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拔旗

作為連接泓野和驪族的要塞之地，赤穀穀頂終年積雪，谷底卻綠蔭成片。倘若拋開驪族和泓野兩朝多年戰事不說，此地一定會被文人墨客多誦詩譜曲。

赤谷最美的季節要屬於剛剛雪停之後，陽光從縫隙間曲曲折折鋪開在谷底，有雪化作霧氣緩緩升騰，便將陽光析出色彩斑斕，隨著霧氣在谷壁上緩緩上爬。

裴亦痕跟高辰便是在落雪的季節來到此地，也便沒有趕上那炫美的自然奇觀。

赤谷以西正是泓野疆域，以東則是驪族，兩側天塹之地便形成了此地的兵家要地。此時的高辰眉頭緊固，山谷內景緻很好，積雪上沒有任何腳印，那蓬鬆均勻的雪地也並不似作偽，難道……？

高辰揮了揮手，有驪族先鋒軍從谷口退回。

「王上，並沒有任何發現。」其中一名男子小心的蹲下身子拿出彎刀削下一層薄薄的積雪放入口中，然後繼續重複著削雪唱雪的步驟，直到雪層可見地面。

男子退回身子來到高辰身邊回報：「王上，雪地沒有動過手腳。想必這泓野軍沒有踏足此地。」驪族將士久居草原，對於落雪頗為熟稔，只要經過舌頭的觸碰品茶就可以通過雪的味道辨別是否有人的痕迹。

「既然如此……」

「驪王，記住我們此行的目的。」裴亦痕到底是皇室之人，有久居江南之鄉的元城，對於著雪地行軍作戰可謂一竅不通。但是，兩人早已有所籌謀，此次出征不僅不會跟泓野正面交鋒，更要做到暫緩戰事，順利班師回朝。

「傳令下去，後退五十里，安營紮寨。」此次出征，高語和四公主裴亦華並未隨行出征。裴亦華雖然好奇，卻並未詢問，高辰也樂得不用借口掩飾。

「傳令下去，左翼先鋒軍退至五十里處；右翼先鋒軍從左側如山谷背後紮營，所有人用白布裹刀，著白衣白甲。元朝先鋒軍由七公子帶領紮營我驪族左翼先鋒軍一旁處，間隔兩陣地之遠，著元朝戰甲。」高辰有條不紊的指揮著所有營帳、士兵的紮營和駐地以及開戰事宜，裴亦痕跟身後認真聽著，聽到高辰忽然停下言語不禁抬頭看去。

布陣中的高辰一身征伐氣息繞身，如同狼般犀利深邃的眼睛冷靜的讓人害怕。相比較於驪族士兵的迅捷、服從、整齊和沉默，元朝士兵要顯得格外不一樣。在谷口往後五十里處，已經有士兵用油料燃起篝火，頓時其餘士兵盡皆蜂擁而至，擠在火旁。

從元城開拔至赤谷，這群現役士兵早已經被這極冷的天氣折磨到失去希望，再加上那日二公子的行刺和那教書先生蘇朗的割喉一刀，讓大多數士兵們陷入恐懼和害怕的境地。幾天來的極其寒冷天氣之下已經有士兵生出逃離的念頭，可只要有士兵悄悄離開軍伍，便立馬會被一隻利箭穿心而過。這隻奪命的箭羽並不是來自七公子裴亦痕，更不是來自驪族，而是來自元朝士伍之內，所有人都膽戰心驚，每一次射箭之人都不相同，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射完箭之後那冷漠和無情的樣子徹底擊潰了這群士兵的最後念想。

如今篝火一起，眾人再也顧不得所謂的軍令如山，紛紛褪了鞋襪在火前烘烤，炙熱的火焰在眾人面孔上照映出火紅的顏色，士兵們如浴熱湯。

裴亦痕看去的時候，正有幾名校尉在眾人的環繞之下擠進篝火，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幾天軍伍生活不僅讓這般臨時拼湊出來的「先鋒軍」們認清了眼下事實，更是有心思活絡之輩開始拉幫結派試圖構建自己的小團體。

「可憐的人兒。」裴亦痕冷冷笑了一聲，正要開口高聲呼喊，高辰拉著這位七公子。

「就讓這幫人作為誘餌吧，你再去添一把火。」

聞言笑了起來的裴亦痕欣然前往，只是這笑容在這寒冷的雪域顯得格外陰冷。

「裴亦痕在此給各位元朝大好男兒配個不是，跟著我裴亦痕讓大家吃了苦了。」眾人正聊至酣處，身後溫潤的聲音突然響起，停在所有人耳朵里卻如同炸響。

「七公子請贖罪，我等實在抗不過寒冷方才點了篝火取暖，也是害怕萬一戰亂，卻身體僵直耽誤了戰事啊。」聽聽，多麼盡職的屬下，裴亦痕心中這麼想的也便這麼說了。

「眾將士近日來的寒苦，我都看在眼裡，本公子在此向各位保證：一旦回到京城，各位都是有功之臣，來日等本公子封王拜相，諸位都是座上之賓。屆時，還望諸位再助我罰南征北。」

裴亦痕演的很辛苦，一切言辭恨不得從胸口迸將出來，可是之前自己每天對二哥裴清的「照顧」讓眾位將士實在不敢相信這般吹捧。之間一名士兵悄悄伸手從身後捧起一塊碩大雪塊，竟是直接砸在篝火上，隨著「吱吱」幾聲，篝火便流出一股黑黢黢的雪水再無半點火焰。

「哎呀！幹嘛呢？幹嘛呢？本公子也冷啊，怎麼就把火滅了呢？」裴亦痕看到篝火徹底熄滅，心疼至極，趕緊扒拉開人群，一步跨上去。

蹲下身子，裴亦痕忙乎著重新收拾柴火，一邊架起來，一邊低聲說道：「驪族比之大元朝如何？」

有校尉抱拳答道：「彈丸之地，不過爾爾。」

裴亦痕嘴角噙笑，似嘲諷之意，卻不知到底是嘲諷什麼，「那為何本公子看到那驪族的戰旗竟然比我元朝戰旗還高一些？」裴亦痕一邊搗鼓著火堆，一邊繼續說道：「不知眾位將士可感到羞恥？我大元朝疆域千里，雖然不善草原作戰，但假使到了我江南之地，又有何人是我元朝一戰之敵？」

「公子，要不要屬下……」

「如何？爾等以後都是本公子的座上賓，本公子實在不喜歡如此忸怩。」裴亦痕頭也不回，一邊鼓起腮幫吹著篝火，一邊陰惻惻說道。

「屬下去拔了驪族戰旗。」男子有些激動，聲音有些顫抖。

裴亦痕趴下身子，撅起屁股使勁兒一吹，火焰「噌」的又冒了出來。伸出手靠近火焰，在對著左右眾人努了努嘴，裴亦痕說道：「干這蠢事兒幹嘛？拔高我軍大旗不就好了？」

眾人紛紛湊近火焰，點頭應和，那位說話顫抖的士兵果然去拔高了自家戰旗，頓時之間，本就比自家戰旗低上些許的驪族戰旗便更是不顯眼了。

裴亦痕回過頭，對著那位從旗杆底下跑過來的士兵伸出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