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局
花開了一輪兒又謝了一輪,周衍的身體狀況總算像個普通人,心情看起來也不錯,居然有閑心爬樹。
她正用寬袖擋著光小寐,忽聽一陣叫嚷,撐起身往下看去,遙遙可見五六個大漢捆了一個人,那人被五花大綁還不安分,嘴裡放炮仗似的又叫又罵。
「噗。」周衍眼角滿是笑意,大笑出聲,「喲,這是誰家的小崽子?怎麼跑到我院里來了?」
少年被丟在地上,氣鼓鼓地朝樹上瞟了一眼,倏然瞪大了眼睛,「…你、是你!」
周衍笑意更濃,朝下面喊道:「鬆綁。」
他甫一自由就跳起來,沒料到腿腳被勒得麻痹了雙腿一跪撲了個五體投地。
周衍小心跳下樹,走過去扶人:「見到我這麼歡喜?那也不必行此大禮啊…」
她見狼崽子又要虎撲,迅速拉開幾丈距離,警告道:「做什麼?…白眼狼,我可是花了大價錢買的你,你又要恩將仇報?一笑泯恩仇,來,笑笑?」
他平復下來,將信將疑問:「你有那麼好心?」
「嘖——。小狼崽子,我念著同你共患難一場,怎麼著也算半個朋友了,你就這麼不領情?」周衍找了個地兒坐下,又轉頭道謝:「有勞幾位大哥……」
領頭的人回禮道:「姑娘客氣,人送到了,我們告辭。」說罷帶著人識相離去。
這時周衍又將目光移到髒兮兮一團,「過來坐。」
少年沒好氣地「嘁」了一聲,恨得牙痒痒:「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救我又有什麼目的,但你別以為幾句好話就能將我收買了。」
周衍:「我沒打算收買你。一個人無聊,找你來作伴而已。」
「作伴?!誰要和你作伴,我寧可待在牢里。」他不自然地撇撇嘴,又問:「…多、多少錢買的?」
周衍無語,心想這小鬼還要估自己身價不成,無聊。
「三千兩。」
少年大驚:「…你說什麼!三千兩——!你才三千兩銀子就把小爺買啦?!」
周衍:「黃金。」
「……咳咳。」他摸了摸鼻子,一屁股坐在周衍對面,轉移了話題:「你叫什麼?」
周衍彷彿被逗樂了,嘴角都不知道該往哪邊勾,接著他又伸出一隻手,道:「季祈羨。我雖然看不慣你,但也不是個粗野之徒,恩怨還是分…不、不對,你誆我是不是?你哪弄的那麼一大筆?」
周衍眼睛不離那隻黑兮兮的手,悶悶一笑,「死小鬼,沒見過世面?」她指了指季祈羨一身衣服,暗示:去洗洗吧。
季祈羨卻並沒有動作,只僵著一隻手看她身後。
周衍疑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幾下,道:「喂?你……」
她話未說話,卻見季祈羨發瘋一般衝出去,「——啊!狗賊!我殺了你!!殺了你!」
周衍大驚,眼見蕭其一掌就要劈下,大喊:「住手!」
季祈羨堪堪夠到蕭其腰部,只有狠命纏住他,十指死死掐進他脊骨,蕭其不耐煩地發了三分震力。
季祈羨瞬間離地數丈,落地重重一聲響亮,昏了過去。
「小鬼!」周衍顫聲跑了過去,慌張蹲下探他鼻息,鬆了一口氣。
蕭其歪頭抱肘,挑眉道:「放心,死不了……不過這就是你說的管得好?」
周衍叫來人帶季祈羨下去照顧,又惡狠狠地抬頭瞪了蕭其一眼,起身道:「你來得突然,我如何拉得住?!」
蕭其:「聽你這意思,本王來你這貴地兒還要通報一聲?」
「何敢何敢。」周衍乜他一眼,徑自往前廳走去。
蕭其不悅地跟在後面。
……她不緊不慢地泡好茶,收拾完殘局,朝著對面的座兒抬抬下巴。
蕭其意會,輕哼一聲落座,執白子。
落棋聲起。想來好笑,這幾炷香時間竟是兩人難有的和睦相處。
不久后白子落了下風,周衍皮笑肉不笑,道:「坊間傳聞,北齊四皇子一心撲在花街柳巷,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哎呀,想來殿下的心思不放在棋盤之上嘛。」
「是嗎?」蕭其露出一個勝券在握的笑容,向他落子處努努嘴。
周衍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
——破局。
精彩!
形勢頃刻被顛覆,周衍煩躁地摩挲手中黑子,卻久久未能落盤。
「啪!」
蕭其扔掉手裡棋子,高高架起長腿,道:「有些人自作聰明,卻不懂聰明反被聰明誤的道理,以為自己黃雀在後,殊不知自己才是那「螳螂」,你說好笑不好笑?」
周衍果真笑了,「屬實好笑。不過殿下運籌帷幄,任誰也不敢在您面前動什麼歪心思的。」
「不敢?」蕭其周身寒氣四發,怒道:「山行!」
話落,山行速速提了只野貓進來,那貓瘦骨嶙峋,皮毛卻乾淨發亮,顯然是近來被人打理過,
周衍看著地上汩汩血流,眸子里有什麼顫了一下。
蕭其咬牙切齒道:「我還想你這消息是天上掉下來的,卻不曾料到原是在地上跑的。」
周衍正視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笑道:「殿下不妨說明白些。」
「本王若不是起了疑心對那批貨檢查一番,恐怕現在已經在風口浪尖了吧?」蕭其後扯她的頭髮逼迫她仰視自己,臉色又狠了幾分:「太子的貨,裡面的禮單文書怎麼會有本王府里人的名字!難不成你南越大臣寫錯了字…嗯?你讓蕭鉞以為我自導自演,好瞧我得罪完蕭鼎又壞了在蕭鉞那裡的印象,你這戲檯子,搭得是真爛!」
周衍被推倒撞在木椅上,她微皺了眉,扯出一個笑來:「果然瞞不住你。不過,那只是我同殿下開的一個玩笑罷了,當不得真。何況殿下也沒吃虧,目的不還是達成了么?
讓蕭鉞自以為是憑自己的本事成功「虎口奪食」,他洋洋自得后很難不懈怠。太子眼急,這時候你再幫太子一把,讓高國丈東窗事發,賢妃要助她娘家脫身,她的好兒子蕭鉞也不會坐視不理……你瞧,高添不是已經出事了么?一切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坐山觀虎鬥,殿下有哪裡不樂意?要發這麼大的脾氣……唔!」
衣帛「嘶啦」一聲被扯碎,消瘦的肌膚上勒出青筋和紅痕,周衍武功被廢,生死不由自己掌控的無助感像潮水一般席捲,眼裡的緊張夾雜著對自己的厭棄,
可蕭其卻一眼就看了明白,嗤道:「你明明有這個自知之明,怎麼就非得往槍口上撞!我警告過,碾死你簡直太簡單了,比喝水還要簡單……周衍,你現在才害怕,晚不晚?」
周衍死死咬唇,曲膝一腳往他下身踢去,不出意外地被攔了個正著。
她徹底激怒了蕭其,脊背一涼,猛地被摜在牆上,耳邊傳來冷若冰霜的聲音:「……你知不知道自己這雙眼睛有多討厭?以為有多乾淨,那麼高傲,悲憫我,諷刺我。它一看我,我就忍不住去想自己有多骯髒,下賤到泥里!我恨不得把它挖出來,咬碎你這細頸子,喝乾你的血,狠狠糟蹋你!」
……淡青紗裙落地。
蕭其按住她肩膀,一字一頓道:「你怎麼敢——那麼看我?」
周衍頭一回懇求地望他,朱唇輕顫,「……蕭其。」
良久后抓住她的勁道鬆開,她腿一軟順著牆壁滑落。
蕭其笑了:「本王再說一遍,不要背著我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