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兵變
我們又走了半個時辰,已是臨近清晨,遠方空曠的天空,突然騰騰升起一股濃黑的煙霧來。遠遠的看上去,就像一隻黑色的柱子,斜斜的直插天際。
顧衍之頗有意味的看看我,調侃道:「真沒想到,你們蘭煌的晨霧,可是別有一番景緻呢。」
半個月不見,顧衍之冷嘲熱諷的可是越來越順嘴了。我沒理他,心裡暗念:指桑罵槐的人出門被狗咬,出門被狗咬,出門被狗咬。
一陣夜風吹過,顧衍之突兀地打了個噴嚏。他挺拔的身子突然顫了一下,然後他若無其事的抽了抽鼻子,就說道:「我說,你和晉語導演的這齣戲蠻大的嘛。」
我看向前方,遠處的樹林里撲稜稜飛散一群飛鳥,晨光未起,空氣中仍然是帶著涼意,白花花的天際線上交融著黑紅色的煙霧,景緻也是有一分格外的綺麗。
我瞪他,面色冷冷,很不客氣的跟他說:「過獎。」
顧衍之一副受教了的表情,嘖嘖嘖地看著我,突然單手撐馬,只見雪白的衣擺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顧衍之穩穩坐在馬上,渾身上下都是一副磊落形容。他從我手中拿過韁繩,雙腿一夾馬腹,那馬便急急的跑起來。
我一驚:「你幹什麼?」
「你們自己導的戲,怎麼能不在場呢?我帶你去看看。」顧衍之眼睛裡帶著不羈的笑意,頗為無賴的說道。
馬匹腳程極快,我沒好氣地任憑他將我一路送回。等我們走至蘭煌門前,昔日的軍營,已經是一片赤地!
軍帳被點燃,橙紅色的火光染紅了半邊天際,火苗一下子竄了兩三米高,而且看上去範圍很大,躍動的火苗灼熱了每個人的視線,不時有人渾身浴火,從營帳中慘叫而出。火勢極大,儘管有人還在不住的救火,現在造成的巨大損失已經難以估量。
「快救火,火要燒到城門上了!」又是一陣驚呼,我定睛細看,本來靠近城牆的營帳安好無事,卻被風勢引到了城牆之上,看上去著實令人心驚。
「好一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顧衍之在那裡置身事外地說著風涼話:「你們夠狠。」
我躍上旁邊的一匹馬,眉頭緊緊地皺著,突然說道:「你想多了,這次不是我們做的。」
顧衍之臉上的笑意有些僵住,還帶著隱隱約約的一絲疑惑,我沒有心思與他過多解釋,便打馬上前。
救火的士兵都一個個急紅了眼睛,拎著水桶拚命跑到城門外人工的護城河內打水,平時守備森嚴的城門登時洞開,來來往往都是滿臉漆黑的打水的士兵。已經沒有人有心思守住城門了,不時有奔涌的難民走在道路外側,趁著防備鬆懈,沖了進去。
我順著城門走進去,裡面確實時火舌肆虐,讓人只是看著都是心裡發寒。昨天晚上還歌舞昇平,酒宴如流的廣場上,此時已是空無一人,淪為一片焦炭之地。
我的眼波隱約流轉,看著這近乎毀滅性的火災。
所以,到底是誰在利用我們的計劃推波助瀾,將火勢擴大,以實現他們自己的目的。
「小枝!」
我在裡面一邊走一邊沉思,突然聽到有人叫我,我轉身,看到陳子驁滿目漆黑,眼睛裡帶著一種驚喜的神采。他如今正站在火勢最為猛烈的地方,盔甲面龐都已經變得漆黑,頭髮看上去都有一絲絲的捲曲和焦糊。
就在剛剛,在灼熱的大火面前,他還衝在最前面,帶領著士兵一桶一桶的澆滅烈焰。
我感覺到了一絲酸楚,急忙策馬走過去,上下打量他一眼,擔憂的問道:「陳子驁,你沒事吧?」
「我沒事。」他愣了一下,漆黑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笑容來,露出尤其潔白的牙齒。他放低音調道:「他們一直都找不到你,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
我搖搖頭:「剛剛燕無嬌小姐帶我出去了,我沒事的。無嬌小姐回來了嗎?」
「剛剛聽人在外面報,應該是回來了。但我當時脫不開身,就沒過去。「
我沉聲問道:「發生什麼了?」
陳子驁苦笑中帶著一絲冷冽:「有人縱火,東面燒了幾個大營。當時周圍敬酒的人太多,我被困在酒席上,便派人去救火,結果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火直接被引到了各個方向,直接引燃了軍營。」
我咬緊下唇,我和晉語是在這裡縱火不假。但是按照計劃,我們只是將東面守城官兵引開救火,然後借城門防守空虛之際,將早就在外潛伏好的喬裝士兵們引進城來,然後將其安插在蘭煌各處。
但是竟然莫名其妙有人引火,加大火勢,甚至直接燒到了城門之上,這樣大的損失。陳子驁作為軍隊的將領,第一個脫不了干係。
如果說我和晉語縱火是為了分散兵力的話,那麼之後引的這幾把火,可以說就是直接想置陳子驁於死地了。
「將軍!」賀成突然一陣驚慌的走上前來,也來不及單膝跪地便連忙道:「守備大人帶著三千騎兵過來,已經到夕照街了。」
陳子驁面色沉沉:「帶騎兵?他們倒不像是來救火的。」
賀成目色焦急,懇切道:「將軍,來者不善,這次大火,怕是有人陷害與你呀!」
陳子驁將水桶猛地一擲,哈哈笑了兩聲:「賀成,讓弟兄們去救火,我去會會他們。」
「將軍!」
陳子驁一把將身上焦黑的鐵甲卸去,從一旁的兵器架上隨意地抄起一柄長刀。他走到我面前,將我手上的馬順手一牽,我再一反應,陳子驁已經穩穩地坐在馬上。
陳子驁調轉馬頭,又轉過頭對我朗笑一聲:「小枝,先借一下你的馬!」
年輕的將軍臉上還有些焦黑,神情間卻帶著硬朗的光芒,現在的天空仍然陰沉,他的勃然笑意卻如陽光一般,那樣溫暖的照射過來。
我綳著臉沉默著,眼睛中卻不知道是什麼神色。
陳子驁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也沒有在乎我的反應,便直接騎馬而行。
「陳子驁!」我突兀地叫出來,連我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陳子驁轉過頭來看我。
「一定要小心!」我說完,突然想到在我懷裡痛哭的那個女孩子,聲音放緩道:「有人在等你回來。」
陳子驁怔了一下,看著我,突然很認真地點點頭,然後又毫無留戀之意的猛地一扯馬韁,揚長而去。
看著陳子驁的背影,我默默的咬緊了牙關。
我們,怕是給人當槍使了。
這樣被人利用的滋味真真不好受,我壓著火氣,腦子快速運轉著。
獵行宴,難民,李逸的傷,我和燕無嬌受到的追殺,大火……
到底是什麼,將這一切串聯起來?
在一旁的賀成不知道我心底的火氣,趁我思考的空擋,走近我幾步,又幾步。我看他,他鬼鬼祟祟地拿耳朵湊近我,用一種無比奇妙的調調說道:「小枝姑娘,是誰在等著將軍呀?」
我思路被打斷,沖他翻了個白眼兒,現在大男人一個個的都這麼八卦了嗎?
「等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怕他再沒休止的問,我敷衍了一句,腦子裡突然浮現出剛剛有人說的那句話:火要燒到城門上了!我突然想到了什麼,也沒來的及打招呼,便急忙向城門內側跑去。
經過撲救,火勢漸漸小了起來。我走到門口,卻發現顧衍之負手而立,已經早早就等在那裡了。
「就知道你會懷疑。」顧衍之笑著走過來,雪白的衣袍在烏黑的煙霧之中卻也難得的不染煙塵,他揚起手腕上的一把匕首:「你可知道,這是蘭煌哪一家的兵器嗎?」
我接過匕首,查看刀柄,看到上面隱約可見的圖騰。我微微轉動眼睛,突然一拍大腿,道:「我知道是誰了!」
可是還沒來得及我繼續分析一番,卻又聽到一聲驚呼:「不好了,城外的難民都湧進來了!快派兵去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