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都是妖獸的陰謀
西爾芙捧起撿來的鏡子,往殘破的鏡面上輕輕哈了口氣,其上立即變得霧蒙蒙的,而後又映照出了與現實不同的場景。
「鏡像世界」——很常見的把戲,俗到這位聖十字麾下「七美德」的成員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嘴一撇,就將這面殘鏡貼在了她從警衛亭里找到的通訊器上。
動作隨意,如行雲流水,好似她已經在心中模擬了好幾遍了。
下一個瞬間,漆黑且黯淡的光芒自通訊器中迸發出來,吞噬了那面鏡子。
光芒散盡后,不僅鏡子消失了,就連通訊器也跟著不見了。
若是稍有眼界的獸族或是能人站在這裡,一定能看出,這件通訊器上被施加了「傳送的奇迹」,一旦符合施術者制定的要求,奇迹就會被立刻激活。
冒險者女士面露輕蔑之意地拍了拍手,優雅轉身,準備去尋找她的隊伍。
哪知,剛一扭頭,視野里就出現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一個身上攜帶有「聖十字徽記」的人類?西爾芙眯了眯眼睛,不由想起了自己脫隊後用餘光捕捉到的獸族身影……不過,應該不是對方。
不會有獸族如此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人類、尤其是能人眼前的。
「你是誰?」看在聖十字徽記的份上,冒險者女士稍稍收斂了敵意。
「蓋。」陌生人的聲音聽上去比他的外貌要年輕,給人感覺有些違和,「蓋斯德·格茲,叫我『蓋』就好。」
西爾芙一挑眉毛,似乎是在思考自己在陌生人面前是否要做表情管理。
她沒必要迎合一個陌生的傢伙,不是嗎?
「是誰派你來的?」然而,在心裡斟酌了一會兒說辭后,她的語氣終究還是緩和了下來。
自己也沒必要在說幾句話的功夫內得罪一個陌生人,更何況,對方看上去像是自己的同事,沒準他們還是為同一個對象幹活的。
「白橋先生。」不善交際的鴿子妖獸受制於「溫和」女士的氣勢,身體微微向後仰,彷彿迫不及待地想從對方面前逃離。
儘管已經確定是同行,西爾芙仍保持著必要的警惕心,在互相證明了彼此的身份后,她接著質問起對方來此的目的。
對方只說是來處理髮生在召和平谷的這件怪事的,隨後,狀似隨意地向她盤問起了方才在做的事情:
「你激活了通訊器上的奇迹?」
也許是知道一步不能跨太大,他沒有直接問「你剛才把什麼東西傳送回了聖十字本部」?
西爾芙理所當然地用「與你無關」應付了過去。
幾個回合下來,除了最開始的確認身份外,他們進行的居然都是無效的對話。
而且,很顯然,他們誰都沒能在這次交流中積攢起有關對方的好感,反而投向彼此的目光中的敵意還更多了。
「鏡像世界。」
又耗了好一會兒時間,當不耐煩的神色醒目地在冒險者女士臉上掛起時,受到她敵視的那個人類突然說道。
「這裡失蹤的那些生、人類,不是被關進了那個奇迹中嗎?」
「你想多了。」對方目睹了自己先前的行為——意識到這點的西爾芙目光微移,拍手重新變出了一面鏡子。
她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決定分享自己所掌握的信息:
「那面鏡子上的確被施加了『鏡像世界』的奇迹,但是,人卻沒有被關進裡面。」
「這應該是獸族在使花招。」七美德之一的「溫和」女士說出了自己的判斷,語氣十分堅決、篤定。
「那他們會被帶去哪裡呢?」蓋的語氣則有些焦急了,他沒有很好地管控住自己的情緒。
「溫和」女士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對此一籌莫展。
「看來你真的是來調查這件事的。」她又道,「你是在我們抵達之前就已從白橋先生那得知了消息,還是因為別的事情,偶然知道了這座庇護所內人們的遭遇?」
「我的任務與這個地方有關,還有,我永遠忠誠於白橋先生。」蓋隱瞞了一些沒必要告知對方的信息,「你只需要知道這兩點就足夠了。」
被如此對待的西爾芙自然不會高興到哪去,當即表示自己拿出了已有的線索,那麼對方也應給予回報:仟韆仦哾
「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吧,如果你這麼做了,我就原諒你對我的無禮。」
蓋哪知道什麼信息?他只是一介叛逆期離家出走好幾年,一回來結果卻發現「家沒了」的可憐妖獸,所獲悉的一切都是通過觀察這支冒險者隊伍的行動總結來的,他還指望著他們能幫自己找到失蹤的家族成員呢!
可一想到站在自己背後那隻妖獸冷冰冰的面龐,湧上心頭的怯意又艱難地退了回去。
吞咽了一口唾沫,他交代了「這座庇護所曾遭獸族襲擊」這件由聖十字的使者告知給他的事情。
「也有可能是敵對國家的將士。」蓋的目光一刻不離地投落在「溫和」女士的雙手上,他很擔心,也很恐懼對方看出自己並非人類、直接襲擊過來。
對於一位自認為是人類的獸族而言,遭到如此對待是最令他感到痛苦的事情——從他決定離家出走直到現在,一向如此。
值得慶幸的是,許多人類都沒有他擔憂得那麼敏銳,即使他在日常生活中做出些有違常理的事情,他們也沒時間和精力來關注,大多都是一笑而過。
就算他們事後想起,他也早就想好了解釋,情況總不會比之前糟糕。
「在這裡耗著,辦法也不會自己跳出來。」西爾芙努努嘴,向突然冒出的同行發起了邀請,「你要不要一起來?這一路上我們遇到的儘是些解釋不清的事情,多一個同伴也好,至少危險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可能性降低了。」
「分散風險嗎?」蓋聳聳肩膀,鬆了口氣,「恭敬不如從命,我就奉陪一下吧。」
說著,他瞄了眼想象中那位神秘獸族所在的方向。
目光雖然受到建築物的阻擋,但他相信對方一定在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
……
方諾的注意力遊走在大鬍子隊長和他身邊的隊員之間。
他聽他們提到,最近世界上最大也最古老的兩個人類國家正在談和,倘若他們彼此間都不願讓戰爭繼續下去,其他國家也要給他們面子、還這個世界和平。
而冒險隊中的某些成員持有不同的意見,他們認為這場講和是一個陰謀:由卡斯蘭奧帝國發起,針對天真的艾德瑞爾的掌權者,想讓他在無止盡的妥協之中,親手賣掉自己的國家。
「聽說那位君主原本就沒有繼承的資歷,是因為他的兄弟姐妹皆在十年前的那場戰爭中喪生了,他才有機會登上王位。」
「啊這,在別人背後傳真假不明的逸聞,不太好吧?何況人家還是一國之主。」
「怕什麼,我又不是艾德瑞爾人,我們現在也不在艾德瑞爾王國境內。」隊伍里的某位冒險者大笑道。
「而且,要我說,現在世界上看不起他們的人還少嗎?這麼多年來,他們和他們的君主就沒幹成過一件正經的事。」
「在我看來,」另一個人類接過話茬,「他們國家就只有那個監獄還稱得上名副其實……我見過從那座地獄里離開的人,他已經失去了行動和自理的能力,就連精神都已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了。」
「沒經歷過的人,也能想象那座監獄有多可怕……只要往最誇張的方面去想就對了。」
「你說得我都感覺到寒意了,嘶,冬天明明就要過去了呀。」
「還有更可怕的傳聞!」又一個人湊上前來八卦道,「傳言那個君主其實是弒父弒兄,才得以上位的……他把他們的遺骨都倒進了那座地獄里,地獄容納了太多亡魂的怨念,於是就更加寒冷。」
「你們!」走在最前面的大鬍子隊長哭笑不得地喝止道,「我們不是來二樓偵察的嗎?都認真點,還要找庇護所的人們留下的痕迹呢。」
「哪有空讓你們聊這些有的沒的。」話雖這麼說,他的語氣卻比較柔緩,顯然沒有因為隊員們的閑談動怒。
或許,他其實也很在意他們在談的王室軼事。
而在庇護所之外的絕壁上方,方諾和他抱有相同的心情——他也很在意,而且已經在意很長時間了。
自從他被魔女撿走之後,所了解到的有關自己身份和外面世界的信息,幾乎都與這兩個國家王室與貴族間發生的事情脫不開關係。
「說多一點吧。」他不止一次這麼期盼。
但人類說話總是「點到為止」,讓企圖從對話中獲取線索的他無法盡興。
「話說回來,發生在庇護所內的這檔事情,你們說,會不會是妖獸乾的啊?」隊伍里突然有人發問。
「為什麼會突然想到這個?」隊長也覺得他說的話有點道理,只是沒反應過來他跳脫的思路。
要知道,他們剛剛還在討論其他國家的流言蜚語。
「因為艾德瑞爾王國不是最擅長和妖獸締結契約了嗎?他們可以操縱妖獸來清除自己的敵人。」提出這個猜測的人先入為主地想著,把他其實未曾接觸過的國家形容得無比惡劣,「也許,他們那位天真的君主會認為庇護所的存在影響了兩個國家的談和?」
「這就是沒有依據的瞎猜了。」隊長拍了下他的後腦勺,「會這麼做的人已經不能叫天真了,那是腦子有坑,甭活了好了。」
「不過,你前面說的沒錯。」大鬍子摸了摸毛乎乎的下巴,隱藏在頭髮下的耳朵動了動,似是聽到了有人正在從樓梯下趕上來的動靜。
「正常人是不會對庇護所動手的。」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來證明這個結論,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認同了他的想法,「這一切都是妖獸的陰謀。」
「他們綁架了庇護所的住民們,甚至可能謀殺了他們!」人們的猜測越發誇張,幾乎用上了最大化的惡意,來揣度會做出這等行為的生命體的心意。
短短一瞬間的功夫,他們的想法便從「找到失蹤的人類」,轉變為了「向出沒於這附近的、可能是罪魁禍首的妖獸復仇」。
「不能讓我們的同伴白死啊!」
於是,西爾芙和未能得到她全部信任的蓋剛上到二樓,就聽見冒險隊的成員們齊聲吶喊,說的還是在他們聽起來難以理解的話。
而在峭壁之上,旁聽且用其他人的眼睛目睹了他們激動的神情的方諾,也因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目瞪口呆起來。
外界生靈的思維還真是很難推測,他由衷地想著,同時,習慣性地忽略了自耳畔響起的惡意值增加提示音。
下方庇護所里那些心懷偏見的人類,代替與他分別的報喪鳥小黑,成為了新一代的「惡意值永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