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楚瀾(2)
「愛妃,這貓……是哪裡來的?」皇帝同楚瀾大眼瞪小眼。
「皇上,」那女子適時地撲過來,從他手中救下楚瀾,「這是臣妾在宮中散步時撿到的。」
「當真如此?」
「當真如此!臣妾見它可憐,便將它帶到臣妾殿中來……」她說著便抹起了眼睛,好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愛妃喜歡便養著好了,朕也沒說你不是……」皇帝忙去哄她。
「只是這貓爪上纏了條絲帶,可是有主人家?」皇帝指指他的爪子。
貴妃一愣,而後似是不經意地將袖子一收,剛好將他爪子遮住:「若是有主人,那主人遲早會來尋的。」
「那愛妃便養著吧,也算是多了個伴。」皇帝攬住她的肩,帶她到椅邊坐下,開始問她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無非便是回宮后太后皇后對她如何,宮中其餘妃子有無找她麻煩,做足了好夫君的派頭。貴妃的回答盡打著圓滑的腔調,聰明又不失俏皮。楚瀾不動聲色地趴在她懷裡,將她眼中的不耐盡數收入眼底。
他索性斜著眼睛,看這一對夫妻同演戲一般刻意的相處,無聊地張大嘴打了個哈欠。
楚瀾天生聰慧非常,先前因為受了傷、失了憶遲鈍了些,如今恢復過來,某些事情便能一眼看出——這兩人,不過一個裝著愛、一個裝著寵,表面上做一對鸞鳳和鳴的皇家夫妻罷了。尤其是那個裝著寵的人,戲演久了竟也不知是戲了。
做局的人在局中久了,便也不知身在局中了。
只是那女子的相貌,未免同他姐姐太過相似。楚瀾細細想過,他的姐姐從未下凡歷過劫,那這貴妃應當只是恰巧和她一般模樣罷了。
皇帝在貴妃宮中坐了一會,便去御書房批閱奏摺。貴妃抱著楚瀾倚在榻上,屏退了周圍宮人,只剩下那個叫其其格的女子。
「其其格,你坐。」她似乎格外喜歡這個有著奇怪名字的女子,竟連主僕之分都不顧慮。
「你說,李行言她現在在哪?為何會將自己的貓都拋下不顧了?」
她垂著眼睛,無比惆悵:「我都不知道她養了貓。聽說河東產名貓,等過段時間,我定要也養一隻。」
「皇上之前下旨叫她去了江東。聽說江東的風土人情皆和蒙古大不相同,那裡刮的風是又濕又柔的,天上的雲是又多又軟的,就連人說起話來的聲音都是又輕又細的。」
她頓了頓:「我好想去宮外看看,去中原的其他地方看看。」
叫其其格的女子失笑:「公主是想見李將軍了吧?」
「瞎說,」貴妃面露慍色,「我才不想見那個臭騙子。」
等等,從這宮中各人的交談中楚瀾大概可以猜想到,這位寵妃應當是某外族送來和親的公主。那李信怡又何時招惹了她,成了她口中的「臭騙子」?楚瀾有些糊塗了。
其其格裝作沒有看見貴妃彆扭的表情,道:「那公主既然想去江東看看,不如去求求皇上。說不定皇上也便允了。」
「還真不一定,」貴妃撇著嘴搖頭,「他這幾天正因為李家一事心煩意亂,能給我好臉色已經是他對我最大的忍讓,又何談什麼出宮遊玩之事?」
「李行言曾同我說過啊,帝王之心向來如海底之針。遙想當年,皇上和車騎將軍是何等的情深義重、有如兄妹,如今終也落得個兩相猜忌的下場。這是何等的悲哀……」貴妃的手不自覺地放上楚瀾的脊背輕輕摩挲起來,激得他一個哆嗦。
猜忌在帝王家不過是最最常見的罷了。楚瀾有些想笑——李信怡看來也不是個愚忠的笨蛋。只是不知她現在可否還想用自己的命去換她那個不爭氣的弟弟?明眼人都知道,她弟弟本次必死,也只有她會說出這樣以命換命的蠢話。
楚瀾突然有點餓了,昨晚上和今早的飯菜是真的美味,他有些想她了。
「要我說啊,小將軍開始便不該去打什麼仗,立什麼功。」武官總以為自己馳騁沙場、建功立業是保家衛國,可邊疆一定,他們便成了帝王的肉中刺。
「可我從前也聽宮中的老人斷斷續續說過,說小將軍和皇上的少年情誼那叫一個情比金堅,甚至皇上當上太子后兩人還私交甚密,後來怎就成了表面和睦的模樣了呢?」其其格托著腮幫子,百思不得其解。
「誰知道呢?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問。只能說是,自古君王最涼薄啊。」貴妃嘆口氣。
這皇帝起碼還只是忌憚朝堂勢力,他那為萬人敬仰的父親天帝陛下,可是縱由宮中之人欺負自己的兒子呢。楚瀾的眼神冰冷起來。他想起天宮中不少人對他如瘟神般避之不及,想起父君續娶的天後常投向他的怨毒的眼神,想起弟弟妹妹們對他不加掩飾的嘲笑和鄙棄。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被刺客打落雲端——他知道,那一定是天後派來的,天後想趁他探親結束、從北海回天時殺掉他。最近天界勸天帝立儲之風愈演愈烈,他有水族勢力撐腰,又因母親的關係和天兵不少將領有些情分,自然變成了某些人的心腹大患。
天地良心,楚瀾只想明哲保身。他才不想當什麼天界太子,當什麼天帝。
只是如今他探親結束后失蹤,還不知道會造成何種局面。
如果能重來一次,他萬萬不會相信葯神的鬼話——當時他剛好結束了在北海的探親,便踩了朵雲,準備回天。路上遇到正雲遊四方、收集珍貴藥材的葯神,葯神和他向來私交甚好,於是給他一粒玲瓏剔透的白色丹藥,說對打通經脈、提高靈力有好處。他於是把丹藥分成兩半,把其中一半毫不猶豫地吃了下去——另一半他打算偷偷給玉榕送去。丹藥下肚,果真神清氣爽,遍體通暢。他謝過葯神,又同他道了別,又踩上了雲。
行了不久,他便有些睏倦,整個人晃晃悠悠、眼皮子直打架。他剛經過輪迴台,便被兩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刺客拿刀撕破了衣角。他抽出長劍,卻發現自己幾乎一絲法力都使不出來。無奈之下,他只好化為龍形,一口水朝那兩人噴去,轉身就跑。刺客朝他追過來,他還未抵抗,便兩眼一抹黑,朝凡間落去,途中還在輪迴台上狠狠砸了一下,砸了個筋酸骨痛。
如果他這次能活著回天,他定要弄死葯神那個不靠譜的傢伙。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