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七美德的目標
高傲的獸王,最終還是承認了一個人類,將力量賜予了他,寄希望他能結束自己漫長的囚禁生涯。
當然,一旦得到解放,亦或是隔絕外界的「寒冰地獄」遭到破壞,祂這個「分身」也就走到了生命盡頭。
祂不過是身為本體的虛假之獸所做的一個夢。
在這個「夢」里,僅一句話語、一個動作就有可能帶給其他種族滅頂之災的自然之子,終於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幫助他者,感受到他者反映給自己的情感了。
那顆由堅冰打造的心靈終究會迎來融化的契機,白橋對他看好的聖十字信徒西爾芙,也即「七美德」之一的「溫和」說。
「只可惜,我們都沒能親眼看到那一刻。」主教將他白皙修長的手舉過頭頂,透過室內光,依稀可以看到光線竟能透過那隻手的邊緣,「諾威在成就理想前倒下了,我在之後的幾年內,在世界各地躲躲藏藏,卻最終還是被人類和獸族的秘密統一戰線逼進了那座冰宮中。」
「秉著再見一眼那位自然造就的『活著的奇迹』的信念,克服了生而為人的極限,一直在其中苟且存活著。」
他分明是個活人,身軀的一部分卻在某些情況下會變得透明,就像變成了冰雕一樣。
「白橋先生……」所以他才要一直佩戴面具嗎?
西爾芙不禁思考起來,假如沒有面具遮掩,他的面部會是什麼樣子的?能看到皮膚底下的肌肉?還是整顆頭顱一起變得透明、能夠透過他看見他身後的事物?
儘管如此,她卻一點都不感到噁心、反感,因為這正是他們的領袖向獸族示好,卻慘遭獸族力量反噬的結果。
白橋先生是獸族的受害者,所以他才能領導這個人類至上主義教會發揚光大。
同時,他還有著對獸族的同理心,願意站在野獸們的角度思索問題……多麼仁慈的人,不像其他身居聖十字要位的神職人員,那些人對獸族的恨意已深入骨髓,都已經到了蠻不講理、用野獸的方式對待人類和獸族的地步了。
西爾芙對獸族的惡意沒有其他「美德」那麼劇烈,所以,她大概是所有「美德」中最能理解主教的心境的人。
他們都是正常的人類,她想,所以更有共同語言,這也是白橋先生願意把他及「七美德」其他成員的過去分享給自己聽的原因。
「呵呵,最令人厭惡的果然還是只有『弱者』。」西爾芙分心想著,她之所以沒有那麼討厭獸族,大概是因為它們都具備一定的自保能力,「只要是有價值的事物,那就還能令人接受。」
「白橋先生,最後被自然之子承認的人類,應該就是那位『諾威』的後代了吧。」她及時收斂起自己的胡思亂想,以免將真實的性情在上司面前暴露出來,「他雖然受到了獸王的認可,卻沒能回應它的期待,因為,他被討伐了,最後客死異鄉,並沒有摧毀寒冰地獄,予以獸王自由。」
這都是被記載在聖十字收藏的文獻當中的事。
「諾威諾捨棄了自己人類的身份。」白橋的語氣中略透出嘲諷之意,「他放棄了自己的存在,甘願把它贈送給自然之子的一道分身。」
西爾芙深吸了一口氣,她有些聽出來了,他們的主教心情出現了變化,開始晴轉陰。
是因為那位「諾威諾」的行為不在白橋的計劃之內?他的做法偏離了白橋的想法,而偏偏白橋又是個對特定對象掌控欲旺盛的人類,他肯定特別看不慣這件事,足以把它視為自己的黑歷史。
西爾芙認為自己對白橋的思維模式已了如指掌。
他們的主教一視同仁地用「慈愛」、「前輩看待超級後輩」的態度對待在他之後同各類獸族扯上關係的人類,感覺自己能掌握這些特殊人士與獸族簽訂契約后的人生軌跡,甚至可能都為他們寫好了相應的悼詞,就等他們走進命運墳墓之後自告奮勇去為他們主持葬禮了。
沒承想,諾威諾居然真的把他的性命,徹徹底底地交給了獸族。
人類可以嘲笑自己的同類,可這麼做的諾威諾,卻讓白橋想起了為信仰而死的自己的摯友。
那個人在得知自己已邁入生命終點后,將自己的身體奉獻給了「真實之獸」,雖然表現出來像是狂信徒們的一廂情願,但白橋再熟悉不過那個人類的個性,知道他會在臨終前做出怎樣的選擇。
所以他才能在經歷這麼多事後,重新回來領導聖十字——沒有繼續憤怒與憎恨下去,而是企圖借聖十字這個媒介,用自己的思想來改變這個世界。
「我們的計劃是……這麼做的目的則是,消滅『真實之獸』。」
早在創立「七美德」時,他就向受到他重用的聖十字信徒們宣布了這個目標。
「為此,可以聯合任何你們厭惡、無法共情的對象,你們將成為我的力量,我的眼睛,我的手足,而我則是你們的腦,你們的思想與信念的源泉。」
「消滅了『真實』這個概念具象化后產生的生物,對我們的文明又有什麼好處?」
彼時,不像其他憎恨獸族到了極點,所以無論聖十字的主教想殺哪個他們都不會有意見的成員,「七美德」之一的「寬容」表達了他的質疑,他認為白橋給出的這個問題的答案十分關鍵,很可能會決定他的立場。
「失去了表層意義的星球……『異時空』會將目光投向這裡。」白橋給出了那個時候尚且意義不明的答覆,但現在,他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發生的意義。
「異時空」的矚目,意味著這顆星球即將迎來新生。
人類和獸族共立一片地表的格局,也會因此發生改變。
他們將得到一次機會,一次真正成為這顆星球主人的機會。
這裡對於人類而言將不再是「彼方」,而是「此岸」,是能真切踩於腳下、「人類成為巔峰」的世界。
他們曾經得到過一次機會,那是在花皇離開聖十字,轉而成為了艾德瑞爾王國某個貴族家庭的「守護獸」后——艾德瑞爾的內亂餘波讓祂沒能履行自己的職責,出於某種他人無法理解的情感,祂與出沒於艾德瑞爾境內的另一位獸王爆發了衝突。
兩位「概念之獸」的戰鬥,以花皇的險勝告終,後知後覺的人類們錯過了這次機會,然後就再沒找到過祂的下落。
可能唯有卡斯蘭奧的皇帝知曉獸王們的蹤跡——這個人類與兩位獸王都有良好的關係,但是聖十字的信眾都沒第一時間察覺到這件事,直到他也與祂們斷絕了聯繫。
卡斯蘭奧的皇帝與獸王「猙」的分身交了朋友,又在多年後,艾德瑞爾派出戰無不勝的將領時,千里迢迢前去花皇隱居的黑暗森林,親自請出了另一位獸王。
那個人類聯合祂們倆的力量混淆是非,讓艾德瑞爾國內陷入混亂,使數年前的叛亂事件險些重演。
「白橋先生,格林、格爾特兄弟回來了。」雖然還想繼續聽主教講故事,但西爾芙不得不向其彙報事情的新進展,「他們看來失敗了,那張面孔一看就是心中有愧的模樣。」
她對這對兄弟的態度十分刻薄,一點也配不上她的代號「溫和」。
因為她打心底地看不起他們倆,都不屑於用代號來稱呼他們——這對兄弟就是她先前想到的「弱者」,沒有價值,沒有自己的思想,只想著殺光所有能見到的獸族的愚蠢之輩。
他們甚至不知道獸族都有哪些!不清楚生靈、妖獸、仙獸、神獸,或者是動物類獸族與植物類獸族的區別!
兩個不會動腦的殺胚,白橋先生為什麼要選中他們呢?是看中了他們對獸族的仇恨嗎?可這樣的人,聖十字里還有許多。
又或許是他們其中一個身上攜帶的「詛咒」與獸王「猙」有關的緣故,加上都有掌控靈力的天賦,雖然不高……西爾芙隨意地發散著思維,沒管那兩人進門后說的話是否符合了她的猜測。
反正,無論他們做出怎樣的行為,白橋先生都早有心理準備,根本不會產生絲毫驚異之情。
就算他們說「我們把『猙』給宰了」也一樣。
「我們殺了他,是吧,哥哥?」
「嗯……用了您給的『封印之證』。」
「把『轉移之證』也一併用掉了,否則我們在路上大概還要耽擱半天,你說對吧,哥哥?」
「嗯……『溫和』小姐,我們會自己去向本堂神父申請新的『轉移之證』,不勞你費心了。」格林側過身,向低頭不看他們的西爾芙打了聲招呼。
「轉移之證」就是被刻入了「轉移」類型的奇迹的人造道具,為聖十字做出一定貢獻后,信徒就能問熟悉的神父或修女申請一張,在日常生活中是一件十分便利的工具,因此很受聖十字信徒及教堂附近的普通民眾的歡迎。
兄弟倆這幾年間處決了很多獸族,積攢了大量的貢獻,所以換了一堆這樣的道具。
但隨著接受任務的頻率升高,他們手上的消耗品數量也在不斷減少,有時候手頭突然缺道具了,就會問偶爾同行的「七美德」同事借用。
而同樣是因為要完成的任務太多,所以在多數情況下,他們是不會特意去還的,而是會等到下次共同行動時,主動請示用自己持有的奇迹造物。
雖然只是很小的一件事,然而,這件事也在某種意義上,成了兄弟倆與西爾芙矛盾的根源。
因為「七美德」建立的初衷,就是為了同一個「大目標」行動,除了這對幾乎形影不離的兄弟外,每位成員進行同一個任務的機會可謂是少得可憐,況且,並非每次行動都需要用到奇迹造物。
西爾芙「付出」的次數顯然比兄弟倆的回禮次數多,久而久之,縱使她一開始有多無所謂,內心也漸漸開始感到不平衡了。
面對哥哥的搭話,她別過頭,輕輕地應了一聲,仍然保持著一副不在意他們做了什麼的態度。
在她看來,這對兄弟要想封印、殺死獸王,簡直是痴人說夢。
他們估計又做了某些衝動的舉動,然後對自己的行為產生了誤會……恐怕,他們此番行動,還會成為某些事即將上演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