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赴約

是夜，明月高懸，正該是寂靜祥和的夜晚。

忽然，一道霹靂劃破長空，瞬時照亮了大地，再看天際四方，黑雲滾滾，如同一道道獸潮洪流，席捲而來。

好一個風雨將至的光景！

「轟隆隆！！」

一聲雷暴聲毫無徵兆的炸開，響徹天地。

房間內，方生驚得從床上驀地坐了起來，怔怔的望向漆黑死寂的窗外，神色有些蒼白。

他平時並不害怕雷聲，只是今晚不知怎麼了，有些心神不寧。

良久后，方生緩過神來，只覺得一陣尿意襲來，於是趕忙下床，趿拉著一雙寬大的破鞋走到門口。

吱嘎！

微弱刺耳的開門聲響起，方生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間，門外有一個草木灰伴泥土夯實的梯台，台下便是小院，院內陳設簡陋，外圍打著約莫四五寸高度的簡易柵欄，借著昏暗的夜色瞧去，不遠處竟是星光斑駁。

「這會兒什麼時辰了？村裡咋那麼多亮燈呢？」

方生伸了伸懶腰，站在台階上熟練的褪下褲頭，然後眼神悠然的望著對面，嘴裡還嘟囔著。

「也不知阿爹回來沒有。」

正說著，方生抖抖身子，側頭看向左手邊主房，屋裡黑燈瞎火，一片漆黑。

「阿娘也不在嗎？」

方生拉起褲頭，伸手撓了撓頭，躡手躡腳的走到主房窗檐下。

待看到窗門半掩時，又好奇的伸頭往裡瞅，房內光景十分昏暗，啥也看不見。

正待方生想推窗看得仔細時，隔壁忽然傳來鼾聲，跌宕起伏，頗有節奏。

方生搖了搖頭暗自感嘆，這二哥的鼾聲，方圓二十里內怕是無人能及吧。

正在此時，天際一道銀蛇忽然劃過，頓時天光大亮。

方生本能一轉身，四周景色清晰可見，抬頭時，遠處天際雲潮翻湧，似有什麼正在醞釀。

「啪！」

雷聲立時而至，在耳畔炸開，方生雖已有準備，仍不免心中發緊。

終究人類，對這煌煌天威，有種與生俱來的敬畏。

雷聲過後，天地恢復了漆黑，同時悄然出現陣陣「沙」聲，起風了。

方生閉上雙眼，直面涼風撲面的清爽，渾身的睡意頓時去了七分。

只見他舒服的伸了伸懶腰，又忽然停下來，耳畔只覺似有雞鳴傳來，斷斷續續、隱隱約約。

方生趕忙凝神去聽，風愈來愈大，待有半響，隨著不斷的輕微呼嘯之音入耳，果然有雞鳴傳來。

「雞打鳴了，村子又亮了這麼多燈盞，應該有四更天了吧！」方生眉頭蹙著，一臉遲疑。

良久，又轉身來到二哥方岳房外，見其門內鼾聲依舊，方生伸手對著門輕聲敲道。

「咚咚！」

「二哥，四更天了，練功去？」

幾聲過後，房內鼾聲安靜下來，於是方生附耳貼上門板，又聽得房內有木床擠壓的聲響傳出，不由大喜，站起身立守在門口，等待二哥出門。

結果下一秒，門內鼾聲再次傳來，且接下來不管方生再如何敲門呼喊，鼾聲也不再停止。

無奈之下，方生決定自己前往破廟，因為白天和老獵人約定好了的，他雖然年紀小，但也懂信守承諾的道理。

只見四周忽明忽暗，往後的雷電聲響雖不如之前的驚天動地，但卻頻繁起來，方生推開院門，立在門前良久，最終在滿臉堅定之色下踏出了家門。

來到村中，沒有想象中熱鬧，起床勞作的場景，到處皆是一片昏暗死寂，方生走過幾個亮起燈盞的人家，只見房門大開，狂風吹入，屋內燭火搖曳，四周安靜異常，半點響動都沒有。

再往前十幾步路過一個土坡，坡上正是昨天白天去村裡告密的李嬸娘家，昨天下午方生和二哥跟隨捕獵隊回來時,在半路恰好碰到了往草頭山尋來的阿娘和李嬸娘，兄弟倆差點被當場暴揍，幸好阿娘被捕獵隊叫走，才暫時免了皮肉之苦。

兄弟兩也只能悻悻回家，然而在家左等右等，到了天黑，阿娘和阿爹也沒有回來，於是兩兄弟隨意吃了點東西就早早上床睡覺了。

想起臨走時不斷進獻讒言的李嬸娘和阿娘越發兇狠的眼神，方生內心就一陣憤恨，於是彎腰撿起腳下土塊，「啪」的一聲就扔中了李嬸娘家的大門。

「吱嘎」一聲，只見大門被扔中后，竟然慢慢的打了開來，方生本想開溜，但又以為是屋內有人開的門，於是趕緊乘著夜色先蹲下隱藏身子。

半響后，方生抬頭好奇的瞅了瞅，卻見那屋門半開，四周依舊寂靜，竟半分人影都沒有。

「這老妖婆咋不開腔了？」

方生見無事發生，慢慢的站起身來，看著漆黑一片的門內,自言自語道。

正在這時，一道閃電再次劃過長空，四周霎時變亮，借著閃電微弱的餘光方生終於看清屋內的情景。

那是一道人影，身形廋削，此刻正佝僂著身軀立在門內，整個身軀不停的顫抖搖晃著。

隨著閃電過後，四周也昏暗下來，屋內人影也隱匿在黑暗之中，方生有些不甘心，於是好奇的往屋前輕靠兩步，竟想隔近些觀察。

這時，一道狂風席捲而至，只聽「嘭嘭嘭」的幾聲巨大聲響傳來，大門竟被裹挾不斷撞擊著門框。

狂風襲來，伴隨著一股極其濃郁的腥臭氣息，方生退後兩步，神色嫌惡的遮住口鼻，有心走到門前去看仔細，又怕大門撞擊已吵醒屋內睡覺的人，一念及此便生了退意，連忙轉身，往村頭破廟倉皇而去。

村頭破廟，名字已無人知曉，只見其廟前三尺豎有一塊大碑，碑身經歷百年風霜風化嚴重，其上字跡早已無法辨識，越過碑后三尺，有青石台階三階，每一階都密麻的鐫刻滿了無人認得的奇異符文。

上石階，廟門大開，只見廟堂中立著一塊形狀普通的山峰形狀巨石，石上刻著三個大字「我是佛」，其字跡歪歪斜斜，潦草至極，哪有半分佛家禪意。

雷光閃爍，卻見那廟前大碑上驀地浮現了一道身影，身著玄袍，迎向狂風，衣袂飄飄，乍看之下頗有出塵之意，宛若神仙中人。

然待近看時，此人身形強壯，腦袋卻乾癟如骷髏，如此詭異面目，不正是白日里化黑煙而去的黑心上人？

只見他立於碑上，左手背負，右手高舉一面血色長幡，天際四面八方的黑雲頓時滾滾襲來，以破廟為核心凝聚在一起。

接著，血色長幡之上突然溢出一股血光，霎時直衝雲霄，與黑雲攪在一起，逐漸扭曲成渦狀，天地也霎時變換了色彩，成了一片血色空間。

正在此時，天地間雷聲大作，數道金色閃電從天而降，劃破黑雲，直撲地面，瞬時便見大碑四周土地炸裂，留下數米大坑，煌煌天威竟如此可怖。

黑心上人半分不驚，只見他仰天大笑道：「羅隱，困龍升天，我已煉化七剎玄陰幡，你還能奈我何？」

正說著，又見村子中央起了一道黑氣，濃如黑墨，翻湧不止，黑心見狀大喜，伸手遙空一招，只見那黑氣一卷，盤旋而上，徑直向著破廟方向飛來，那速度極快，瞬間而至，便停在黑心上人的身邊。

一聲凄厲的呼嘯聲響起，這團黑氣突然如同失去控制般，在黑心身側左右跳動，時聚時散，如同無數怨靈在內掙扎，聞之駭人。

「成了我的極煞黑霧怎麼可能還逃得了。」

黑心見此冷哼一聲，瞳內紅芒上漲，只見他伸手呈爪抓住黑氣，將其塞進嘴裡，隨後閉上雙眼。

「啊」的一聲尖叫從破廟旁傳來。

黑心睜開眼，吃驚的望向聲音來源，卻是白日里跟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綠褂少年方生，不知道什麼緣由來到了這裡，此刻正站在破廟的路旁，獃獃的看著這奇異景色。

黑心盯著方生良久，笑了，這小孩果然詭異，竟然能越過煞鬼，平安來到此處。

「又見面了，小孩，你我果然有緣。」

方生愣愣的看著天際，天上的雲，不管烏雲還是白雲，都不如今晚這個黑雲這般接近地面，也未曾見過這般夾雜血芒，詭異如漩渦的雲層。

血芒從黑雲中透出，灑向大地，整個世界都是一片鮮紅，再加上濃郁得散不開的刺鼻腥味。

此情此景，恍若來到了一方地獄世界。

待聽到黑心的問話,方生回過神，慌忙左右四看，待看到大碑上的是黑心后，才略顯心安的回答道。

「仙人，這，這是怎麼回事？」

黑心輕笑一聲，抬手向天指了指，正欲開口時，卻被一陣天搖地動打斷。

地面不停的晃動，方生一個沒站穩，倒在地上，待慌亂中再抬頭看時，卻發現黑心依舊穩穩的立在大碑上，這場地動竟不能影響他分毫。

地晃還未結束，一道從未有過的雷暴聲驀地炸開，震得方生耳朵嗡然作響的時刻，一道徇爛奪目的閃電從渦狀黑雲中心驀地橫空劃過，竟將這雲層化為了兩半。

接著，那道電光瞬時爆開，有無數金輝噴涌，灑向大地，如同救世的聖光一般驅散了紅芒和黑雲，並將整個世界照耀得如同白晝，這場面，如此震撼、美麗，以致於方生屏住了呼吸。

而黑心則舉頭直視著閃電，毫無畏懼，他手中的長幡祭出，幡上頓時血芒大作，無數哀嚎怨叫傳出,還伴隨有骨骼擠壓之聲。

只見黑心上人手上快速捏了幾個印記，隨後眼眶爆睜，臉上顯出莫名的狂熱，同時口中大喝。

「咄，來吧羅隱！」

話剛落音，長幡上突現一道猙獰鬼臉，有青面獠牙，獨角四眼，只聽「吼」的一聲，那鬼臉上的四隻眼睛竟全部睜開，隨後猛地從幡上沖將出去，帶起一股濃郁的血煞之氣，刺向天際，這鬼物竟要迎擊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