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途中遇險

綺香閣的窗欞被外面的寒風吹得沙沙作響。王宮內地上的花瓣隨風飄起，池塘中的水彷彿也被吹皺。孤冷的風，似乎要將深鎖在宮內的每一個秘密席捲出來。

婉兒被夜裡的冷風吹得也有些瑟瑟發抖。

她沿著這深宮的長廊蜿蜒而行，準備去皇后夜晚常常讀閱奏章的承香殿，向她稟告李義府的事。

經過凌霄閣，忽遠遠望見一男一女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她知武後有時夜裡愛在凌霄閣對月深思，而這男子的身影怎地如此熟悉。

她剛湊過去，卻聽到武后的嘆息聲傳來，「世人皆以為我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一個硬說是我害死，一個一直忤逆於我……」

「自古女子干預朝政，皆被人詬病，這事兒不奇怪。」男子的聲音透著平淡。

婉兒聽了，倒吸了一口冷氣，聽這聲音竟是明崇儼。他深夜見武皇后，離皇后的寢宮數步之遙，這樣做如果被皇上知曉，如何得了？

「是啊，最近定下來遷都洛陽，朝中老臣多有意見。這不敢當面提，便又開始散布這些是是非非。」武后冷笑一聲，彷彿對宮中謠言習以為常。

「定都洛陽，本就不是凡人所能理解。娘娘身居高位，需要的是您敏銳的決斷，而不是他人的一隻半語。」

「那聖上呢？你以為我這般獨斷專行，聖上會沒意見？」

「聖上黃袍加身，自然在意這高高在上的權力。可娘娘的魄力與謀略，卻是聖上遠遠不及的……」

婉兒躲在一旁聽著，心中感嘆，

「這明先生真是洞燭一切，這些話恐怕是說到皇后心坎兒了。」

她深深望著這月下孤男寡女的身影，如淺淺欲燃的火苗遇到了一團捨生忘死的柴火，皇后竟然從後面摟住明崇儼的腰身。

「世間男兒千萬，竟沒有一個人如你這般懂得本宮……」

明崇儼剛想退開，卻又緩緩握住腰間那雙纖長而高貴的手，

「娘娘天命非凡人可比，自然要承受這王冠之重。但娘娘不會孤單，崇儼會陪伴娘娘登上這廟堂之巔，受萬人敬仰。」

皇后凄涼地抽泣著，黯然說道，

「孤單？自從嫁入李家王朝的那一刻起，我的孤單就永遠伴隨著我，永不消逝……親情、友情、愛情……我武媚娘何曾擁有過？！」

她忽然有些激動，淚珠自銜滿深淺皺紋之上。

明崇儼忽然轉過身，伸出袖替她拂去臉頰上掛著的淚，聲音輕柔而有魅力，

「今天開始，娘娘不再孤單。你無人理解的寂寞，遭遇朝中謾罵與對立，都有崇儼為你解憂……」

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后，整日在權力的角逐中，第一次遇到如此柔情，此時的她，竟然如小女人一般滴下了她心底里流淌出的最真摯的淚珠。

她忍不住伏在明崇儼的懷中，

「此時此刻，倒真希望時間能停留多一些。」

婉兒驚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她轉身拚命的跑，繞過無數的長廊，跑啊跑，終於跑回了自己的閨房。

她坐下喘息著，腦中的記憶開始如碎片般拼湊，

「天哪！我是引狼入室了嗎？我的資料里，皇後娘娘的情人是薛懷義啊……」

她心裡惴惴不安，這明崇儼道行高深，又深知她的異象之身，該不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吧？……

她轉念又想起剛才二人的對話，心中對武后也有幾分同情。

「深宮之內真愛難求，能獲得一份真摯的情感對於高處不勝寒的皇後來說，本就可遇而不可求。如此一想，她便釋然許多。至於她自己，便見招拆招吧。

……

清晨，本應該陽光普照的早上卻突然陰雲密布，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今日正巧是李治與武后啟程前往洛陽之日。皇家軍隊身穿鎧甲在雨中整裝待發，皇上皇后入轎后便啟程離開。

太子等人打著傘目送他們離宮，婉兒也留下了，武后讓她輔政之時，監視太子的一舉一動，這是她留在大明宮的任務。

李顯一身戎裝在馬背上回首與婉兒四目相對，在心裡依依不捨地告別。

大軍從玄武門出去后，李賢忽然對婉兒說，

「母后讓你留下是為了監視我吧？」

婉兒沒想到他這般直言不諱，於是委婉地說，

「皇後娘娘只是擔心太子第一次監國，有些事情無法處理，讓婉兒幫助殿下。」

「哼，長安無人，留我一人主掌朝廷大小事務，母后只怕是不放心我吧……」說罷，他嘴角上揚著驕傲，拂袖而去。

婉兒一個人打著傘在玄武門口，想著最近要面對李賢的冷言冷語，而身邊既無明先生，也無李顯，她孤身一人，淅淅瀝瀝的雨順著繡花紙傘流淌於地，彷彿細水在大明宮的磚石長流於每一個縫隙之中。

唐朝大部隊亦在這雨中一點點向洛陽進發。紅與黑的駿馬踏著短蹄如陣陣長歌，士兵們踩著泥濘的土地艱難前行，不知不覺便走了一天一夜。

所有人經過一夜的休息，第二天早上又整裝待發。在離洛陽城大約二十公里的時候，忽然前方有人快馬加鞭趕過來，慌忙地稟報，

「啟稟聖上，大事不好，黃河河口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永濟渠決堤了！」

「什麼？」李治和武后同時下轎。現在離洛陽城還有一段距離，這大部隊必然難以趕上，萬一來不及，連洛陽城都危險了。

武皇后立刻說道，

「顯兒，你先帶一支部隊過去，務必解決此事，不能讓水災泛濫！」

李顯答道，「放心吧，母后，兒臣這就去！」說罷，帶著一撥人去了。

通渠的沁河河口。

倒灌進永濟渠的黃河水在暴雨之下沒過了堤壩。堤壩被黃河之水覆蓋，奔流而出淹沒了附近的村田。

李顯趕到的時候，洪水奔騰，馬上就要泛濫到李弘的陵墓。

李顯親自帶人到了決堤口，一邊叫人將河水疏通至下游，一邊親自上陣，與軍民一起重鑄堤防。

泛濫的洪水浸濕了他的衣服，一開始還有護衛幫他撐傘，

「英王殿下，您小心身子！」

李顯打翻了雨傘，在一片混亂中喊道，

「不用管我！趕緊來幫忙！」

暴雨沿著他已散落的髮絲傾盆而下，瞬間他已被濕透了全身。旁邊的軍民們感動於英王殿下的不顧危險親身上陣，都幹得更起勁兒了。

經過幾個時辰的通力合作，沁河口的堤壩終於重新築起，洪水止住了。此時，暴雨也停了。

李顯跳上馬，沿著洪水傾瀉的地方一路過來，在太子李弘的陵墓前停下。他見洪水還沒有侵蝕此地，一顆懸著的心徹底落了地。

忽然，他眼前發黑，一下子跌落馬背暈倒在地。

「英王殿下……英王殿下……」

潮濕的空氣里瀰漫著護衛驚慌失措的喊叫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