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恐懼慘狀
村裡被拐來一個漂亮女大學生,她和別人都不一樣,不哭不鬧也不跑。
她只要撒個嬌,就能上桌吃飯,只要嘟嘟嘴,就不用幹活鋤地。
她好像很懂得男人喜歡什麼。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常常盯著她看。
她臉上笑容乖甜,「姐姐這麼看我,是覺得我想逃跑嗎?」
「姐姐,那你覺得我跑得掉嗎?」
我也是被拐的女人,今年是來這的第三年。
王鐵山家裡前幾天剛買了一個媳婦,長得白凈水靈。
王大娘讓我去跟她說說話,開導開導她,讓她安心待在這裡,給她兒子生個大胖小子。
開導成功自然是好事,也會有些腦子不開竅的死活不聽勸,整天想著逃出去。
王鐵山新買來的媳婦,就是個不開竅的。
我整日整夜地去陪她,終於取得了她的信任,便嘗試引導她,跟她說王鐵山多好,跟她說生了孩子就沒事了。可她就是不聽。
她反倒告訴我,她藏了一把鐵鉤子,之前試過很多次,能把她身上的鎖鏈打開。
她還說,想明天晚上逃跑,問我要不要一起走。
我朝她笑笑,說我不會走。
我給石天柱生了個孩子,雖然是個女娃,但是石天柱愛我啊,我怎麼會走呢。
她看著我皮膚上深深淺淺、蜿蜒可怖的傷痕,似乎不太相信。
我又說:「這是我自己犯錯誤才挨打的,不是石天柱的錯。」
石天柱是買我的男人。
她眼裡的驚訝又多了幾分,
「姐姐,他就是傷害你了,你怎麼還為他開脫啊,打你的男人怎麼可能愛你!」
我很生氣,石天柱不可能不愛我,沒有人可以這麼說!
離開關她的黑屋子后,我將她要逃跑的計劃和時間,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王鐵山和王大娘。
王大娘捲起袖子,掄起木棍就要往黑屋子裡沖,嘴裡嚷嚷著要把那女人打死。
王鐵山攔下她,「等那娘兒們真有膽跑的時候再把她抓回來,把她丟到何瞎子家做妓,賺點錢買下一個。」
深夜,村裡狗叫聲此起彼伏。
據說是王鐵山新買回來的媳婦跑了,村裡人一塊兒出動去找她。
我也被石天柱硬生生從床上拽起來,說去幫忙一起找。
也就我到王鐵山家的功夫,那個女人就被抓了回來。
在大庭廣眾之下,她被肆意凌辱。
村裡的男人一個接一個,他們有的還沒買到老婆,有的老婆就在人群中看戲。
石天柱也遞給王鐵山5塊錢,在我面前凌辱了她。
那女人像個死人一般,不喊不叫一動不動,目光獃滯地看著天空。
男人們看得異常興奮,歡樂地拍手叫好。
女人們連忙跑回家,我也回了家。
村子吵鬧了一晚上,直到凌晨才安靜下來。
大清早,我起床去地里幹活,特意從王鐵山家前繞過去,看到王鐵山跟王大娘扛了一個尿素尼龍袋子往後山去。
王大娘跟我打了招呼,「天柱他媳婦兒,這麼早下地幹活啊。」
我點頭,看著那尿素袋子,「死了?」「不聽話的玩意兒,活該死了,吵了我一整晚!」
王大娘啐了一口,「晦氣,我們先拿去後山埋了,待會兒再去你家。」
我幹完地里的活回家,剛進門就聞到一股肉香。
婆婆難得對我露出笑臉,招呼我放下手裡的工具。
「鐵山她娘送了半隻雞過來,說謝謝你提醒。」她笑得合不攏嘴,往嘴裡塞雞肉,「好吃,好吃。」
石天柱也笑嘻嘻地攬著我的肩膀過去坐下,夾了一塊雞肉放到我碗里,「多吃點,下次繼續,抓住逃跑的女人就有肉吃。」
我開心地點頭,他好久沒給我夾菜,也好久沒這樣摟著我的肩膀了。
我要更努力地去舉報那些要逃跑的女人。
這不是我第一次舉報要逃跑的女人,我自己都記不清舉報過多少人。
總之每舉報完一個,都會收到些水果魚肉之類的謝禮。
每當這個時候,石天柱和婆婆就會對我好一些,讓我上桌跟他們一起吃飯。所以我開始喜歡上這件事,甚至成了村裡公認的干這活的人。
誰家裡剛買回個什麼媳婦,都讓我去跟她們交朋友。
先騙取她們的信任,再嘗試給她們做思想工作。
思想工作做不下來的,就盯著她們,套她們的話,看她們要什麼時候跑,然後舉報給買她回來的那家人。
村裡人甚至還封我為「婦女主任」。我的男人和婆婆為此自豪,覺得我給她們家爭光,於是我更賣力地做這件事。
村尾的破廟有個瘋女人,我有時從地里回來的時候,會順便給她帶上一些野果子。
她會笑哈哈地跟我說,「錯了,錯了。」
這個人也是被我舉報,然後抓回來的。她被抓回來的那個晚上,其實喊的是「畜生、畜生」。
後來被折磨得實在受不來了,就下跪磕頭跟那家人認錯,嘴裡都是「錯了、錯了」。
逃跑前她十分依賴我,說我比她親姐對她還要好,覺得遇見我是她被賣到這個村后唯一的溫暖。
我當時想,真是個傻姑娘啊,怎麼能將我當作你的依靠呢?
你的依靠應該是你的男人啊,只有讓你的男人愛你,你才有好日子過。
後來,她知道是被我出賣的時候,恨不得衝上來撕咬我的皮肉,滿嘴詛咒我不得好死。
現在人瘋了也老實了,見我也不想打我了。
甚至還笑嘻嘻地對我說錯了錯了,也沒說過要逃跑的話了。
我看著她大口咬野果,不由得想起今天被王鐵山扔到後山的尿素麻袋。
要是那姑娘聽勸多好,聽勸了就不會死了。
再不濟被抓回來的時候,磕頭認錯討好討好王鐵山也行。
畢竟家裡是男人說了算,王鐵山要是開口,村裡的男人也沒人敢動他的女人啊。
就是骨頭太硬,老想著逃跑,才讓自己命都沒了。
過了幾天,這個被扔到後山的女人已經被人遺忘。
王鐵山又從別處買了個姑娘,據說還是名校畢業的大學生,聰明,長得還漂亮。
我照樣被叫去做這個姑娘的思想工作,卻發現這個姑娘,跟其他被拐賣到這裡的女人不太一樣。
她長得很漂亮,是我們村目前拐賣來最好看的女人。
醒來的時候也不哭不鬧。
我給她送飯的時候,她還主動跟我搭話,問我這是什麼村,現在是在哪戶人的家裡。
我給她說了,我們村叫富庶村,這戶人家的主人是王鐵山。
她眨著大眼睛問我,「姐姐,我是不是被賣到這裡了啊?」
她問我的時候很冷靜,好像就是問我王鐵山家有幾口人啊,幾頭牛啊。
我都有些驚訝。
之前那些被拐賣來的姑娘,哪個醒來的姑娘不是哭著喊著求我放了她,自殘的,絕食的,什麼方法都用上。
到最後只是折磨了自己。
「是啊。」我說,「但是你不要害怕,阿姨也是被拐賣到這裡的,現在也照樣過得好好的,只要我們乖乖聽話,好好伺候男人,就跟結婚一樣,這輩子也就這麼過去了。」
她大概是聽到了我也是被拐賣的,立即過來親熱地摟上我的胳膊。
這招百試百靈,之前那些姑娘也是因為聽到我是被拐賣的,認為跟她們是同類,所以放下戒心跟我親近。
她的嘴很甜,「我看你不像阿姨,我叫你姐姐吧。」
我確實還不到當她阿姨的年紀。
但因為下地幹活風吹日晒,導致皮膚粗糙暗沉,頭髮發黃枯燥,整個人形如枯槁,所以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了十歲。
「姐姐,我叫辛南蓉,你可以叫我蓉蓉,我爸媽都是這麼叫我。你可以給我說說,你當時是怎麼被拐賣到這裡的嗎?」
我就當給她講故事,「當時我在找工作,有個中介跟我說有份朝九晚五,年底雙休還月薪過萬的工作可以介紹給我,這對只有大專學歷,也不是什麼好專業的我來說,簡直是一塊巨大的甜美蛋糕,於是就跟他上了車。沒想到……醒來以後就在這個村裡了。」
辛南蓉似乎很心疼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滿了水汽,「那姐姐在這裡待了這麼多年,沒想過要逃跑嗎?」
有些場面在我腦海里飛逝而過,身上的某處陳年傷口似乎開始隱隱作痛。
我笑著搖頭,「沒想過,我很幸運,買我的男人很愛我,我也很愛他,我給還給他生了個可愛的女兒,現在我們一家四口很幸福。」
聽到我這句話的時候,辛南蓉的目光跟其他人一樣,瞟到我身上露出的醜陋傷疤。
但她什麼都沒說,只是抹掉眼淚,「那姐姐真幸運。村裡還有被拐賣來的女人嗎?她們現在怎麼樣了?」我藉機給她打預防針,「這裡窮鄉僻壤,很少會有人願意嫁過來,所以村裡的女人大多數都是拐賣來的。認命的就留下來結婚生子,跟自己的男人好好過日子,不認命的,想逃跑的,都被抓回來了。」
「抓回來會怎樣啊?」
「死的死,瘋的瘋,有的被關牛棚,有的被關豬圈裡,跟牲畜一起生活,過著跟牲畜一樣的日子。」
我還將王鐵山上一個買回來的女人的慘狀,詳細地描述給她聽。
她緊緊摟住我的胳膊,眼裡儘是恐懼,還有點我看不懂的情緒。
她害怕地縮進我的懷裡,小聲地問我,「這麼多人,都被抓回來了嗎?村民們好聰明啊,像是提前知道她們要跑一樣。」
我眼神閃爍了一下,不說話。
「姐姐,我什麼時候可以見買我的男人啊?」
以前被拐來的姑娘都巴不得見不到買自己的人,辛南蓉倒不一樣。
我總感覺哪裡不對勁,「你不害怕嗎?」
她呆住,然後一臉嬌羞的將頭埋在我的肩膀上,「害怕,但是我也明白了,姐姐說那麼多是在告訴我,要想在這裡過上好日子,就得討好自己的男人。」
「我知道我跑不掉的,所以我想像姐姐一樣,讓那個男人愛上我,對我好一點,然後再給他生一個大胖小子。」不愧是名校畢業的大學生,一點就通,都不用我多費口舌。
辛南蓉臉上充滿了期待,
「姐姐,買我的男人長得好不好看啊?既然是要過一輩子的男人,我還是想要長得好看點的。」
果然還是單純大學生的想法,一副少女思春的模樣。
不過王鐵山在我們村,確實算得上是長得端正的男人,五官端正身材魁梧,講話還有一定分量。
當然,挑女人的眼光也高,也不知道這個大學生能不能馴服得了他。
目前看來,她是王鐵山喜歡的類型。
我將王鐵山誇得天花亂墜,嘴皮子都比媒婆利索。
辛南蓉完全相信我,甚至還主動提出想儘快見王鐵山。
我把這情況跟王鐵山和王大娘說了。大娘開心得直拍手,
「哎呀這女娃好啊,總算碰上個看得開的了,聽說還是什麼名牌大學畢業的,會讀書,以後給我們王家生的娃也聰明!」
「鐵山,快去播種洛!」
王鐵山坐在門口抽煙,「不急,再看看。」
主人家說不急,我也不好說什麼,這幾天還是我來陪辛南蓉。
王大娘給她準備的伙食也越來越好,儼然是在給她為備孕養好身子做準備了。
辛南蓉似乎越來越依賴我,每天都要抱著我的胳膊,跟我聊很久的天。
她好像對我們村很敢興趣,將村子的面積,道路,家家戶戶人口都給問過去。
每次我問她怎麼這麼好奇的時候,她都是笑眯眯地說,
「以後要在這裡生活一輩子嘛,當然想要多了解一點。」
我又陪了她兩天,第三天出黑屋的時候,王大娘笑呵呵地將3斤豬肉遞給我。
「天柱他媳婦兒這幾天辛苦了,鐵山今晚就去播種,明兒個你就不用過來了。」
我想了想,跟王大娘說自己落了東西在房裡,又折了回去。
辛南蓉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裡,見到我返回,她又過來摟住我的胳膊,「姐姐,你怎麼回來了?」
我看著她還帶著點稚嫩的面孔,好言提醒,「今晚王鐵山就要過來了,我說過什麼你還記得嗎?」
辛南蓉抱著我的手鬆了一下,隨後又收緊,臉上的笑容單純又燦爛,
「記得,王鐵山是我的男人,只有討好他在這裡才有好日子過,姐姐放心吧。」
我拍了拍她的手,「知道就好。」
走到門口的時候,辛南蓉突然叫住我,「姐姐,你回來是為了提醒我這件事嗎?」
我點頭。
她笑道,「我知道了,謝謝姐。」
當晚,王鐵山進了黑屋。
之後幾天我又聽到石天柱說,王鐵山接連幾天都進了黑屋。
他說王鐵山已經被這個名牌大學出來的女孩迷住了,接連幾天都摸進屋子裡,今天早上還看見他將人抱回自己的房間,這麼心急就把人放出來,也不怕她跑了。
村裡對剛拐賣回來的女人都不太好,一般都會鎖在黑屋裡,關在地窖里,總之不會給她們出來見人的機會。
一來是她們大吵大鬧惹人心煩,二來是怕她們跑了。
像辛南蓉這樣才幾天就被從小黑屋裡放出來的,在村裡確實少見。
又過了兩個星期,我下地幹活的時候,看到辛南蓉跟王鐵山一起在他家地里幹活。
王鐵山在鋤地,辛南蓉也有模有樣地拿著鋤頭跟在一旁。
不過到底是沒幹過農活的女大學生,剛鋤兩下就丟下鋤頭,擰巴著一張臉蛋朝王鐵山走去。
我知道,她是要撒嬌討巧,不想幹活了。
我剛跟著石天柱下地的時候,也受不了這苦力活,乾沒兩下就不想幹了,本想著撒撒嬌能讓石天柱心疼我,沒想到卻遭到一頓毒打。
他直接將我往臭水溝里淹,用來鋤地的鋤頭砰砰砰往我身上砸,嘴裡還罵我下賤貨,本來就是買回來幹活的,還想著過舒坦日子呢!
自那以後,我每次下地幹活,就算再苦再累也不敢開口抱怨一句。
後來我發現,只要我將活幹得又快又好,就能得到老公和婆婆的誇獎。
他們就會對我和顏悅色,於是我就更加賣力地幹活。
辛南蓉站在王鐵山面前,將自己磨得通紅的手掌心遞過去,皺著眉不知道說了什麼。
王鐵山便捧起她的手心放嘴邊吹了吹,還讓她到一旁去坐著,自己則接著幹活。
辛南蓉也很懂得男人喜歡什麼,王鐵山疼她,她就踮起腳尖吧唧在王鐵山臉頰龐親一口,表示獎勵。
王鐵山很受用,看她的眼神熱乎乎的。我想這個辛南蓉真有本事,駕馭男人很有一套。
辛南蓉看到了我,笑眯眯地跑過來摟住我的手臂,「姐姐!你好久沒來看我了。」
我心想任務已經完成了,怎麼還會去看你,除非你還有逃跑的打算。
她又說,「姐姐,過幾天我讓鐵山帶我去鎮上買衣服,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我在心裡關她的天真。
被拐賣到這裡的女人是不能輕易出村的,更別說到鎮上去。
村裡的人都怕她們出去以後藉機聯繫外面的人進來,或者是直接跑掉了。
這三年來,我根本就沒能踏出過這個村。
我覺得她根本出不去,但還是敷衍她,「好啊,到時候你帶上我,我也去買身衣服。」
讓我沒想到的是,辛南蓉真的爭取到了去鎮上的機會,並且主動提出要帶上我。
我也沒想到,這次去鎮上差點讓我喪命。
在去鎮上前一天,王大娘到我家找我,讓我明天跟著辛南蓉一起到鎮上,幫忙看著她,別讓她跑了。
我有些驚訝,「大娘,你和鐵山真的放心讓她去鎮上,我們村這情況……」
「怎麼會放心,但不是那姑娘將鐵山的心給收得緊緊的,我說了也不算啊。」
王大娘拍拍我的手背,「所以麻煩你明天多看著點,你婆婆和天柱那邊我會去跟她們說的。」
「鎮上人多眼雜的,我一個人可能看不住她。」
「沒事,鐵山都想好了,會悄摸派幾個人跟著,如果你發現不對勁,馬上告訴他們幾個就行。」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去了王鐵山家。
他們家正好吃早飯,王大娘招呼我上桌,我已經吃過了,就坐在一邊等著。
王大娘準備的早餐很豐富,大早上的就做了清蒸鱸魚。
辛南蓉坐在王鐵山旁邊,嬌滴滴說怕魚刺卡到,不敢吃。
王鐵山就用筷子慢慢地將魚肉剃出來,再三確認肉里沒有魚刺后,才夾到辛南蓉的碗里。
辛南蓉笑得燦爛,甜膩膩地說了聲「謝謝鐵山哥」。
王大娘在旁邊看得直嘆氣,嘴裡喊著「作孽啊真是作孽!」
我這才信了石天柱的話,王鐵山確實是被辛南蓉給迷了心。
我跟辛南蓉來到鎮上。
大概是在村裡待得太久,我的活動軌跡就只是從屋裡到田頭,從這家到那家。
所以看到熱鬧的人群和來往的車輛,我有些害怕。
在車上的時候還是辛南蓉抱著我的胳膊,現在是我緊張地拽住她的手。
到底是剛被拐賣來不久的人,遠離大城市的時間不長,在這裡她很從容自在。
她興沖沖地拉著我到一家賣衣服的店,選來選去似乎沒找到合適的衣服,耷拉著臉。
「姐姐,這裡的衣服不好看,沒我們城裡的衣服好看。」
這鎮上的衣服哪兒能比得上城裡的,這裡剛興起的款式,應該是城裡淘汰好幾年的。
對她來說落後難看,對我來說卻是漂亮得迷了眼。
這三年來,我每天穿的都是婆婆剩下的衣服。
她穿膩了穿爛了穿舊了,才會丟給我一件,根本就沒有穿件體面衣服的機會,跟別說買新衣服。
我痴迷地看著這些新衣服,忍不住摸摸這件又摸摸那件。
辛南蓉看到我的模樣后,立即拿了幾件我剛剛摸過的衣服遞給我,讓我試試看。
我捏了捏口袋裡僅有的5塊錢,這還是王大娘給我的辛苦費,石天柱一分錢都沒給我,也不可能給我。
我沒錢買衣服。
「不試了,我不喜歡。」
「不喜歡沒關係,是我喜歡,我想看姐姐穿嘛,姐姐要是穿好看了,我給姐姐買,反正鐵山哥給我的錢不少呀。」
她好說歹說,抱著我的胳膊撒嬌。
最後我被她推進了試衣間。
脫下衣服破舊衣服的時候,我在穿衣鏡里清楚看到了身上那些蜿蜒可怖的傷疤。
一些畫面從我腦海里滑過,我的身體忍不住哆嗦。
我在心裡默念,沒關係,石天柱是愛我的,我也愛他。
換上新衣服的我很開心,忍不住對鏡子自我欣賞起來。
本來只打算試穿一件衣服的我,看到堆在旁邊的其他新裙子,還是沒忍住將手伸了過,一件接著一件換了個遍。
出去之前心裡也對每件衣服都想好了說辭,這件顏色太亮襯得我皮膚黑,這件太小我穿不上,這件衣服太短,家裡的男人看到會不開心。
總之我是不可能買的。
可是出試衣間的時候,我只看到店員端著笑臉過來問我合不合適,卻沒有看到辛南蓉。
我直接丟下的手裡的衣服往外跑,大街上人來人往,哪裡有辛南蓉的影子!
我趕緊找到王鐵山派來跟著我的那幾個人,說辛南蓉跑了。
在他們打電話跟王鐵山彙報的時候,我害怕他們將罪名全部安在我身上,於是拿過手機,哆嗦著對電話解釋。
「不是我沒看好,是辛南蓉一直騙我,她逼著我往試衣間里去。我剛進去就出來的功夫,她已經不見人影了!」
「她對這裡還不熟悉,你多讓些人來找,一定能夠把她抓回去!」
大街上很快多了些步履匆匆的村民,我也跟著加入尋人的隊列。
不大一會兒,就收到消息,說辛南蓉已經找到了!
找到她的時候,她被一個鋒利的齒口老鼠夾給夾住了腳,人坐在地上。
白嫩的腳踝鮮血淋淋。
王鐵山站在一旁,青筋漲起,暴怒異常。
我難以想象辛南蓉抓回去後會面臨什麼樣的後果,但我心裡對她也有氣,畢竟她差點也將我拖下水了。
還好人抓到了,不然倒霉的就是我。
辛南蓉卻完全沒有逃跑后被抓到的恐懼,反倒留著淚伸出手求王鐵山抱抱。
「鐵山哥,我好疼。」
旁邊的男人啐她,「回去還有的你疼的,大伙兒麻利點,扛她回村!」
「什麼逃跑啊。」辛南蓉眼裡蓄淚,從懷中的塑料袋裡掏出一件黑色t恤,遞給王鐵山。
「鐵山哥,我給姐姐買衣服,也想給你買一件。買完以後想去上個廁所,沒想到卻踩上了這個老鼠夾。」
我不由呆住,她居然不是想跑……
是我緊張過度,誤會了她嗎?
那我剛剛對王鐵山說的話,把罪名全部安到了她的身上。
要是王鐵山相信了辛南蓉,我會不會遭報復……
王鐵山果然轉頭看向我,眯著的眼睛里怒氣騰騰。
「鐵山哥,我真的好疼,你抱抱我好不好?」
辛南蓉很會示弱也很會撒嬌。
小美人淚眼汪汪的,誰看了都心疼。
王鐵山走向前,將她抱起。
辛南蓉帶著淚笑開,再次討巧地將手裡的t恤遞給他。
「鐵山哥,回去你就換上這件衣服給我看好不好?你長這麼帥,穿上這件衣服一定好看。」
王鐵山「嗯」了一聲。
很明顯,他剛才知道辛南蓉要逃跑時升起的怒氣,已經完全被她安撫下去了。
辛南蓉轉頭看向我,又說,「姐姐對不起,我看你還在試衣服,就沒有告訴你要去給鐵山哥買衣服,讓你擔心了。那些衣服你都喜歡嗎?都喜歡的話我去給你買下來。」
我舉報她,她還跟我道歉,我覺得這孩子真是缺心眼。
但我寧願她不跟我道這個歉。
剛剛我給王鐵山說的是,我只是進試衣間一會兒,立馬就出來了,跟辛南蓉說的完全對不上。
再加上因為我看急,沒弄清楚情況就讓他們大費周章地來鎮上找人,怎麼說都是我看管不力造成,現在又害得辛南蓉受傷……
我不敢想我回去會遭受什麼懲罰。
趕緊跟王鐵山道歉,
「王哥,王哥對不起,我剛剛真的是沒注意,又太著急了,不是故意戲耍你們的,對不起,對不起……」
王鐵山一臉陰沉地抱著辛南蓉離開。
辛南蓉還在他的懷裡扭頭著我,「姐姐,你還沒說衣服喜不喜歡呢,喜歡我給你買啊……」
我戰戰兢兢地回到家,剛踏入門,就被石天柱用小臂大的木棍直接往身上砸。
「蠢貨!看個人都不會,丟我們家的臉!」
石天柱下了狠手,一棍一棍往我身上砸得鑽心疼。
我被打得抱頭趴在地上,露在外面的肌膚已經被打得皮肉炸裂,鮮血淋淋。
疼得要死,我卻不敢求饒,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因為我知道,每一次喊疼,都會換來更激烈的毒打。
粗大的木棍被打折了,石天柱還不消氣。
婆婆又給他遞了一根粗壯的棍子,站在一旁為他賣力加油。
「打死她,打死她!還害了鐵山媳婦兒腳受傷了,把她的腳砍斷!」
女兒在旁邊看得哇哇大哭。
婆婆打她的屁股,捂住她的嘴,
「哭什麼!把她打死了再給你買個新媽,回來給你生一個胖弟弟!」
這一晚,我幾乎死在石天柱的手裡。
後來大概是想到家裡太窮,我死了沒錢再買個媳婦回來,所以給我留了一條命。
第二天早上,婆婆往我身邊扔了一堆土藥草,讓我用來敷傷口。
土藥草就是剛從地里拔回來的不知名野草,連帶著根還沾著泥。
我用石頭將這堆草搗爛,艱難地往身上敷。
我躺了幾天了,婆婆看不下去,又開始催我下地幹活。
我忍著疼,一瘸一拐挑起擔子往地里去。
挑糞淋地的時候,因為一下子起得太猛,傷了的身體承受不住,人一下子摔進了糞坑裡。
渾身一股惡臭。
但是地里的活沒幹完,我只能帶著一身臟糞繼續幹活。
回家的時候,我走王鐵山門前那條路。
我一瘸一拐地路過他家門口,看到辛南蓉也一瘸一拐從屋裡走出來。
沒走幾步她就不動了,一會兒王鐵山就從她身後出來,把她背起來往外走。
她乾乾淨淨地被王鐵山背著。
我渾身臟臭地挑著糞桶,一瘸一拐往家裡去。
我想王鐵山對辛南蓉這麼好,她肯定不會逃跑了,以後不用我看她看她那麼緊了,免得弄出誤會再挨一頓打。
沒想到過幾天,辛南蓉上我家來找我。
她說前幾天看到我也受傷了,本來第二天就要過來看我的,但是她的腳沒好,王鐵山不讓她出門,所以就拖到了今天。
現在,她的腳已經能正常走路了就是不能走大久也不能用力。
她帶了許多治外傷的葯過來給我,說用了這些好得比較快。
我剛開始不肯用,心裡多少對她有些怨恨,畢竟是因為她我才挨的這頓打。
她卻堅持遞給我,一邊說還一邊要哭的樣子,
「姐姐,你是不是還怪我?你怪我沒關係,但是要養好身子呀。」
她一貫聰明,總是很快就能猜透別人的想法。
而且她眼眶帶淚、我見猶憐的模樣,別說男人看了心軟,我看了都不好意思再為難她。
也難怪王鐵山被她吃得死死的。
最後我還是接受了她的葯。
她還主動提出要幫我上藥,又送了我一些好看的頭繩和首飾。
那天我在服裝店裡試穿的衣服,她也買回來送給我了。
我在她的強烈要求下,換上了這身新衣裳,她從頭到腳將我誇了一遍。
她的嘴很甜,說話的時候也真誠,並不會讓人感到虛偽,聽得很受用。
當時我真的覺得,我是個美女。
她給我送禮,對我噓寒問暖,陪我聊天。
一通操作下來,我對她的怨恨已經消失了。
她又問了我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然後突然話題一轉,又問到拐賣婦女的事情。
「姐姐,平時鄉親們都是怎麼聯繫實家享貨的啊?」
我在這裡待了三年,又是大家心中的「婦女主任」對於人販子供應鏈,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
要是別人問我可能不會說,畢竟這件事情敏感。
但是剛剛拿了辛南蓉的好處,拿人手軟,嘴也短。
「我們村有個王哥,外面也有個王哥。村裡有需要的時候就去跟村裡的王哥訂貨,外面的王哥就負責拐人。拐到合適就帶回來。」
「我們村的王哥?我當時聽到你叫鐵山哥王哥,是他嗎?」
是王鐵山沒錯。
王鐵山在村裡說話有一定分量,就是這個原因,村裡有人想買媳婦的,都得去找他幫忙,所以多多少少畏著他些。
「沒想到鐵山哥這麼有本事。-」她笑眯眯地,「姐姐,我們村最近有哪家要買人嗎?」
我覺得她今天問的問題有點多,本來放鬆的戒心又起來了一些。
辛南蓉很聰明,一下子就感覺到了。
她臉上笑容乖甜,「姐姐這麼看我,是覺得我想逃跑嗎?」
「姐姐,那你覺得我跑得掉嗎?」
「那姐姐呢,你想跑嗎?」她又問。
她清澈的眼睛看著我,裡頭什麼情緒都沒有,很乾凈。
當你對一個人在某些方面有猜疑,卻被她挑明來說,這個猜疑就會莫名其妙被打消。
這下倒是我猶豫了,我想起了差點被打死的那天晚上。
不過最後我還是那個回答,「我不想,我的男人很愛我,我也愛他,我們還有個女兒。」
辛南蓉笑著,頭歪過來靠在我的肩膀上。
「那我也不想呀。鐵山哥家裡有錢,還對我很好。我在這裡什麼都不用做,他凈疼我了。女人嘛,這輩子嫁這麼個男人就足夠了,跑什麼呀。」
我覺得她總算開竅了,女人嘛,這輩子就是要仰仗男人生活。
王鐵山對她那麼好,家裡還有錢,她該知足了。
辛南蓉又跟我說了一些話,她說她想多了解了解村裡的情況,畢竟以後是要待一輩子的。
她問村裡有哪些女人是買來的,問村裡還有哪些人是光棍。
我給她說了大半天,說到口乾舌燥。
晚飯時間她才被王鐵山給接回去,走的時候還給我留下2斤豬肉,說謝謝我。
接下去的日子我每天都到地里幹活,從地里回村的時候,總能看到辛南蓉從不同的家裡出來。
今天是已經買了老婆的武子家,明天是還打光棍的安平家。
我想不明白她這麼勤快地跑別人家裡幹什麼,跟過年走親戚似的,感覺村裡的人家都被她走完了。
過了一個月,王大娘來到我家,讓我明天晚上去她家幫忙做飯。
說做飯我就明白了,是村裡又有人在王鐵山那裡訂貨,外面的王哥帶貨過來了,今晚是交貨的時間。
交貨地點是王鐵山家,這個時候他們一般都會聚在一起吃飯喝酒,也算給村裡買到媳婦的人慶祝。
一般會擺六桌左右,有村裡人,也有外面王哥帶來的人。
這麼多人的菜,王大娘一個人做不過來,都會找幾個人幫忙,我是人手之一。
忙活了一整天,晚上端菜上桌的時候,我居然看到辛南蓉也坐在招待王哥的飯桌上。
我來王大娘家做過那麼多次飯,第一次看到有女人能出現在這個飯桌上,就連王鐵山她娘都沒有資格在這裡吃飯。
辛南蓉一個女人在桌上非常顯眼。
她今天還特意化了妝,本來就好看的臉蛋抹粉上色以後,漂亮純嫩得跟早上還沾著露珠的紅花似的。
她今天穿的也比往常性感。
上身一件背心,兩根繩子從前胸繞到后脖頸系成一個蝴蝶結,肩膀和兩條白晃晃的胳膊都露出來,身前傲人的溝壑顯眼又性感。
下半身一件超短褲,坐下來的時候幾乎能看到內褲邊邊,一雙美腿白而細長。
桌子上的男人眼睛都忍不住往她身上瞟,特別是外面來的王哥,眼珠子幾乎都要掉到她的身上。
辛南蓉好像沒覺得什麼,笑得甜甜的,跟沒事人似的在桌子上陪他們喝酒。
我覺得她真大膽,在這裡打扮成這個模樣,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也更是不加掩飾。
還好她是王鐵山的女人,王鐵山在這裡有分量有地位能護得住她。
但我沒想到,喝了幾口馬尿的男人起了色心真的是不管不顧,居然真的對辛南蓉起了歪心思。
我回廚房收拾東西的時候,聽到外面淅淅索索的聲音,就好像有人在乾草堆上互相推搡。
聲音還越來越大,仔細聽,似乎還有女人嗚嗚嗚叫的聲音。
這個廚房後面是一塊荒廢的空地,被王大娘用來堆稻草的。
我留了個心眼,悄摸摸地往聲音發出的地方走去。
月光下,我看到辛南蓉被外面的王哥死死捂住嘴巴摁在稻草堆上,另一隻手去扯她的背心。
后脖頸的蝴蝶結一扯,她雪白的肌膚全部暴露在月光下。
外面的王哥一看眼睛全紅了,喘著粗氣又要去扯辛南蓉的褲子。辛南蓉不停地掙扎,轉頭看見了站在外面的我。
她不停地擺動腦袋,狠狠咬了那個王哥一口,沖著我大喊,「姐姐,救我!」
我撒腿直接跑回屋子裡,沖著還在喝酒的王鐵山叫,「王哥,王哥在欺負你媳婦!」
一桌喝了酒的男人轟然大笑,「什麼王哥在欺負我媳婦,王哥在這兒坐著呢!」
我著急得語無倫次,拚命指著空了的兩個位置,又指了指空地的方向。
王鐵山猛地站起來,怒得渾身肌肉爆漲直接掀了桌子。
「王豐茂你搞我女人,我他媽弄死你!」
荒廢的空地傳出了男人的慘叫聲,混雜著拳頭砸在肉上的聲音。
原先只是一對一的打架,後來加人的人越來越多。
村裡的男人都出動幫忙了,外面的王哥帶來的人手也不少。
兩撥人撕打在一起,肉搏變成了刀砍。
血,很多血。
我躲在角落,有血濺到我的身上。
有人被砍倒,長長一道傷口從左肩劃到右腰部,腸子都露出來了。
王鐵山倒在我眼前,他身上被劃了很多刀,皮開肉綻,血從傷口處往外滲。
不過他沒死,像只受傷的野獸在地上喘息低鳴。
我在想要不要過去將他拖到屋裡。
突然看到辛南蓉朝他的方向走過去。
但有那麼一刻,我有些不確定她到底是不是辛南蓉。
印象中的辛南蓉只有笑著的,撒嬌的,委屈的,哭泣的。
現在的她,面容冷漠,身上沾著血,從亂刀飛舞砍紅了眼的人群中走來,身上完全不見了那股子小女孩的單純嬌俏,感受到的只有凜然的肅殺之氣。
她走到王鐵山面前,卻沒有將他扶起。
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眼中不再像平常一般,充滿著女人對男人的崇拜與愛慕。
只有恨。
濃稠的恨意在她眼裡翻滾。
她像看一堆垃圾一般,看看王鐵山。
王鐵山大概感受到什麼,睜眼看辛南蓉的時候,沒有像平時一樣叫她「蓉蓉」,而是叫她全名。
「辛南蓉,我還是小看了你。」
「壞事做盡你早就該想到有這麼一天,你該為我姐償命了!」
她從手腕翻出一把刀,帶著狠戾朝著王鐵山刺下去。
我衝過去緊緊抓住她的手臂。
「滾開!」
「不要殺人。」我告訴她。
她掙扎,眼裡除了恨沒有其他,「如果你還有良心,就讓開!」
我心中一顫。
還想說什麼,忽然看到躺在地上的王鐵山吃力撿起落在旁邊的砍刀,就要朝辛南蓉砍去。
我直接將辛南蓉撲倒。
刀口從我的腦顱劃到了后腰。
那一刻我疼得渾身抽搐,意識幾乎要抽離。
其實我剛剛想還想對她說,王鐵山已經砍死人,被抓到他也活不了的。
你不要再讓自己手上沾血。
要走,就乾淨地走。
你的未來很長,祝你前途璀璨。
不過,好像沒機會說了。
好在,我閉上眼的時候,看到了很多警察。
我叫辛南蓉。
我的姐姐失蹤了,找到她的時候是在一個人販子村,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我從一個女人口中知道了她的死狀。
虐待和冷眼旁觀。
這個村所有的人都是兇手。
我要報仇。
不論付出什麼我都不在乎。
我摁下心中的厭惡和仇恨,演成一個單純活潑,不諳世事的女大學生模樣。
我慢慢摸索王鐵山的喜歡,努力去迎合、去獲得他的歡心和寵愛。
終於得到了一次到鎮上的機會。
這次到鎮上,我的目的就是聯絡我的線人警察,將村裡的消息傳遞給他。
為了讓王鐵山放心,我還特意叫上了那個他們派來看守我的女人。
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我只知道她是石天柱買來的老婆。
也知道她是村裡所有男人的眼線。
但她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到鎮上的時候,我刻意給她選了很多衣服,讓她進試衣間里去換。
我利用這短暫的空當,借老闆的手機聯繫上了我的線人警察。
他自我進入人販子村后就一直蹲守在鎮上,等這麼一個機會。
我們約好在男裝店簡單碰面。
我簡單將村裡的情況,特別是地勢樣貌告訴他,他給了我一個手機,以便保持聯繫。
我將手機藏好。
不過我出來的時間有些長了,我猜想石天柱的老婆應該發現我不見了,或者這個時候村裡的居民應該在找我了。
我也不打算回去解釋為什麼消失了這麼長時間,我知道怎麼解釋都他們都不會信。
我選擇將計就計。
在男裝店買了一件衣服,又買了一個齒口老鼠夾夾,來到鎮上的公共廁所的入口,一腳踩了上去。
鋒利的齒口緊緊咬住我的腳踝,強烈的痛感傳導到全身。
鮮血淋漓,痛得我幾乎痙攣。
我咬牙忍住。
他們果然找到了我。
王鐵山暴怒的模樣,彷彿下一秒就要把我生吞活剝了。
我裝作不知道他們是要來抓我回去的,只是堅持說自己出來是為了幫王鐵山買衣服。
我朝王鐵山示弱,喊疼,朝他撒嬌,哭得梨花帶雨。
我知道他喜歡這一套。
他果然信了,並且將這一次的失誤怪到了那個女人身上。
那個女人嚇得臉色都白了,立即向王鐵山道歉。
但我知道王鐵山大概不會放過她。
果然,聽說她那天晚上差點被打死了。
我猜想她心裡可能怨我,但我還需要她,所以我要讓她對我的怨恨消失。
我拿著東西主動上門道歉和示好。
有些人的生活太苦了,給一點糖就足夠。
她很快原諒了我,但她也很敏銳,當我想從她口中套到更多關於販賣鏈的信息時,她沉默地看著我。
我直面她,將她心裡的想法問出來。
並且反問她,你想跑嗎?
我記得第一次問她的時候,她迅速且堅定地回答我不想,因為她跟她的男人相愛。
第二次她猶豫了一下,才給我同樣的答案。
我也給了她她想要的答案,我說我愛王鐵山,就跟她愛石天柱一樣。
她很滿意這個答案,覺得女人就該如此。
我知道又躲過了一次試探。
她開始有問必答,得到有效信息后,我也開始了我的行動。
我開始走家串戶,摸索村裡的地勢,人口年齡分佈,健康狀況等。
我還會偷偷採訪那些被拐賣的婦女,讓她們說出自己被拐賣的過程,以及來這裡后被虐待的過程,將這些資料、證據整理好傳遞給警方。
但這些還不夠,還需要一個契機,將他們一網打盡的契機。
我盯上了外面的王哥。
我開始嘗試攛掇村裡的光棍到王鐵山那裡「訂貨」,終於等到了外面的王哥將「貨」送到村裡的這一天。
這一天,村裡的年輕人都找王鐵山喝酒。
外面的王哥也帶了很多強壯人手,為了看這批「貨」。
這晚,我告訴警察可以收網。
我將自己打扮得漂亮又性感,飯桌上,男人們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
直白,赤裸,我知道他們想對我做什麼。
我攥緊了拳頭,告訴自己要忍著。
我繼續笑,刻意看了很多眼外面的王哥,跟他碰杯,碰杯的時候,他的手摸了我好幾次。
我看他們喝得差不多,已經到沒有理智說大話的時候。
於是我跟王鐵山說累了,想回去休息。
走的時候,我給外面的王哥遞了一個眼鉤,暗送秋波,媚眼如絲。
怕他醉了不知,我還在桌底下,悄悄用腳踢了踢他。
他果然跟了過來。
我沒有回房,故意從廚房門口路過,來到廚房后的空地,我知道那個女人在廚房裡。
我需要她通風報信。
外面的王哥色上心頭,剛到空地就迫不及待將我撲倒在稻草堆上。
我不停地掙扎,叫喊,弄出很大的聲音。
那個女人終於看到了我。我向她求救。
最後王鐵山來了。
很多人都來了,他們扭打在一起,還有刀。
他們喝了酒,失去理智,沒命地打,沒命地砍。
血到處飛。
我找到了受傷的王鐵山。
我要報仇。
但是那個女人卻阻止了我。
她告訴我殺人要償命。
我不在乎。
她突然撲倒我。
我看到她的後背被王鐵山用砍刀砍出了很長一道口子,後腦勺幾乎被敲碎。
我知道她活不成了。
可是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救我……
警察來了,這些人都被一網打盡。
拐賣加鬥毆故意致對方死亡,他們會被判重罪。
後來我回歸了自己的生活,白天正常上下班,但晚上,我卻不停地做噩夢。
每次醒來,我都要洗澡。
不停地洗,將自己的身體搓紅,皮膚泡發。
爸媽愁得兩鬢斑白,形容憔悴,但他們白天依舊笑著陪我說話,聊天,吃飯,散步。
有一次,我總覺得我洗不幹凈,拚命地將自己溺在浴缸里。
「蓉蓉!」我媽跑進來,著急地將我抱起。
她哭著對我說,「蓉蓉,蓉蓉,我們去看心理醫生好不好?」
那是我回來后第一次看到她哭。
我給她擦眼淚,「媽,別哭。」我是石天柱的老婆。
我有名字。
我叫曲儀芳。
在鎮上買衣服的時候,其實,我看到了辛南蓉向老闆借了手機。
我很喜歡那些新衣服,但是相比新衣服,我更害怕把辛南蓉看丟了。
她丟了,沒命的就是我。
所以快速試完第一套衣服的時候,我就想掀開圍簾出來。
這種鎮上小店,沒有乾淨敞亮的試衣間,不過是在店鋪角落放一塊全身鏡,然後用布圍起來。
我掀開圍簾的時候,正好看到辛南蓉從老闆手裡拿過手機。
鬼使神差地,我迅速放下圍簾,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我很擅長欺騙自己。
我繼續試穿衣服。
出來后,沒看到辛南蓉。
我繼續做我該做的事情,將她不見的事情告訴王鐵山。
最後她還是被找到了。
但是,她還是那麼聰明。
一件衣服和一個齒狀老鼠夾,鮮血淋漓的腳踝和梨花帶雨的面容,王鐵山一點都沒有懷疑她。
王鐵山怪的是我。
回去后,我差點被打死。
辛南蓉又來找我,我想讓她離我遠點,又忍不住想知道她到底在做什麼,能做到什麼地步。
所以她問我的,我都回答了。
她開始走家串戶,摸索村裡每一戶人家,每一條道路。
又迎來了「交貨」的一晚。
我過去幫廚。
看到了辛南蓉也坐在桌上,她特意打扮過,比在村裡的任何一天都要性感漂亮。
我還看到了她對外面來的王哥眉來眼去,和在桌子底下勾搭他的腳。
我依舊當作什麼都沒看見,轉身回廚房收拾東西。
洗碗的時候,我看到辛南蓉從廚房外路過,外面的王哥左搖右晃地緊隨其後。
然後,我就聽到了那些聲音。
我還是往聲音發出的地方跑,辛南蓉被男人摁倒在稻草堆上,她向我求救。
我隱隱感覺到會發生什麼。
我麻木許久的心瘋狂地跳。
我期待會發生些什麼。
於是我按照她說的做。
後來,兩撥人互相砍殺,血洗一地。
辛南蓉直接沖著受傷的王鐵山去,她想殺了他。
我第一反應是阻止。
不能讓她犯事。
沒想到重傷的王鐵山還能絕地反擊,他想砍了辛南蓉。
我幫她擋了這一刀。
很疼,比石天柱打我的任何一次都要疼。
但我卻如釋重負。
這是我欠下的血債。
我知道我怯懦、無能、軟弱、自私、麻木,為虎作倀。我也知道石天柱不愛我。
但有時候,欺騙自己比無力地掙扎要好受。
我沒有去折磨過任何一個人,但我的手早已沾滿鮮血。
警察來了。
這陰暗、發臭、腐爛、生蛆的地方,終於被陽光眷顧。
黑暗終將退散。
這荒唐的一切該結束了。
謝謝你,蓉蓉。
希望你離開后,能夠戰勝心裡的陰霾,好好享受陽光。
你穿過了荊棘,未來的路該被鮮花簇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