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馬蹄鐵與重甲
「我還是……不,不是的。嗯,我決定信他一次,但是要打,我一定不會對他手下留情。那個人是真的會動殺手的,這我大概是感受到了。」白狼的眼中透著些許不自信,還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恐懼,儘管它已經盡量剋制了。
「傑洛特,有些東西,我還想要跟他談一談,我相信這一定是有機會的,我的疑問很多。」
慢慢抬起頭,白狼皺著眼,回憶起惡魔對於老人的評價。一個蠢貨,不是好人,那聽起來真的很糟糕。但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惡魔這麼說,白狼並沒法解答這個問題。
「但在那之前,我先洗個熱水澡吧。」白狼擠出一絲笑,轉身看向獵魔人,而獵魔人也看向白狼。的確,白狼需要去清理一下,畢竟它身上的紫色血液太多太雜了。這不僅散發著濃濃鐵鏽味,而且看起來還十分的怪異。
「你回去不安全,你也先來我們這吧,麥克。」從獵魔人處得到准許的答覆后,白狼轉頭面向不作聲的麥克,伸出了自己的手。「我想安德魯和艾麗卡對這種事情,是不會介意的。」
「嗯……」麥克斜著腦袋,稍稍思考了一會兒,算是同意了白狼。
「那就回去吧。」白狼轉身朝向安德魯房屋的方向,向著身後的兩個人招了招手,示意兩人跟上來。白頭髮的獵魔人再次瞄了麥克一眼,背身過去跟上白狼,雖然麥克還是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在路途中,幾個人看見了麥克丟下的遺體,在將遺體給埋葬之後,麥克搓了搓自己粗糙麥黃的手,卻對著屍體埋葬之地低聲念叨道:「格文特……」
這句話讓聽力超常的獵魔人聽見,他稍稍頓了下腳步,然後若無其事地向前走去,頸上兇猛的狼頭勳章仍舊晃來晃去。
「嗯,差不多到了。」白狼頓了下頭,用著能讓另外兩人聽清楚的聲音說道。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白狼轉過頭去,一邊倒退著走路,另一邊看著兩人。它那張紫白色的臉真是詭異至極。
「就是這裡嗎?」麥克看著眼前的小木屋,再向前面走了幾步路。不過奇怪的是,這座建築在他黃棕色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熟悉來,可他並記不得自己多久有來過這裡。
當幾人越來越靠近木屋之後,白狼想起了什麼,轉頭對著麥克說道:「安德魯,也就是這的主人,長得跟之前襲擊我們的人一樣。請別急著發問!畢竟那應該是惡魔,他可以做到這些。」
止住了正要說話的麥克,白狼將身前的木柵欄門打開,用手拖住柵欄門,等幾人進去之後,再將門放回。
「安德魯,我們回來了,加上一個人。」慢慢走上前去,白狼將木門推開,裡面居然沒有了人,只剩下在桌子上未完成的草稿與端正放著的蘸水筆。
「居然不在……」白狼這樣低聲喃喃,「那也好。我就借用一下你的大木盆子去,你可別介意!」
過了一會兒,白狼從屋子外面鏈接的一個單獨貯藏室裡面背出了一個大木盆。這個木盆大得有些出奇了,居然可以容納四五個人在其中擠著。
將這個大木盆子放置到了庭院中間,白狼看向屋子裡面,那兩人不知道在幹些什麼呢,可能是在交流吧。在白狼再轉頭看著這個大盆子時,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跑上前去招呼屋子裡面的人:「怎麼不一起洗一洗澡呢……你倆也臭的像沼澤地了。」
「那不怕污染你的水嗎?」對話被打斷的傑洛特坐著俯下身子,對著白狼打趣道。而麥克則是一臉淡定地看著白狼,什麼也沒有說。
「那個盆子夠大,而且你們多久沒洗了,難道不會懷戀懷戀那種泡熱水澡的感覺?這可是等下我親自造的水!」
見兩人沒有回應,白狼嘟起嘴,抱著胸,卻對著兩人請求似地說道:「拜託了!一個人泡澡沒有意思……以前都是厄妮芮陪我一起的,但是現在可沒有人了。」說著說著,它的耳朵還因此耷拉了下來,貌似很不開心。
「哼。」被白狼這番舉動弄得摸不著頭腦,獵魔人憋著笑看著白狼,「你總是讓我想起一個人……那也不是不行。說來,我以前是一定不會做這種事情的,在之後想做了,可惜已經長大了。」
「這麼說,你童年想要和別人一起洗澡?」白狼的耳朵又立了起來,將兩隻爪子舉在臉頰兩旁,擺出一份激動的樣子。
不過獵魔人並沒有回答,那雙貓眼中透出一份悲傷,很快消失。緊接著,他扶著膝蓋站起了身,低下對著白狼點點頭,讓它帶他去木盆。
「我也可以去嗎?」麥克看著白狼,不安地指著自己。白狼叉起腰微笑著看著麥克,回答道:「當然可以。」
於是麥克也一同站起了身。說真的,如果要在外面待一段時間的話,他可不希望回去後妻子與兒女們看見他髒兮兮的樣子,那可真是太丟臉了。所以即使是有個毛茸茸的生物與一個大漢,麥克也覺得自己需要洗一下澡,就當是澡堂了,反正澡堂也是好多人擠在一塊。
一小會後,白狼帶著幾人到了院子裡面,它指著一口大盆,告知兩人這就是地方。獵魔人與麥克明顯被震撼到了,因為這個盆的大小太離譜,真不知道是怎麼拿起來的。
「脫衣服!脫衣服!」白狼似乎有些開心地說,畢竟身為一隻狼,其本身應當就是不穿衣服的,更別提兜帽斗篷這些了,大夏天捂著會非常悶熱。
與之不同的是麥克和傑洛特,他們兩個面面相覷,看來對於在別人面前將衣服脫下來這件事情更加羞澀。傑洛特總覺得當著男人的面脫衣服怪怪的,不過正因為都是大男人,思來想去貌似也沒什麼好怕的,於是最終兩人都還是將身上的盔甲、布衣給脫下放到白狼的黑色斗篷旁邊,而這時白狼調動元素,製造出大灘熱水倒入盆中。
「原來……你有尾巴!」麥克注意到了什麼,看著白狼身後的那一根雪亮雪亮的,長度大約有一米的毛茸茸大尾巴,「可是,你好像也差不多就一米二幾吧,一米多的尾巴吊在下面,你平時是怎麼藏起來的?」
「秘密~」白狼將手放在唇前,豎著手指,拖著長長的尾音對著麥克說到。而麥克和獵魔人趁此觀察了下白狼的身體,發現它身上有著紅色、白色、紫色與金黃色四種顏色的毛髮,組成了規則的形狀。
除了額頭上的藍色菱形標記外,白狼的胸前也有一個紫色條紋的空心菱形佔據整個胸膛。那兩隻大臂上各有著三條紫色環形花紋,而肩膀則是一片雪白,就像女性的露肩裝一樣。骨骼在小臂向關節外側突出一個三角形,尖端向下又有金色的菱形花紋,如同護肘一般。再向下看,手肘偏上的地方有紅色如弓形的花紋,尖端鋒利,環繞一圈。
除開什麼都沒有的、一片雪白的和平滑的肚腹與襠部。白狼的下肢從胯的兩側衍生出紫色條紋,在正面畫出兩個只剩一半、尖端朝下的橢圓形,並最終都斷絕於大腿與小腿之間關節的中心,硬要比喻形態,就像是只覆蓋大腿的連褲襪。而在腿肘向上處,也有如同手肘上邊的弓形花紋一樣的東西環繞一圈。
這種特異的花色讓獵魔人皺起了眉頭,他的確很不理解這一種特殊魔物的身體演化。在他看來,這種奇怪的毛色既不是保護色,也達不到警戒色的程度。而且作為哺乳動物,手肘又向後突出一個類似外骨骼的堅硬三角體,那個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明明直立行走,那條尾巴又為什麼要長得如此長?平日里這麼長的尾巴是怎麼隱藏的?
種種原因,一切的一切只能解釋為:魔法生物,自然不需要遵守自然生物的造物法則。獵魔人也只能這樣勸說和安慰自己的內心了。
「但是只要是以血肉之軀存在於世界上的生物,都應該遵循世界的造物法則……」可是再怎麼安慰自己,他終究是忍不住在自己內心中這樣暗想。
「嘿,水溫剛好。」白狼從木盆的一頭踮起腳尖並伸出腳去,在水面上輕輕一點,感覺水的溫度不冷不燙,剛剛好。「這個水溫,如果你們想要的話,跳進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白狼朝著兩人調皮地一笑,然後一翻身就滾進了水盆里,將水花盪得飛濺出去,灑在地上的泥土與稀疏的草上面。
趴在水裡面的白狼迅速鑽出腦袋,渾身的毛髮都被熱水給打濕,全部豎著黏在了白狼的身子上。它將雙手橫舉放到木盆子的沿上,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我一直覺得湖水海水在身上很難受,不過如果是用熱水的話,感覺就會好很多。」
不一會,身上殘留的紫色血水融進了熱水裡面,讓熱水從清澈的變成微微淡紫色的。這樣的變化讓傑洛特的嘴角不由地抽搐。作為一個獵魔人,看到這種奇異顏色的水會很自然地想起魔葯,沒有人想要拿獵魔人魔葯去泡澡,除非那個人瘋了。當他看向一旁的麥克,卻發現麥克很自然地跨進了木盆子里,坐在白狼的對面。此刻,傑洛特覺得這個世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
接受不了白狼與麥克奇怪的目光,傑洛特抗拒地抬起腿放進木盆,然後將身體浸泡在水裡面。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不再說任何話。
熱氣騰騰,像是迷霧環繞在正午的陽光下。三人中,顯得最心事重重的人是麥克。他托起腮,重重地換了一口氣,眉頭皺起,棕黃色的眼睛中仍然有著什麼東西難以看清。他著實是不理解,不理解格文特這匹老馬被吃的事實,也不理解老人吃掉格文特的選擇。但是越往這個方面去想,麥克甚至感覺似乎是自己自私了,格文特本來就已經老死了,那為什麼不讓它的死帶來別人的生呢?
會有那樣想法的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將格文特當成了自己的私有物品?不想讓別人擁有它,傷害它……還是說是因為它救了自己,所以不願意接受它的下場是如此?
「面對這種情況……我又該怎麼去做?」麥克在內心中再一次掙扎地想到,「我不敢再去想這一件事情了!它讓我頭暈,它讓我自責,它讓我愧疚。我不想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了,那迫於生機做出的無奈之舉,對於任何人來講,那都顯得太殘忍了……尤其是對我。」
「可是,到底是什麼東西讓這種事情發生,到底是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呢?這裡的居民已經成了這樣了,而這樣的情況又已經持續了多久了?這個村莊這麼貧寒的原因是什麼,讓每個人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去吃肉的原因是什麼?明明在我出生的家庭里,從來沒有這樣事情的發生呀,難道是我活得太優越了嗎?」
越想下去,思路反而越來越亂。麥克扶住腦袋,那慌亂的眼神掃過正一起泡澡的兩人,發現獵魔人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而且兇狠嚴肅得如一頭真正的白狼。這種模樣,讓麥克突然想向他詢問什麼。
「你是獵魔人,那你能夠知道在這裡,為什麼這些人生活得如此折磨嗎?」
「很巧,我剛剛知道了答案。」
聞言,原本似乎很是愜意的白狼突然漏出兇狠的眼神,它抬頭向前直視獵魔人的雙眼,將身體靠攏。
「傑洛特,告訴我們。」
「那就別泡澡了,趕緊起來。聽得到那馬蹄鐵與重甲咔嚓的聲音嗎?按我經驗之談,這就是我們想要知道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