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 第四十一章 慈母愛子豈為報
趙永寧惱恨趙非卿臨到事前不中用,便又逼迫趙飛廉去做。
此時眾人在惋惜趙非卿的同時,也明白了昨夜劉若木遇襲的真相,便是趙永寧用宗師玄冥引得沈競星出去,才給了趙飛廉出手之機。
趙飛廉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沒有殺死劉若木,也沒有傷害趕來的劉樗櫟,而是鬧出動靜,惹得眾人都知道之後才離去。
而劉樗櫟此前沒有對眾多賓客公開襲擊劉若木之人的名字,想必也是冒著不孝之名有意為其遮掩。
卻不知趙飛廉如此做法難道只是因為心疼妹妹,才敢於這般忤逆母親?
趙非卿武功低微,更兼有孕在身,她持著虎爪時無人對她用強,而趙飛廉的武藝眾人有目共睹,此時趙永寧出聲要他動手,劉樗櫟便邁步擋在老父身前,連帶著馬見山、方泰等人也各自抽出兵器戒備,防止趙飛廉暴起傷人。
但出乎意料的,趙飛廉對母親的喝令充耳不聞,只是輕輕的抱著倒在地上的妹妹,低頭不語。
趙永寧愣了一下,隨即大怒道:「趙飛廉,你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好一會,趙飛廉的聲音才響起,空洞而低沉。
「娘啊......原來我們在你眼裡都只是復仇的工具么......」
「混賬,你在胡說些什麼!」
趙飛廉慢慢抬起頭,目光獃滯,了無生氣。
「其實,在娘你讓我偷偷練望月犼的功夫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有事情瞞著爹和我們......還有那些偷偷畫出來的圖紙,爹不在家的時候,莫名其妙上門的客人......如果娘你能把這些事情說出來,我們還能幫你一起承擔,但你沒有......
「妹妹出事之前,我就隱約覺得娘你一直讓我練功,和暗地裡做的那些事,都好像是好久之前就計劃好的一樣......但那時我沒有多想。你是娘,我是兒,兒從母命,天經地義,為妹報仇,理所當然......
「到如今,我才終於明白,原來,我、卿兒、爹爹,在你眼中都不過是工具!用之即棄的工具!」
數年前,在趙永寧報仇無門的時候,有人找上了她。
那一天,在門外偷聽的趙飛廉清楚的記得,娘彷彿瘋了一樣,哭喊著讓那人放過她。
到現在,趙飛廉才明白,她以為是劉家再度找到了她,要徹底清除掉趙氏的餘孽。
但那人只是低聲說了幾句話,娘瞬間就不瘋了。
離得遠的趙飛廉並沒有聽清楚他們之間所有的對話,只隱約聽到了《魯班書》,游龍山莊兩個被提到最多的詞。
從那天開始,趙永寧便讓趙飛廉暗中秘密習練另外一種武功,不讓他告訴趙民章。
這門武功叫做望月犼,其高深精妙遠超他此前練習的虎拳。
在武功上頗有天分的趙飛廉很快便上手,功力日益精湛,但由於疏於習練家傳武藝,反而被趙民章呵斥過幾次。
委屈的趙飛廉礙於娘親的命令,只得受著,隨後練的更加用功。
那個客人此後來的不多,只有幾次,但趙飛廉印象很深。
因為娘總是偷偷的,不讓別人知道。
那時年少的趙飛廉還天真的以為是娘和人偷情,因為爹常年只顧著教拳,不常陪伴兩個孩子,關係有些疏遠,於是出於對母親的保護,他選擇了主動為其隱瞞。
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趙非卿出事的前夜,那個客人又來了,並將兩個小瓶子交給了趙永寧。
那天,趙飛廉並沒有多想,因為兩人多年來暗中交往多次,他早就習以為常。
而且他也明白了,這位客人是和娘私下有些交易,卻並非自己之前想的那般。
既然如此,娘覺得應該告訴自己的時候便自然會說。
再後來,當劉樗櫟帶著趙非卿來到家裡的時候,素來疼愛妹妹的趙飛廉憤怒已極,當場就想動手打死這個欺負妹妹的浪蕩子,但被趙民章和趙非卿二人攔下。
雖然趙飛廉打心底里不喜歡劉樗櫟,但還是對妹妹的選擇保持了尊重,並放下狠話,要劉樗櫟好好照顧趙非卿,否則便饒不了他。
趙飛廉有多心疼妹妹,便有多厭惡劉樗櫟,在一家人往游龍山莊***的時候,他實在看不得趙非卿眼中對劉樗櫟的擔憂和情意,選擇放棄隨行。
第二天,當趙民章帶著內傷回來的時候,趙飛廉卻為自己昨天的決定懊悔不已。如果當時自己也在場,爹爹定然不會在劉家受到這等欺辱!趙永寧面沉如水,一言不發的撇下丈夫回了後院,趙飛廉則開始疑惑為何妹妹沒跟著回來。
趙民章起初面色沉鬱,但過了一天還是嘆了口氣,對在床前照顧的趙飛廉輕輕道了一句:「女大不中留......」
他將發生在游龍山莊的故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兒子,表示趙非卿和劉樗櫟之間的事他不會再追究,但仍然要趙飛廉關注著女兒,趙家總該有作為娘家人的態度。
其實趙家女嫁給游龍山莊少主,在江湖上算的是高攀。雖然兩人相遇的過程有些胡亂,但觀劉家父子的言行,確有方正之風,趙非卿應當不會受苦。
聽完父親的講述,趙飛廉總算是暫時放下了擔憂的心。
既然趙民章的傷也並非劉若木打傷,而是自己強行使用絕技時,內息反衝導致,也怨不得旁人。
或許是趙民章的年歲已長,身體也不如以前,這次內息紊亂遲遲不見好,反而越發嚴重。
趙飛廉看在眼中,急在心裡。
前前後後八九天,一天換一個大夫,他和趙永寧母子二人親自為其煎藥服侍,但趙民章的傷勢始終沒有好轉。
直到有一天,父親和母親在屋裡大吵一架,當晚趙民章便昏迷不醒。
大夫說是或許是因為氣急上腦,肝經氣滯血結之故。
母親冷著臉決絕的把大夫趕出門去,言道:「民章之傷重,儘是劉家所為!」
隔日晚間,趙民章一命嗚呼。
消息是下人傳給趙飛廉的,等他趕到時,父親的屍首已經在母親的授意下收殮完成,只來得及見到一張泛著鐵青的臉,便在母親的要求下,孝子親自釘上了棺釘。
趙飛廉悲痛之餘,想要通知在武陵的妹妹,但母親堅決的攔住他,並對外大肆傳言劉家子欺辱趙家女,以及趙民章死於劉若木之手的事情。
趙飛廉知道母親對劉家心有怨氣,對心屬劉樗櫟的妹妹心有不滿。傳出去的那些話明顯怨意深重,明顯著是要挑起劉趙兩家之間的仇恨,但那時趙飛廉忙著父親的葬禮,兼之他心中也頗有怨言,故對來弔唁的賓客什麼也沒說。
這在外人看來,分明就是趙家傳人在表明態度了。
趙飛廉第一次感覺母親狀態不對,是在趙非卿回家戴孝之日。
母親強硬的不許趙非卿登門,即使自己出言求情也不為所動,說妹妹要嫁給劉家人,是趙氏的叛徒,永不能再踏進家門一步。
言辭之嚴厲,態度之狠絕,是趙飛廉二十餘年裡僅見。
最終,趙非卿只得在門外磕了頭,隨著劉樗櫟回返。
隨後,游龍山莊便傳來了消息,劉樗櫟將繼劉若木之後,成為下一任游龍山莊莊主。
從那一天開始,母親便獨攬趙家大權,也不讓趙飛廉外出,或者和外人接觸,只讓他繼續刻苦練功,說早晚有一天會打回遊龍山莊討個說法,屆時便要他親自出手。
此後便是前日晚間,那個客人再度來訪。
趙飛廉既要忙著準備父親過世「五七」之禮,又惦念著他鄉的妹妹,還擔心母親的狀態。
從父親去世后,母親便日日神神道道,不知嘀咕些什麼,但時不時總有莫名的哭笑之聲從屋裡傳來,等自己去請安時母親又如同往常。
那晚,他照例來問安,卻聽到屋中兩人正在對話。
趙飛廉習練武功有成,落步無聲已成了常態,彼時院里安靜,正巧在他轉身離開之前聽到了隻言片語。
「趙夫人心狠手辣,果然是成大事之人!怎麼樣,在下贈予夫人的兩瓶葯,「合歡丸」和「泄氣散」果然功效非凡吧......」
「哼,非卿那妮子性子不夠烈,這點不隨我,否則早就鬧得他劉家雞犬不寧。趙民章的武藝也不濟事,早知如此,我便讓他也練那望月犼去,不然也不會這般麻煩!」
「趙夫人這次可是把所有的籌碼都壓上了,想必定能一戰功成。不僅雪恨,更能把劉家曾經奪走的東西連本帶利的還回來......不過趙夫人,你可別忘了答應給我們的東西啊......」
「連本帶利可不夠,我要的是劉家滿門,我要名正言順的重新得到所有失去的東西!呵,區區《魯班書》,待我得手,游龍山莊機關之術任你取用,天志令裡面的東西自然也是你的。」
「如此甚好!早就聽聞墨家矩子令的大名,不知夫人能否為在下解惑。這魯班鎖之術,我等也研究多年,趙夫人既然是嫡傳之後,想必見識廣博,還望能指點一二其中奧妙......」
聽到這兒的時候,屋裡聲音漸漸微不可聞,趙飛廉帶著一肚子疑問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