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隔河對峙
黎明將至,天下大明。東方即將日出,地上卻有片黑色洪流在樹林中狂奔而過,如同死亡的序章,所過之處奏響死亡的前奏。只不過它們速度雖然很快,但是所過之處卻異常的安靜,正如死亡本身一樣,於安靜中發起致命一擊。
陸陽生嘴裡塞著剛剛被烤熱的乾糧,眼睛看著眼前的火堆熊熊燃燒,心中卻格外的平靜。即使明知道接下來會是一場從未經歷過的危機,可陸陽生卻反常地想起了一些曾經的一些已經他自認為沒放在心上的事情。
那是他七歲的時候,沒了爹娘的他想要在鎮上活下去,只能進山採藥為生,只不過一個七歲的孩子連背簍都背不動,又怎麼可能像大人一樣在山崖峭壁上挖採藥草呢?所以沒辦法,陸陽生只能去那些相對安全一些的地方採集那些隨處可見的藥草,只不過這樣就註定了他換來的藥草不足以讓他維持自己的日常生計了。好在那時候他的名聲還沒有後來那麼差,經常會有一些以前的熟人願意給他一些吃的,這才讓他不至於餓死在大街上。
同樣是在七歲那年,陸陽生經歷了他舅舅的那件事,也是在那件事以後,陸陽生的名聲在小鎮一落千丈,再沒有人願意給他這個孩子有什麼瓜葛了,也是從那以後,餓肚子成了陸陽生每天都在經歷的事情。
有一次陸陽生被餓得實在受不了了,而他又不願意去偷,去搶,去做那些在外人看來是一個壞孩子的事情,所以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陸陽生下定決心要走遠一些去採藥,那時候的他只有一個想法,走遠一些,再遠一些,去那些大人們可能沒有去過的地方看一下,萬一說運氣好被他找到了一兩株稍微珍惜一些的藥材呢?那樣是不是就可以少挨幾頓餓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陸陽生背著背簍,佝僂著身子一大早就進了山。
那是一條好遠的路啊,天沒亮的時候他就開始動身,一直等到太陽完全出來了,他才剛剛進山。想一想,一個餓了好幾頓的孩子還能剩多少力氣?所以在剛剛走進樹林的時候,陸陽生就再也走不動了。
又累又餓之下,陸陽生只能抱著背簍蹲在路邊默默流淚,他不敢放聲大哭,因為對一個餓得沒有力氣的人來說,哭也是要花費不少力氣的。
那時候陸陽生不止一次地對自己說,回去吧,回去找人求一下,就只是要一碗飯活命而已,說不定就有人願意給了呢?實在不行就去求族長爺爺,他人那麼好,肯定會給點吃的讓自己活命的。實在不行的話,那就答應他們,等自己再長大一些了,就去最遠的山裡采最貴的藥材來還債,他們勘定會答應的。而且這是為了活命,求一碗飯而已,算不得乞兒。
他在心裡一次次對自己說著這些話,可是腳上卻一動都沒動,最後的最後,他看了一眼小鎮的方向,又看了看更遠的大山,然後伸手從旁邊的灌木上揪下來一大把葉子塞進了嘴裡,默默背上背簍一點一點向著自己經常採藥的地方走了過去。
樹葉很澀,咀嚼之後甚至還會有一些苦,特別是肚子空空的時候,把葉子咽下去就會感覺那些葉子好像是刀片一樣,割得自己的腸胃火辣辣的疼。可是陸陽生最後還是咽下去了,而且又揪了一把葉子塞進了嘴裡,直到自己感覺不到那麼餓了才罷休。
那一天,陸陽生沒有像他最開始想得那樣去更遠的山裡採藥,也沒有因為飢餓而返回小鎮求人。他就是靠著那一把把苦澀的樹葉糊弄了肚子,然後在自己經常採藥的地方尋找著那些因為不值錢而被大人遺留下來的最廉價的草藥。
陸陽生看著眼前的火堆,火焰的顏色在他眼中倒映出來,似乎在這一刻將他的眼睛給染成了火紅色。他咽下了一口乾糧,可是香甜的乾糧在他的嘴裡卻變成了樹葉的感覺,又苦又澀,咽下去的時候似乎同樣是在划著自己的腸胃下去的。
他面無表情,拿著乾糧的手卻越來越緊。
就在陸陽生陷入回憶中而無法自拔的時候,一聲巨大的水聲突然響起,瞬間將陸陽生拉回了現實。他一把將手裡剩下的乾糧全部塞進嘴裡,然後快速向小橋邊跑去,幾個瞬間就出現在了河邊。
河對岸,屜牙甩了甩身上的水珠,看著對岸好像突然出現一樣的少年發出了一陣尖銳的怒吼聲。
此時河上由藤蔓做成的小橋已經消失不見了,而河裡還有正在掙扎的老鼠在水花翻湧之間就被湍急的河流完全吞沒,徹底消失不見了。
陸陽生沒說話,就那麼看著對岸的大老鼠在那尖聲怒吼。
屜牙瞪著一雙碩大的紅眼,怒吼道:「混賬!我聞到了,我聞到了,是你,就是你搶走了山神老爺的祭品!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陸陽生面無表情地看著對岸的老鼠,沒有選擇接話,而是歪腦袋打量了幾下后開口說道:「老鼠?」
明明只是很正常的兩個字,可屜牙卻從中聽出了嘲弄和譏諷,就好像是在說你一隻人見人打的大老鼠,誰給你的資格在人面前上躥下跳的?
屜牙死死盯著對岸,嘴裡發出「咯吱咯吱」的磨牙聲,格外滲人。
陸陽生接著說道:「怎麼,想要殺我?那你就來啊!」
屜牙咬著牙說道:「你這是找死!怎麼,就憑這麼一條小河,你就覺得自己可以高枕無憂了?」
陸陽生搖了搖頭說道:「從沒這樣想過,只不過我覺得就算是讓你過來也無所謂而已。畢竟……就算是會說人話的老鼠,也只是老鼠而已。」
屜牙被氣得長毛豎立,怒吼道:「凡人,像你這樣年齡的傢伙被我啃骨洗髓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了,天生為人而已,有什麼好大不了的?在我眼中你不過是我族群的一堆碎肉而已,誰給你的膽子敢在我面前這麼說話?等著吧,一旦被本大人抓到你,一定會將你的骨頭一根根咬碎,然後讓你自己吞下去!」
陸陽生並沒有因此而生氣,更沒有被屜牙這幾句話給嚇到,他反而在此時反常地笑道:「既然這樣的話,那你就過來啊,咱們打一架,要是我輸了的話,你不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了嗎?可是,你敢嗎?」
屜牙瞬間閉上了嘴巴,眼中陰晴不定,就連憤怒都消失不見了。
誠然,一條小河算不得什麼,別說是它這樣已經有些修為的精怪了,就連它那些尚未開啟靈智的鼠群都攔不住,只要它願意,只需一聲令下就能帶著所有鼠群衝殺過去,可是過去之後能怎麼辦?要是打得過還好說,能讓它一解心頭之恨,可萬一打不過呢?到時候又該怎麼辦?要知道對面這個傢伙可是一個膽敢和山神老爺作對的人,而且看他現在這個樣子,絕對不是路見不平的江湖雛兒,絕對是有備而來的。
一個存心和山神老爺作對的傢伙,它一個化形都沒有的小嘍啰要是就這麼衝上去的話,說不定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再者說,就算是衝過去了,也能打得過了,可山神老爺真的會放過自己嗎?自己又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做到?
要知道世間有靈眾生中除了天生就擁有靈智的人以外,其他因為各種原因而開啟靈智的精怪越是修行就越是怕死,因為只有它們才知道從渾渾噩噩到開啟靈智到底是何其艱難。而一旦有了靈智,它們往往會為了保持這一絲靈智而做出很多難以想象的事情,這也就是為什麼非人族修行者中只有少數能被稱之為靈族,而其他的精怪就被列入了「妖魔鬼怪」這四類被人族視為人人得而誅之的行列之中了。
像人間所謂的降妖除魔,殺的往往就是這些傢伙了。
所以就算是陸陽生就在不遠處的岸上,它屜牙只需要輕輕一躍就能跳過去,可它依舊不敢上前,就只能隔著一條小河在那怒罵幾聲。或者說,就連它表現出來的憤怒可能都是裝出來的。
不過陸陽生無所謂,他只需要在這兒等著就行,最好是就這麼拖下去,只要確保馮清她們跑遠了,那陸陽生就可以保證自己能脫身。
一人一鼠各懷心思,一時間小河兩岸瞬間安靜了下來。
「漂亮,這一手真是漂亮。要不是你的骨齡被本神一眼看穿了,本神都會以為是哪個修真界的老頭子來這兒和本神開玩笑來了。」
一個聽起來十分優雅的嗓音突然響起,緊接著一隻白貓憑空出現在一人一鼠中間。
陸陽生心神巨震,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了起來。
他知道,正主來了!
果然,就在這個聲音響起的時候,屜牙瞬間匍匐在地,顫顫巍巍喊道:「卑職屜牙,恭迎山神大人!」
隨著屜牙跪下,鼠群里的所有老鼠也全部匍匐在地。
白貓對此視而不見,它一個閃身就跳到了屜牙頭上,然後隔著一條小河舔著爪子疑惑地問道:「我很好奇,這麼偏遠的地方是怎麼出現你這樣的修真者的?而且看起來似乎修行時間還很短吧?」
陸陽生沒說話,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白貓的一舉一動。直覺告訴他,這隻白貓很危險。
陸陽生沒有回答,白貓也不介意,它舔完爪子以後忽然輕輕一揮,一隻碩大的老鼠就出現在了它的爪下,還沒等老鼠掙扎,就被他一下咬掉了頭顱。鮮血自白貓牙縫中滲出,滴落在屜牙頭頂,嚇得屜牙渾身劇烈抖動起來。
似乎是因為屜牙的動靜讓它坐得有些不舒服了,白貓用爪子輕輕拍了拍屜牙的腦袋說道:「趴穩點!」
白貓的話明明很柔和,可屜牙卻好似聽到了什麼最恐怖的事情一樣,瞬間不敢再動彈絲毫。
陸陽生眼睜睜看著這一幕,明明是大冬天的,他的後背卻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