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敗露
早晨,歐承瑤正在房中梳妝,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吩咐侍女:「鶴望,去幫我請卷柏先生身邊的甘棠姑娘過來坐坐吧,就說我前幾日瞧見她的耳環很是喜歡,讓她把耳環帶上讓我描個樣子。」鶴望應聲退下,到冬苑尋嘉然去了。
嘉然正在院子里晾衣服,一個侍女向她走來,說道:「甘棠姑娘安,我是無塵山六小姐身邊的婢女,鶴望。」嘉然笑著點點頭:「原來是鶴望姑娘,六小姐是有事要尋我們先生嗎?」鶴望卻說:「六小姐今日晨間說,特別喜歡姑娘初一戴的那對耳飾,想請您過去聚聚,順便把耳飾的花樣描下來。」嘉然答道:「此事我需同先生稟明,還請鶴望姑娘稍等我片刻。」說罷向鶴望行了半禮,往卷柏房間去了。
屋內,嘉然說了六小姐尋她一事:「六小姐若只是想要描耳墜子的花樣,何必將我一同請去呢,莫不是她有事想同我說?我記得她同司徒菁菁都住在秋苑····」卷柏正在喝茶:「你去探探吧,歐家小姐自小聰穎過人,很得歐賢士喜歡,她來找你或許是昨夜發生了什麼。」嘉然點點頭,說道:「那我就去瞧瞧,先生等我消息吧。」說罷,出門去,和鶴望一起向秋苑走去。
歐承瑤在房裡備了茶水點心,嘉然剛走到門口,她便迎了上來:「甘棠姑娘來了,快請坐。」拉著嘉然在桌前坐下,「我準備了些小茶點,是從無塵山帶過來的,你嘗嘗。」然後又讓鶴望去請司徒菁菁:「鶴望,你去請司徒小姐過來一起坐坐聊會兒天吧。」嘉然佯裝疑惑:「司徒小姐是?」歐承瑤笑著解釋:「就是你那日看見的十七師兄,她其實叫司徒菁菁。平日里她總是喜歡扮作男裝,我也拿她沒辦法。」嘉然點點頭沒說話,將裝著琉璃珠耳環的木盒交給歐承瑤,歐承瑤打開一看,說道:「你這耳飾真是漂亮,叫人念念不忘。」兩人閑聊了一會兒簪子頭面之類,鶴望回來了,輕聲回話:「六小姐,司徒小姐說身子有些不適,就不過來玩了。」歐承瑤一臉關心地問:「可是她昨兒夜裡吹了風?」鶴望看了一眼嘉然,沒有說話。歐承瑤拍拍嘉然的手,對鶴望說道:「這裡沒有旁人,你有什麼不好說的。」鶴望答道:「我聽說,昨天晚間司徒掌門來了秋苑,和十七小姐大吵了一架,好像···好像還動了手。」歐承瑤一臉驚訝:「呀,怎麼會?司徒盟主向來疼愛她,怎麼會動手,你怕是聽錯了吧?」鶴望低下頭:「興許是奴婢聽岔了。」歐承瑤擺擺手:「好了好了,你先下去歇著吧,我與甘棠姑娘說會兒話。」又拉著嘉然問了好些個揚州城裡的見聞,這才放嘉然離去。
回去路上不是鶴望相伴,而是六小姐另差了一個小丫鬟送她。小丫鬟約莫十二三歲,很是活潑,一直同嘉然講話。路過司徒菁菁的房間時,小丫鬟隨口說道:「司徒小姐門前的花圃里不是種了些鳶尾花嗎,昨天還看見開得極美,怎麼今兒就不見了。」嘉然往那個方向看去,發現花盡數枯黃掉落,葉子也變得黃白,花叢之中,有些新翻的泥土。
回到冬苑,嘉然將秋苑發生的事,以及小丫鬟的話都告訴了卷柏,卷柏聽過,沉思片刻,說道:「這歐小姐倒是有幾分意思。」嘉然坐下,斟了兩杯茶:「她可是個妙人,對我一個侍女都如此客氣,若不是她想通過我給你遞話,我還以為她想結交任家三小姐呢。」卷柏笑:「她在江湖中素來就有才女的美稱,家教又極好,很多夫人小姐都願與她結交。」嘉然點點頭:「的確,與她聊天很輕鬆隨意,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和善。」卷柏又說回到秋苑枯萎的鳶尾:「你說你看到了花叢中有新翻泥土的痕迹,不如夜間去看看?你輕功了得,想必不是件什麼難事。」嘉然不禁有些得意,自己的「踏月追風」可是練得最好的,一口答應下卷柏的要求。
人定之後,嘉然換上夜行衣,偷偷溜進秋苑。司徒菁菁正在房間里哭,屋內兩個侍女正不停地勸解、安慰,嘉然趁著外頭沒人守,從小腿處取下那把割過紅綢布的小刀,輕輕在花壇挖了起來。果然,嘉然發現了不少翡翠小瓶的碎片,嘉然疑心有毒,便撿了幾塊用帕子包住,又將土掩好,回了冬苑。
嘉然看著卷柏房裡亮著燈,沒來得及換下夜行衣便趕忙敲門。開門的是謝瑞初,嘉然還有些驚訝。她拿出手帕,讓二人查看翡翠碎片。謝瑞初又是瞧又是聞,看了好一陣才說道:「果然···是那幾味葯沒錯。」卷柏趕忙催嘉然燒掉帕子,再去凈手。謝瑞初看著碎片:「此事已不是我二人能掌控得了的,看來司徒盟主必須要給個說法了。」等嘉然換好衣服,三人去找了石振弘。
石振弘正在石開霽房間里陪護,見卷柏和謝瑞初來了,趕忙到外室迎接。謝瑞初拿出翡翠瓶的碎片,交給石振弘:「這是在司徒小姐房外的花圃中發現的,正是盛了毒藥的瓶子。」卷柏接話:「想必這瓶子就是薛以林的翡翠雙魚瓶之一了。」說罷指著一塊碎片,「這裡正有魚尾刻紋,甘棠只取了幾塊做證據,其餘的仍埋在司徒小姐房外。」石振弘面色有些沉重,內室傳來了石開霽的聲音:「可是卷柏先生和小謝神醫來了?」石振弘連忙走進內室:「回父親的話,先生與小謝神醫帶了一些線索來,我們正在商議。」石開霽執意要起身與他們一起商談此事,拗不過父親,石振弘只好扶著石開霽下床,走到外室。
謝瑞初將此事又複述了一遍,石開霽聽后,思索了好一陣,終是下定決心:「去請司徒盟主過來吧。」石振弘點點頭,差人去請司徒昭過來。
沒料到,司徒昭竟帶著司徒菁菁一起來了。剛進門,便聽到司徒昭大聲吼道:「不孝孽女,還不給石伯父跪下。」司徒菁菁忸怩了幾下,被司徒昭一掌推過去,跪在了石開霽跟前。司徒昭眼眶含淚:「賢弟!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你,我查出這毒正是我這狠心的女兒所下。」司徒菁菁反駁道:「我沒有!我說了我就是沒有!」石振弘用帕子包住刻著魚尾的那片翡翠,走到司徒菁菁面前:「司徒小姐,你敢說不認識這個嗎?」司徒菁菁道:「不認識,我從未見過這個瓶子。」石振弘接著說道:「好!既然你忘了,我便幫你回憶回憶。這是薛以林的翡翠雙魚瓶之一,裡面裝的可是他最引以為傲的露結為霜。剩下幾片,不還在你房前埋著?不如我們一起去翻開花圃看看!」石振弘怒目圓睜,質問著司徒父女。司徒昭正要開口,司徒菁菁卻突然大笑:「毒是我下的沒錯,成王敗寇,任君處置。被你們發現,是我技不如人,我只恨,喝那酒的不是你!」石振弘震驚:「我石山一派向來與兩儀門交好,你我更是許下了婚約,何來仇怨?」司徒菁菁流下兩行眼淚:「婚約,好一個婚約!」她轉身對著司徒昭,「父親可問過我是否願意?」司徒昭道:「石振弘乃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青年才俊,家世地位更是與你相配,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司徒菁菁苦笑:「看吧,這就是你,我的好父親。總是說著為我好,卻從來不過問我的意思,哪怕一次都沒有。你覺得他配得上我,可我卻見都沒見過他,如何讓我與他生活一輩子?」司徒昭連忙說道:「少年夫妻老來伴,你們相處久了就會有感情的。」司徒菁菁一抹臉,站了起來:「反正如今事情敗露,我也嫁不成他了,不如來個痛快。」話未落音便一頭往柱子上撞去,嘉然離她最近,趕忙用身體擋住她,被她一頭撞上,狠狠摔了一跤。卷柏見嘉然倒在地上,面色一沉,快步上前扯起司徒菁菁,反手便點了她的穴道。司徒菁菁癱坐在地上,卷柏扶起嘉然,一言不發。
石開霽搖搖頭:「兒女無緣,我們卻硬生生將他們綁在一起,是她做錯了,我們也做錯了。為人父者,總覺得孩子如同一件附屬品,自己享有絕對的支配之權,卻從不曾考慮他們的感受。事已至此,司徒盟主,你我多年情分到此便盡了。我不欲再追究此事,他二人的婚約也就此作罷,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領著她回去吧!」說完便輕咳兩聲,卷柏和謝瑞初扶著他走進內室。司徒昭站在屋中,與石振弘相對無言,許久才說道:「這件事是菁菁做錯了,我自然會將她交給刑堂的人處置。養不教父之過,司徒昭給小石掌門賠罪了。」說罷深深鞠躬。石振弘扶起司徒昭:「盟主大義,晚輩欽佩。但我父已不願追究此事,這場鬧劇便當成我們兩家的一個秘密吧。司徒盟主,天色已晚,就不送了。」轉身進了內室。
司徒昭帶著司徒菁菁離開,走時,司徒菁菁狠狠瞪了嘉然一眼。嘉然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摸著被撞得生疼的胸口,沒有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