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科舉邂逅

第十五章 科舉邂逅

大明宮,貢院。

貢院是皇室專門用來科舉選拔考試的場所。

李賢第一次以太子身份監國臨朝,第一件事便是施行父王李治新開創的科舉考試製度。

唐朝科舉考試主要有兩種類型,一種是每年定期舉行的常科,另一種則是由皇帝根據需要下詔舉行制科。

李治推陳出新,想出了在常規考試的基礎上增加殿試。恰好在去洛陽之前,下詔進行了第一次新制度下的選拔嘗試。

此次進士科考,是第一次試行。所以主要還是國子監的學生為主,同時由周圍一些鄉縣選拔推舉人才。

李賢親自監考,朝中大臣都知道此次科舉改革后,會有更多平民布衣入朝,於是都趁這次機會將身邊的適齡子弟送去參與國考。

上官婉兒隨李賢參與了殿試。這也是她第一次見識古代的科舉考試。可是,她在現代都市的考試中可謂歷經無數……這經驗放到唐朝去監考,似乎有點輕而易舉。

貢院內,此次共有106位考生通過選拔參與進士的筆試。婉兒奉李賢之命隨之監考。進士筆試考貼經和試義,題還是婉兒親自出的。她結合現代考試,將考題分為甲卷和乙卷,隔列分卷,確保每個人的前後左右是不一樣的卷,以防作弊。

婉兒忽然留意到,在大家都在奮筆疾書的時候,有個人已經放下筆墨,瀟洒地倚在椅子上。那男子劍眉秀目,瘦削的身形,一副倜儻的文人模樣。

婉兒走過去問道,「你已答完?」

那男子驕傲地點點頭。

婉兒持卷大致掃了一下,此人文筆雋秀,書寫如行雲流水,果然頗有實力。她讓男子署名交卷,男子大筆一揮,卷上赫然寫著三個字——「張若虛」。

「這名字怎地如此熟悉?」婉兒心想。她腦中搜索著所有資料,終於想起這人就是與賀知章等人同名的「吳中四傑」之一。

她立刻把卷子給了李賢,沖他小聲耳語了幾句。李賢點點頭,待執卷人宣布時間到的時候,所有人停筆交卷。

李賢宣布,「明日午時之前公布殿試名單,後日辰時進行殿試。所有考生今日全部在宮內的學士院休息。」

宮廷內不得隨意走動,所以學士院門口把守森嚴,避免考生誤闖別處。

婉兒和李賢批改試卷一直到夜晚,李賢一邊看一邊說道,

「這國子監的學生是一屆不如一屆了,沒幾個能入眼的……」

婉兒一笑,「亂世出人才,這也說明國家治理得好,所以這些富家子弟都安逸了。」

「朝中大臣還有幾個上書,要推薦自己的門生。用他們,考試形同虛設;不用,惹臣子非議。」

婉兒心想,這不是跟現代職場和官場一樣嗎?於是她說,「所以聖上英明之舉,重新改了這科舉制度,不也是為了不拘一格降人才?聖上都說了,太子又何須避諱……」

「朝中派系甚多,選人真是難啊!母后終究是母后,棋高一著,命我監國,還給了這樣一個差事。」

聽出了李賢心中的不滿,婉兒不禁一聲嘆息。她當然知道武后的目的,李賢其人不僅性情,還比李弘更聰慧和大膽,武后的權力寶座豈能容他?

「明日殿試題目,你可有何想法?」李賢忽然開口。

「太子殿下負責此事,自然由您決定,朝中不缺紙上談兵之輩,但缺的是有實際建樹的人。這些新人考生,婉兒認為,可以看一下他們處理朝政的智慧。」

「對了,你說的那提前交卷的考生叫……什麼來著?」李賢想起了今日筆試的情景。

「張若虛。此人文採風流,確實是人才,該當是可用之人。」婉兒憶得歷史上此人詩才絕艷,自成風骨,也有意與他結交。

「此次殿試試水,考題還真是頭疼。哎,婉兒,就交給你吧!」李賢深知此次推薦的人里有朝中勢力,也有母后的勢力,稍一差池,只怕他躲避朝堂之爭的初衷便泡湯了。

婉兒點點頭,心想這太子果然非治世之帝王,總不願承擔,這王冠戴上也早晚跌落。

……

離開太極殿後,她信步走到了翰林院門口。深夜的翰林院清幽如山谷,氤氳起一絲寒氣。

寂靜中卻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在如此文靜的翰林院,倒頗有幾分愜意。

「這是哪來的聲音?還有人沒休息嗎?」婉兒問了門口的侍衛。

「上官才人,大部分考生都已經休息了,還真沒太留意。我這就去看看。」

「不用,我親自進去看看。」婉兒攔下了侍衛,走了進去。

但聽得夜色亭台上,一男子聲音傳來,

「這宮牆內鳳鸞金翅,著實氣派,但你看這月色下的柳葉低垂,怕也藏了許多幽怨。」

「張先生的才情,自有觸景識情的慧眼。怕是又詩興大發了吧?」

「哈哈。還不是被郭少爺的笛聲吸引。沒想到你一武將,竟也有這雅興!」

二人把盞閑談,婉兒走進來看到,卻見那聲音果然是出自張若虛之口,至於另一個人,卻不得而識。

張若虛見婉兒翩然走來,微微一愣,心想,

這不是今日考試時那位主考女官嗎?

「張先生既然感受到宮內這些怨念兇險,還敢來朝堂之上嗎?」

婉兒盈盈信步,淺淡地微笑。

「高牆內也許險灘重重,但它卻牽動牆外廣袤的中華大地是平靜還是硝煙,子民是安居樂業還是流離失所。那麼高牆內的險,總有人要為它跋山涉水。」

婉兒讚許地凝望了一眼他,如此氣度不凡的話,極少在宮中聽到。

「朝堂簇擁者眾,一乾子弟不是謀權便是謀利,有先生這樣的眼界與胸懷,卻是極少有的。」

「上官才人所言甚是。我父在朝為官多年,一生戎馬,郭某也願隨張先生一起,將險灘化為平夷。」

婉兒見這男子丰神俊朗,眉目間英氣十足,不禁問道,

「這位是?」

「在下左衛將軍郭孝恪之子,郭待封。」

「哦?」婉兒一愣,腦海中迅速旋轉,卻始終想不起這個人。

她心中嘆口氣,「哎,這晶元難道做的太倉促?關於這段歷史的記載果然不全。」

「你二人一文一武,若精誠合作,倒真可助我大唐一臂之力。」

婉兒嫣然一笑。

「上官才人這麼晚來此何事?」

「太子對此次科舉尤為重視,婉兒自不敢怠慢。沒想到,這有兩位公子,倒是不慌不忙,還有閑情談心?」

張若虛哈哈一笑,「難得入宮,還遇到一知己,自然捨不得這寶貴的翰林院一夜。」

婉兒靈眸一轉,

「敢問先生,如若你如願進宮,皇上與皇后之間,你作何選擇?」

張若虛自然明白,李唐王朝帝后之間的權力博弈,他坦然一笑,

「聖上是大唐王朝的血脈,自然一心維繫大唐。可娘娘隨太宗起便打理朝政,她能在大唐朝堂撐起一片天,亦有自己獨到的能耐。張若虛倒盼著與皇后見上一見。」

婉兒聽他此言,心中更堅定了對他的賞識。她剛要說話,忽地天空連著放了七道煙火,赤橙黃綠青藍紫,與彩虹之色一般,發出「砰砰」之聲,翰林院外開始傳來侍衛禁軍緊張的腳步聲。

「這……這是?」郭待封驚了。

「郭少爺識得這信號?」婉兒倒是深具慧眼,一下便識穿這來歷不明的煙花。

「這7道彩虹煙,是從前吐蕃族人傳遞信息之用,為何會在皇宮內出現?」郭待封目露詫異。

婉兒更驚了,這時樹叢一陣人影晃動,郭待封瞬間快步移到那裡,抽出刀,刀刃的光下一個蜷縮瘦小的身影。

郭待封將其帶到婉兒面前,婉兒立刻失色,竟然是聖上李治身邊一個貼身的太監,平素伺候李治的飲食起居,這次遷都之行,李治卻沒有讓他跟去。

「你鬼鬼祟祟在這兒做什麼?」婉兒喝問。

「老奴……此次科舉事關重大,皇上令老奴留宮監督。」

「什麼?」婉兒倒退一步,瞬間明白了李治的用意。想來是聖上擔心李賢與皇后之爭亂了朝堂,剝奪他帝王之權,於是在宮中留了人。

「那你在這裡做什麼?」

「還不是這煙花嚇了老奴一跳。我正經過翰林院,這煙火來得蹊蹺,便遣了侍衛去查看……」

他言辭有些閃爍,一邊說話一邊緊緊捂住衣襟,身前襟口處隱隱有一絲紅。

婉兒向郭待封小聲交待一句,郭待封上前將其衣襟撥開,卻是一隻小罐,以紅布包裹。

郭待封打開一看,驚道,

「這是五石散。」

「毒藥?」婉兒驚道。

「不錯,至毒無比。中者初不見端倪,后喉疾難忍,如咳喘之症,最後吐血而亡。」

聽了郭待封之言,那老太監面露驚慌。

婉兒心下一凌,忽然想起李弘之死,這癥狀幾乎一模一樣。

她知此事不能外揚,於是笑著對郭待封說道,

「郭少爺真是見多識廣,不愧將門之子。你的才華,婉兒必將稟告太子。今日天色不早,宮中之事暫與你二人無關,早點休息,期待你二人明日金榜高中。」

說完,她冷言對那太監道,

「你跟我走一趟……」

婉兒帶著他走出翰林院,此時煙花褪盡,侍衛盡歸原崗,大明宮重新籠罩在清冷的月色下。陰雲半遮著月,彷彿被霧色繚繞,更顯深不可測。

「這煙火到底從何而來?」

「不知道。幾道煙火放了,便再無動靜,也未見有閑雜人等。」

「看來,這宮裡的事,是越來越熱鬧了……」婉兒喃喃自語,眸中一抹輕柔的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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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書怨之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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