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夢魘之痛
風撕拉拉的刮著,我好像又回到了了那個大火瀰漫的荒原,我極力想找到上次在火海中奔跑的那個孩子。但是周圍的一切好像都不再一樣了,我兜兜繞繞了幾圈,都回不到我之前夢中的那個地方。
猛然間,我聽到遠處無邊無際的野草中傳來撕裂般的哭泣聲,那聲音極其有穿透力,凄厲如啼血。在大半夜裡聽這麼一耳朵,還是很嚇人的。
好奇心驅使我加快步子,順著聲音跑過去。熊熊而起的黑煙順著狂風吹向我的臉,我被熏的嘩啦啦流眼淚。腳下還是時不時會踩到破碎的屍塊,四周圍繞著蛋白質燃燒后的胡焦味。
這裡真的是一個巨大的修羅場。我暗暗總結道。
我走近那個聲音的源頭,被嗆得止不住咳嗽了兩聲。
好在,那人並沒有發現我。那是一個身著華服的女人,披頭散髮的坐在地上,用手抓著胸口的衣襟,哭的撕心裂肺。我走近細細打量,才發現那女人生的美麗極了,如今這樣梨花帶雨的哭泣,看得人心疼的很。
調轉視線,我才發現在她的旁邊,坐著一個不過七八歲的小姑娘。那女孩看不清容貌,臉蛋被火光熏的紅紅的,眼角帶著淚痕。她帶著奶奶的娃娃腔,抓著那個女人的衣角,不住的央求著:「梅洛娘娘,梅洛娘娘,我們去救救三皇子哥哥好不好。」
那個女人慢慢停止了哭泣,伸出沾滿污泥的修長手指,輕輕撫摸著那個小姑娘的臉頰。她用一種有些恐怖的語氣緩緩的說:「容兒,你的三皇子哥哥不會回來了。」她猛地深吸一口氣,瞪大眼睛說道:「他死了。」
聽到這些,那個被叫做容兒的姑娘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騙人,三皇子哥哥沒有死。我們不救他,他會被大魏兵捉走的。」
那女人突然露出一個森然的笑容,我後背都不由得微微發寒,看著那個女人幾乎瘋狂的笑:「捉走?那和死了有什麼區別?容兒,」她雙手捧住那個小姑娘的臉:「你要知道,現在的涇弋國主就和你死去的父王一樣,一舉一動都受制於人,沒有兵力,沒有實力,只能被人踩著鼻子走。你的三皇子哥哥,不會有人救他的。」
小姑娘哭的更厲害了:「皇伯伯會救三皇子的,他最疼三皇子哥哥,最疼容兒了。」
女人將手緩緩的放下,滿目憔悴的看著蒼涼的天際,就好像一隻失去了崽子的母狼,對著月亮哀嚎。
「不會了,一切都結束了。」
話音剛落,女人身後的小姑娘不知怎麼的,突然無聲無息的倒下,安靜的躺倒在被火烤的火辣辣的地上。
女人坐在那裡,沉默良久,好像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她從衣袖裡拿出一塊絲巾,將眼淚輕輕的擦乾,隨後轉過身子,將滿臉淚痕的那個小姑娘抱起來,緩緩的走向遠方。
「三皇子,由於兩國交戰,死於落雪塞的烈火之中。當被追封為儲君。這本來就應該是他的宿命。」
她一字一頓的說著,薄涼的唇緩緩勾起。
「容兒,你早就該明白的。」
我跑過去,想要抓住那個女人,把一切問清楚。誰知道一瞬間,她便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我站在重重硝煙中,心口一扯一扯的悶悶作痛。我想要大哭,想要大叫,想要瘋狂的奔跑,卻只能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就如同一棵樹被束縛在土地里。
再次醒來,是深夜。我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又是那種帶了無數夢幻效果的環境,這模糊程度絕對不亞於800度近視加散光。
我不由感慨,真是有趣,在夢裡,一切都是那麼真實,清晰。真正等我清醒的時候,卻是面對這樣失真到近乎虛幻的現實世界。
「小枝,醒了?」
昏黃的燈光下,腳步聲一點點傳過來。杜媽平穩的嗓音總是讓人找到一種歸屬感。我有時會想,要不是杜媽陪著,晉語也許不能在這裡平靜安然的生活這樣久吧。
我嗯了一聲,慢慢用手支撐著想要坐起來。杜媽沒有阻攔我做這些掙扎,轉身拿濕帕子去擦我額角的汗,一面扶著我一面在我身後墊了個硬硬的牛氈枕頭。
杜媽溫和的笑:「一直這樣躺著,很不舒服吧。」
我用力點點頭,嘟囔著:「真的,在這裡躺的都要發霉了。」
「那也得好好休息。」杜媽嗔怪道:「別三天兩頭的折騰自己。你看你現在,都憔悴成什麼樣子了。」
我訕訕一笑,坐穩后,條件反射的把手向前方的視線一陣亂摸。當然啥也沒摸到,我有些泄氣,很用力的靠著身後的枕頭。
杜媽依舊安詳端莊的看著我,卻是一言不發。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今天杜媽和以往都很不一樣,具體有什麼不同,我也一時說不上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杜媽這樣坐在我的對面目光平靜的注視著我,我竟然感覺十分心虛。
我只得伸手,有些慌亂的從枕頭下摸出那個茉莉精油的琉璃瓶,放在鼻腔下,閉上眼睛猛吸一口氣。瞬間,那種忐忑無助的心情緩解了很多,我逐漸冷靜了下來。
我心滿意足的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的杜媽好像仍然在看著我和我手中的那個瓶子。
「公子肯把這個送給姑娘,也是對姑娘十分上心呢?」
我心裡有點開心,卻又帶著好奇疑惑道:「這瓶茉莉精油有什麼來歷嗎?」
杜媽從作為上站起來,背對著我,看著天邊的夜幕。
「沒什麼,不過是一些舊人舊事罷了。公子肯把這些送給姑娘,我想他已經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