為這樣很沒格調,但對方顯然不是這麼想的,「你根本不是什麼高手,只是個想碰運氣、妄圖闖入我們黃仙嶺的秘境的小人!」
這傢伙實在是太傲慢了,面對這樣一個不速之客,一個「人類」,他說話時用的卻是黃仙一族的語言,根本沒考慮過倘若站在這兒的是真的異族,對方該如何聽懂他的表述。
大概,他本就沒打算讓預定的「手下敗將」理解自己的話語。
但方諾知道他在說什麼,還莫名覺得對方的行為戳中了自己的笑點,因此完全不惱不怒。
你也不是什麼高手啊,方諾在心中打趣道,沒看出我其實不是人類,而是幾天前被魔女綁架走的「黃仙」。仟韆仦哾
「給你一個機會,人類。」嚯,知道威脅時使用別人聽不懂的語言毫無意義,所以開始秀自己的語言本領了,「離開這裡,否則……」
「還請你死在這裡吧。」黃仙總在某些不必要的時候保持禮貌。
方諾冷笑一聲,表示當黃仙在第一次偷襲失敗時,其實就已經失去了身為狩獵者的風度與優雅,接下來再怎麼用「禮貌」給自己的行為找補,都改變不了他已成為「失敗者」的事實。
大自然可不會善良到給沒用的捕獵者第二次機會。
雖然,我們是妖獸,不能用老祖宗當時的情況,以及它們在那個時代制定並遺傳的條條框框約束自己,方諾心想。
不過,既然自己已經擋下了眼前這傢伙的不少次襲擊,就說明對方不足為懼。
「報上你的名字吧,守衛。」
方諾回憶著自己在家族課堂上聽來的那些「人類傳說」,抱有惡趣味地希望自己能表演得更像一介人類。
如果是真的異族生靈,陷入這般境地時,他該如何表現呢?
驚訝?懊惱?尋釁?奮力反抗?扭頭就跑?
他再度調用起周圍的靈力,努力構築出記憶當中魔女曾展示過的那扇「傳送門」。
它是用靈力線編織出來的……自己在操縱靈力線上還不是很拿手。
只能……
冬季的狂風與被調動的靈力產生了共鳴,隨著方諾的舉動,朝他所在之處席捲而來。
枯葉在風中沙沙作響,無論是堅持生長在樹梢的,還是已經放棄、希望「落葉歸根」的,都被捲入了暴風之中,化作一堵純粹由大自然的造物組成的壁壘,阻隔在方諾與陌生的黃仙之間。
落葉牆對面那傢伙也不仔細想想,他口中的「秘境」是在這個方向嗎?穿過這座枯木林后,通向的可是黃仙一族的巢穴好不好?
方諾仍記得自己對這場遭遇戰最初的判斷:自己不擅長戰鬥,應戰就是在浪費本可以用一生的靈力,所以,要儘可能快地擺脫敵獸。
逃跑就行。
當那傢伙出現在這條通往黃仙巢穴的路上時,就已經失去了「守衛秘境」這個正當理由。
「難不成,他以為我專門選這條盡頭就是黃仙聚集處的返巢捷徑,是為了避開巡邏黃仙、潛入遠在不知道哪邊的黃仙嶺秘境?」
方諾一邊用變成長圍巾的尾巴掃去身後雪上的痕迹,一邊釋放出少許定向的、不容易被逆推鎖定自身位置的靈力,感知前路是否有其他類似的障礙物存在。
「只有他一隻獸尋過來了……可能是某種便於尋物的奇迹,改天,我可以去家族資料庫里翻翻看。」
過去只是一隻尚未成年的小獸的他,沒有許可權閱覽收藏在巢穴中的那些「文獻傳承」,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已經做好了與長輩們談崩、與家族徹底決裂的思想準備。
「在斷絕關係之前……」趕路中的小獸閉了下眼,喃喃自語道,「是該把以前沒有學到的內容,通通記在心裡。」
就像他果斷離開黃仙嶺一樣,這次萬一真的要走了,很可能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好歹也是「自有記憶起」,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他一度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自己的歸宿,對於一直縈繞在心頭的「不明確的未來」,他還是有些抗拒的。
但是,他的的確確感受到了一種壓力,宛如懸頂之劍一般,快要把他的內心壓垮了。
小獸對「自己暴露了身份后一定會被家族驅逐、敵對」這個想法,一直抱有莫名的執著,認為這就是自己的將來。
他堅信這並非自己在無病呻吟,而是一種「預言」。
是大氣靈力通過某種神秘學上的聯繫,在給予自己糟糕的指示。
「真讓獸頭痛。」方諾感應到後方不斷接近的妖獸氣息,暗自腹誹一句,「本來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就已經很讓我心累了,又多了一個緊追不捨的陌生……族親。」
他舒展了下人類狀態下五根白皙修長的手指,感受風從指縫間流過:
「但是,能不能變回原樣,也不是我現在能控制的。」
要是他恢復原本的模樣,大可找個雪厚的地方直接一鑽,保准收斂起靈力、降低呼吸頻率和聲音后,沒有哪只獸能發現自己。
鐺!
方諾及時扭頭,返身用冰雪凝成的甲片抵禦住了對方又一記襲擊。
他可不像黃仙嶺收藏的某些人類故事中的那些角色,逃跑時總學不會瞻前顧後,最終步入遭敵方背後偷襲、含恨殞命的結局。
「我乃黃仙嶺長老議會,現任第二十八席長老。」襲擊者倒是還記得他之前的問題,冷笑著作答道,「才不是什麼守衛,人類,你給我記好了。」
長老議會……方諾對自己家族的各個派系、組織其實不是很熟悉,他年紀尚小,「政治」不在他的好球區。
負責照顧他的那些黃仙,也不會允許長輩們之間的那些齷齪事情傳進他的耳中。
「誒,」方諾下意識地說出了自己聽到那串名號的第一印象,「參加這個議會的獸族是不是有點多啊?」
過去,他有時會聽同輩們討論黃仙嶺掌權者們相關的話題。
那幫傢伙在他看來一直是「無所事事」,全然一堆只知道捕獵的無賴,掛在嘴上的也都是「長老長,長老短」的,從他們的對話中,根本判斷不出到底有多少個長老。
黃仙作為妖獸的壽命不算長,而且,雖然家族一直都過著群居生活,但其實一個大家族中還分為大大小小的不知幾百幾千個家系。
各個家系分居在黃仙嶺的各處,建立好的居所都與真正的巢穴相通,只有雌獸孕育幼崽時,才會被聚集到那裡,統一保護起來。
由於現在看來與方諾毫無血緣關係的那對黃仙「父母」離開了黃仙嶺,他一直受到兄長姐姐們的照看,卻從未回過他們這個家系在黃仙嶺中修建的居所,稱得上是這一代中在家族巢穴中待的時間最長的小黃仙。
儘管他不通政治,但對掌權者的數量還是很敏銳的,因而本能地就發表出了那樣一句感慨……
他原本認為,代表黃仙嶺至高無上全力的老輩,理應是獨一無二的,再次也至多不過三。
「至少有二十八位長老,還可能有更多……長老們應該都是有潛力晉陞為仙獸的妖獸,原來,家族裡已經有這麼多『希望』了嗎?」
看黑暗森林裡那幫有機會升格的妖獸個個不可一世的模樣,他還以為仙獸的潛力股是十分罕見的。
自己是特例。
「不要惹怒我,人類。」
面前的不速之客一會兒說「數量太多」,一會兒又諷刺他「有機會成為仙獸」……士可殺不可辱,眼前的人類已經觸及到他的底線了。
雖說,他本來就是打算殺死對方的。
大長老說過,一切交給自己處理。
「我不會讓你前往秘境的。」隱瞞了自己處在長老席最末位的黃仙冷聲宣告道,「那不是你們這個種族有資格接近的地方,你就死在這裡罷。」
「我為什麼要稀罕那個破秘境啊……」方諾退後半步,又轉念一想,不把對方解決掉的話,他可能會一直煩擾自己。
「儘快擺脫戰局」除了「扭頭就跑」外,還有另外一種理解方式。
那就是「速戰速決」。
方諾深吸了一口氣,他已經對三番五次聽見的「秘境」一詞沒感覺了,就連嘲笑的想法,也已從他的腦海中淡去了。
過去,方諾從他那不成氣候的兄長口中,了解到那座秘境位於黃仙嶺的深處,且常年被長老們用不知名的奇迹隱藏著,唯有依靠強大存在的氣息,方可打開秘境的「大門」。
長老們有能力開啟它,於是,每隔以「年」為單位的一段時間,就會組織一批討封失敗的小黃仙進入其中。
即便方諾自有記憶以來,未曾踏入過那個地方,但他也因為兄長們向自己透露的那些事情,對這個其實已經有許多波妖獸踏入的場地失去了興趣。
為什麼曾經作為他族親的這些妖獸,都認為他會對那個地方抱有覬覦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