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真與假的宿敵
「你們要進入寒冰地獄嗎?」
得知冒險者們最終商議成果的蓋大吃一驚。
「放棄吧。」他立即勸阻,「你們這是在尋死。」
即便生而為獸,他也是有良心的,看不得有過交流的人白白死去。
「如果是去艾德瑞爾王國境內的那座監獄還好,內部的靈力經過這麼多年的沉澱,勉強還算穩定。」比冒險者們有見識的妖獸嘟囔起來,「但這個立方體?還是收了這份心吧,被抓進其中的人也不會感受到你們的誠意,他們估計已經失去了意識,變成一座座冰雕了。」
「可惡!」為首的大鬍子一拳砸在身旁未被完全破壞的牆壁上,敲下了不少粉塵與石塊,「就沒有誰擁有對付那玩意的經驗嗎?」
「蒼天啊……」他開始祈求異時空的垂目,「就不能再給予我們一個奇迹?就像之前它的外殼碎裂時一樣……」
隊伍里有人舉手嚷嚷起來,質問他們為什麼不集體合力,把那塊立方體給毀了?沒準這樣一來,被困在其中的生命體都能得到解放、重回現實。
但這麼做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那些被困者會因為他們的行為奔向死神的懷抱。
同時,它還有一個前提——憑在場所有能人的力量,真的能摧毀這件獸王的「遺物」嗎?
「如果剛才破壞立方體外殼的真是那位獸王的本尊……」每逢危急時刻,人們總是難以收斂他們自身不切實際的妄想。
「可惡!可惡!」大鬍子被眼下的局面搞得心煩意亂,不由自主地將內心的憤懣之情撒在了一旁的殘垣斷壁上,「來幫幫我們啊,無論是以何種方法……就像剛才那則傳說里所描述的那樣,宛如神降一般快來幫幫我們啊!」
「隊長……」冒險者們凝視著彷彿魔怔了般的大鬍子領袖,他們的內心也很難受。
他們此行算是開了眼界了,既在黑暗森林裡迷路並弄丟了幾個夥伴,又身陷庇護所人員失蹤謎案中,還見識到了傳說中的獸王遺留下的奇迹造物。
至於在這些事中他們偶遇的那位幫手……在這等與其無關的時刻,他們竟誰都想不起來還遇見過那樣一位神秘存在了。
最終人類們也沒商量出靠譜的方法,來打開那塊立方體、拯救出疑似被關進其中的同類。
他們認識到了自己能力的局限性,不得不準備向外界求援:
「西爾芙,你負責通知白橋先生,剩下的人,準備返程!」
「哦?哦,就這麼決定走了嗎?」蓋遊離在忙碌起來的冒險者團隊外,觀望起了他們的行為舉止,「看來,承認自身的弱小,對於人類而言反倒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
他感覺自己學到了什麼沒用的「知識」。
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確認周圍沒人注意到他的竊竊私語,蓋鬆了口氣,找了塊臨近峽谷一側峭壁的石塊坐了上去,開始整理自己此行的收穫。
可謂是寥寥無幾。
畢竟他本想著要利用的這批幫手,除了那位聖十字的同行外,其餘的人所掌握的情報量還不如他自己,也各個都暫缺發現細節的眼睛。
根本靠不住啊,鴿子妖獸腹誹著想,當然,自己也應該被包括在這句話內。
蓋抬起頭,凝望頭頂峭壁上依稀可見的模糊影子。
只有像他這樣的妖獸,視力才能如此出色,倘若是人類想要察覺上方的異樣的話,他們就必須動用靈力,在自己的雙眼上施加增強視力、拓寬視野的奇迹。
「白橋先生,我……」漸漸感覺自己是個「廢物」的他,開始向幻想中的教會主教述職了,「沒能完成自己的任務,因為,在那之前,該清除的事物已經被那個奇怪的立方體吞吃入腹了。」
「哈哈。」他乾笑了兩聲,語氣聽上去十分苦澀,「它幫我完成了需要做的事情,也許,聖十字可以破例收留它呢?」
「寒冰地獄……」他想,「上一次聽說這個名詞時,還是在黑暗森林易主,那位『天地之子』改變行事分格、變得高調起來的時候。」
「祂已經活了那麼長的歲月,什麼角色都扮演過了,是什麼讓祂願意關心一批生活在荒原上的人類?」他想起了某位冒險者先前講述的故事,「猙……是因為與你對立的另一位獸王偏向了人類,你才對他們產生了興趣嗎?」
「剛才那件事,說得再詳細一些。」冰冷的、語氣毫無起伏的聲音忽地在他耳畔響起,驚得鴿子妖獸險些從石塊上滑落下來。
「你!」聲音剛從喉嚨里擠出來,就被他用手堵在了口腔中,「你怎麼下來了?」
提出要求的正是本該在峭壁頂上徘徊的那道身影,雪白的、神秘的、不知位格的人形妖獸,此刻,他不知何時溜到了峽谷中,避開所有人類的視線,抵達了蓋的身旁。
「這很重要嗎?」鴿子妖獸聽對方用沒有感情的聲音提出了反問,只覺全身的皮膚都變得疙疙瘩瘩的,內心也一陣膽寒。
這是……高位格獸族對低位格獸族施加的威壓。
對方能做到這種事情,就說明其一定是……仙獸?
真是仙獸?
蓋瞪大了眼睛,前不久在面對他的提問時,對方否認了其是「神獸」,那麼,就只有「仙獸」或是「邪獸」這兩種可能了。
作為位格高於他這樣的「妖獸」的存在……
「我說——」雪白的身影不知何時已貼到了他的身側,像極了冬季自樹梢上垂下的冰凌的白髮,也垂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頸窩裡,貼到了他的面龐上。
極寒刺骨。
這傢伙,全身就像是由冰雪鑄成的一樣!
一個冰塊人類……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能變成這種東西的獸族嗎?
雖說妖獸練習變形術法時,所使用的靈力中一不留神就會混進他們所擅長操縱的元素……也沒有一次性混那麼多的吧?就好比是把一種元素類奇迹調整為了變形奇迹一樣。
他哪知道面前的妖獸只是接觸的奇迹不多,只能看見一樣就依樣畫葫蘆地、在自身所學基礎上施展出來,不料,有很多奇迹其實已經超綱了,所以才會達成最終這種古怪的效果。
再者,方諾掌握的變形奇迹,最初還是靠「討封」及「森林綠石受到刺激自動掠奪敵人生命」而強行領悟出來的,研究出如何變回原形還花費了他不少精力。
這叫在原掌握的基礎知識上,自學成「才」。
「把剛才沒說完整的自言自語,再說一遍吧。」
如冰雪凝成的髮絲拂過蓋斯德的側臉,又似落在有溫度物體上的雪花一般,冰冷的觸感很快就消失了。
「通——通,講述給我聽。」明明應該是撒嬌、央求的話語,配合其話語中那股寒意,以及缺乏情感的語調,聽起來就像是死神在要求他做交易一般。
「我已經受夠了。」他聽在峭壁頂上旁觀了他們許久的白髮少年如是說道,「每個人都不想把話說完,像是會因此折損壽命似的。」
「你又不是人類,只是個叛逆期的妖獸。」他見對方挺直身體,雙手叉腰,語氣中仍然聽不出情感變化地說,「為什麼要學他們?」
聽上去就像族裡的長輩在責怪他「好的不學,盡學些上不了檯面的東西」一樣。
蓋輕笑一聲,然後立馬捂住嘴,像在擔憂被其他人類察覺般地瘋狂左右扭頭起來。
冒險者們都在準備回程,各有各的憂愁的事情,根本無暇顧及一個不久前莫名其妙加入進隊伍里的陌生人。
就連凡事最敏感的「溫和」女士,這會兒也對「揣上」或「留下」空中那塊立方體的事情犯了難。
選擇前者,他們不知道怎麼把那玩意弄下來,也不知道該如何無傷將它帶出黑暗森林,以及怎麼讓它不禍害到隊伍里剩下的人。
選擇後者……誰也不能確定,一趟回去再搬救兵回來的功夫,這塊立方體還會不會留在原地等他們。
他們也不敢派人在這座如死了般寂靜的召和平谷中逗留,一是物資不足,二是周圍可能潛藏其他危險。
「呼。」
不被他人重視的蓋輕吁了一口氣,這時,他留意到了披在白髮少年身上的輕紗:
「月光紗?」
蓋斯德·格茲是個有眼界的妖獸。
「保險起見。」方諾拉了拉身上的月光紗斗篷,這一路過來,他越發欣賞自己的手藝了。
「快說。」雪白的小獸彷彿忘記了自己現在是人類的形象,伸手推了下身旁原形是鴿子的妖獸,用的是自以為最平常的力氣,卻把人家從屁股下的石頭上直接推了下去。
方諾一臉無辜地摸了摸頭髮,用手指捲起一縷,狀似什麼都沒做般地開始繞它們。
人類的毛髮在做這種無聊的事情上,好像還挺方便的,他想。
「好,我說。」蓋舉手投降,同時,他在心中重新權衡了一下對方可能的歲數,主要是心理年齡,「真奇怪,你難道從沒有聽說過嗎?我還以為這件事會是每個玄采山脈居民的常識。」
「莫非……」他想起方諾幫過冒險隊一事,「你是從山脈外來的?」
冰冷的指尖觸碰到了他的臉頰,而後猛地受力,開始掐他的臉了。
「岔開話題也是人類們的壞習慣。」自方諾被魔女強行帶離黃仙嶺的那時起,他便已經經歷了好幾樁類似的事情,早就看這種情況不順眼了。仟韆仦哾
雖然,很多時候,黃仙家族中的長輩們也會這麼做,但方諾心中向來對不同的事和不同的生物存在不同的標準,他的偏見只針對自己最近開始感興趣的種族。
「停停停。」鴿子妖獸掙紮起來,「我不跑題就是了。」
「其實啊,」假如不談及聖十字這個方諾心中的「邪教」,那麼鴿子妖獸在他心中就還是只正經、比較靠得住、知道的東西比報喪鳥們要豐富的妖獸,「猙有一位宿敵,祂是萬花的皇帝,受植物妖獸們敬仰的存在。」
「同時,祂還是『真實』這個概念在世間的具象化,剛好與象徵『虛假』的猙相對。」
「祂的名字是……」蓋壓低聲音,好似是想烘托氛圍。
「花皇。」而方諾代替他說出了答案,因為這是他能猜測到、甚至是早就已知的事情。
「沒錯……」回答的機會被搶,蓋的臉色稍微有些難看,「花皇,植物們的獸王,黑暗森林的隱形王者。」
「在過去的某一天,祂站到了人類那一邊,像是找到了寧願以獸族的生命守護的事物。」說到這兒,鴿子妖獸「嘿嘿」了一聲,「這件事好像還與我們聖十字有關呢,只不過沒有詳細的記錄。」
「猙對自己命運中的宿敵做出的選擇產生了興趣,於是,祂也開始調查人類了。」蓋攤了攤手,表示話題已了,「事情就是這樣。」
緊接著,他趕在面前的白色身影開口前,趕忙補充了一個提議,或者說,一個邀請:
「我說啊,你要不要,跟著我們一起離開這座山脈?」
冒險隊打算踏上歸途,自己也要回去復命,順便彙報與獸王留下的神秘立方體相關的事情。
但對方呢?他們才剛剛相識沒多久,他是從哪裡來的?又準備去往哪裡?
如果還沒決定下來的話,自己的邀請,也算是為他提供了一個參考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