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熟人相見
要說緣分命運這個東西,真真是妙不可言。就比如我來到落雪塞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恰巧出來放牛的晉語,再比如我在樹林里躲避追殺,就遇到了好久沒有見過的顧衍之。
我一下子叫出他的名字。某人很漫不經心的擺擺手:「不錯不錯,腦子倒是沒有被那群人給嚇傻。」
我下一句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顧衍之指一指放在地上的葯筐,言簡意賅的兩個字:「採藥。」
一陣夜風吹過,冷森森的,我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你大半夜出來採藥?」我忍不住問他。心裡想天這麼黑您看得清嗎?
顧衍之雙手抱著肩,斜著眼看我:「那你大半夜的出來幹什麼?」
我回答的乾脆利索,理直氣壯道:「散步。」
在我說話的同時,不知道從哪裡飛出來一隻禿鷲,繞著我們盤旋,然後就拖著嗓子嘎的叫了一聲。
顧衍之好笑道:「跟禿鷲一起散步?」
我嘴硬道:「我樂意,你能大半夜出來採藥我怎麼就不能跟禿鷲散步了?」
顧衍之:「……」
樹林中間的土路硬硬潮潮的,顧衍之牽著馬,我騎在馬上懷裡抱著他的葯筐,月光如水,我們的影子在地上拉的老長,他也沒有轉過頭,只是自顧自地說:「當初放你出來,本來早就想到你會遇上晉語,沒想到你不僅遇上了,還摻和進他們這個爛攤子里去了。」
我看他筐里的葯:「行啊你,還真能採到不少藥材,要說這天這麼黑,你這也是鼻子夠靈的。」
顧衍之繼續道:「你跟那個小姐逃出來的時候我就跟在你們身後,晉語的人手就在不遠處一個林子的岔路口。你明明可以騎馬到接應的人群那裡求救,但是你偏偏非要避開晉語的隊伍,原路返回。為什麼?」
我假裝恍然大悟道:「你不說我都忘了,我可以去找晉語呀!」
我當然不能去找他們,那些人說是為了接應我們,其實更多的是負責與城外的人聯絡,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的一環,若真的被我引過殺手去,真的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意外。
還引過去,我把那些人引走都來不及呢。
顧衍之在我思考的片刻,難得沉默了一會。
他突然轉頭問我:「你就那麼喜歡他?」
我看著他,眼睛里閃過疑惑的神情,這傢伙,今天抽什麼風。
「上次在落雪塞的時候,杜媽都已經把他的過去告訴你了,他在落雪塞卧薪嘗膽十餘年,你可知道他想做什麼?」
顧衍之這話神秘里透著一絲隱晦,隱晦里又透著一絲目空天下的氣勢,我竟然難得有些心潮澎湃,很理直氣壯的點頭:「我知道。」
他有些意外的看著我,又乾脆停下來:「你既然知道他想做什麼了,你就得知道這無論如何都是一趟渾水,他可以毫不憐惜的把你牽扯進去,自私的讓你幫他報仇,他就一定從未考慮過你,你會遇到什麼危險,會幹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會被不同的人當成棋子運用在股掌之間。還有你,真不知道你是傻還是沒腦子,你就這麼心甘情願為他做事,就當真敢於邁出這幾步?」
我心平氣和地點點頭:「我不僅敢,我也邁出去了。」
顧衍之被我氣的夠嗆,他指著我繼續道:「你今晚,就在剛剛,被人追殺,他出現救你了嗎?你在落雪塞被毒成那個樣子,要不是我救你,你就把小命撂那了,他幫了一點忙嗎?你在蘭煌無依無靠,晉語那傢伙除了把你帶進一灘渾水裡之外給了你任何幫助嗎?啊?你現在在軍營里都自身難保了,還要幫著他安排計劃,我呸!」
顧衍之這一段話罵的一氣呵成,氣勢磅礴,只想把這林子里的飛禽走獸都給罵出來才算過癮,我終於憋不住笑道:「你這是受了什麼氣?」
顧衍之抓住我的手,對我說:「我提醒過你很多次,離他遠一點,他的心思深沉,不是你我能控制和猜測的。」
我腦子有一點亂,平復了心緒之後道:「顧衍之,其實晉語,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
顧衍之直接頂回來:「他是什麼樣子?難道你就這麼自信他在你面前不是演戲?」
「也許晉語在你們面前是自私的,陰暗的,會為了報仇不擇手段,但是你不知道,他都經歷過什麼。」
他在寸草不生的落雪塞上一點一點搜尋食物,他在狹窄的空間塞滿了自己沒有被燒掉的書,他在一次次重病時缺醫少葯而幾乎死去,他在一眾大魏官兵的監視下,沉默著,把自己當作一個啞巴,堅持著一言不發。他的身邊,只有一位老嬤嬤,一位因為同情他而撫養他的老嬤嬤。
我低著頭,喃喃道:「他經歷過太多的欺騙,背叛,自始至終,都沒有一個人,願意始終的,真誠的站在他的身邊。」
「但是我不會。我會一直陪著他,陪著他從痛苦的泥沼中走出來。」
我昂起頭,眼睛閃閃發光,我知道,他一直在用自己的一切來保護我,他也那樣害怕,我會離開他。
當初在雪原,在鹽湖邊,在黃葉寺,在黑暗的馬車裡,他為了保護我,願意承擔那樣的大的風險,願意把自己的籌謀擱置起來,這些,我都是看在眼裡的。
也許,只有在顧衍之的眼裡,我才受了天大的委屈吧。
「我不明白他。」顧衍之拉著馬匹繼續道:「不過你心甘情願的趟渾水,我有什麼辦法?」
我笑:「總有一天的,晉語可以把背負的這些放下,我等著這一天。」
現在變成顧衍之不說話了,磨磨蹭蹭的走著,時不時頗有幾分氣惱地踢飛路旁一顆圓滾滾的小石子。
「你怎麼會來這裡?」我用手把葯筐的肩帶一點點捲起來,,又一點點放下了,問他道:「你不是在落雪塞嗎?」
顧衍之慵懶的答道:「幾天前容掖公主把我們撤走了,我和師傅閑來無事,就到蘭煌城轉轉。」
「那……」
「杜媽沒事。」顧衍之打斷我。果然,作為我的好基友,他還是知道我想問什麼的。
我哦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看他。
「把手給我。」顧衍之突然看著我,很不客氣地說。
「啊?」
「給我!我看看你的毒解了沒有。」
他這個治療態度真的是差極了,我慢吞吞的把手伸給他,又看他一眼,你可得好好看,別有動不動給我下毒。
他惡狠狠地瞪我:「死丫頭,毒死你。」
儘管我嘴硬的很,畢竟之前身體一直出問題,顧衍之給我把脈的時候,我還是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他的表情好像……沒有那麼好看呀?
把完脈,他把我的手甩到一邊,牽上馬又繼續走著,那淡然的神色好像就是我死了與他也沒什麼相干。
我好奇地彎下腰湊近他:「我身體都好著呢哈?」
他沒說話,沒聲息的點頭。
我接著湊近一點,用討好的語氣道:「沒有什麼隱疾和後遺症吧?」
他嘟噥著,拉長聲音道:「嗯。」
我看他這副樣子,猛地一拍他的後背,突然大聲道:「好啊,你該不會又給我下毒了吧?」
顧衍之被我猛地嚇了一跳,也怒道:「你說說你一天到晚都想什麼呀,我像是那種給我你下毒的奸佞小人嗎?要下毒也是晉語下好不好?」
我撇著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會,然後不懷好意的點點頭:「挺像的。」
顧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