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宮
雲霧山下一條挖掘不久的河道穿山而入,在山體內部輾轉彎繞后,從另一側出山回歸河流。對於試圖從這寬高都不足半米的水路爬入的入侵者而言,最大的危機不是迷宮般的山內分支及不知何時出現的深水坑,而是打著火把前進到迷宮逐漸變窄的分支后導致的空氣惡劣以及水流堵塞。
每當小規模圍剿雲霧山便會被對方打敗羞辱,而大規模圍剿雲霧山則會完全找不到敵人。留下少量人馬會被揍,留下大量人馬又影響主城防禦,所以因為金榮子爵被扇導致的大規模搜吧只進行倆天就結束了。
其實那些蒙面海盜就躲在山下的地宮昏睡,作為非常時期特殊手段而通過正確的水路抵達之後,除了水流送來的空氣,那些偽裝成老鼠洞的氣孔也足夠那些昏睡者所用。雲霧山之主自然不會躲在這樣的小氣場所,畢竟看戲要比黑暗在沉睡有趣的多。
總有人因為自認為很了不得的籌碼而高估了自己,很多時候,所謂合作不過是給愚蠢者一點臉面罷了。
對於渴望繼承子爵之位的金元而言,嫡長孫大哥是自己直接的障礙,而那些叔伯則是自己與大哥的共同障礙。金元認同了夜半來客的分析,決定以毫不在乎地位,一心只念兄弟情的形象偽裝自己,優先剷除自己成為有自主決定權家主的障礙。即使金元始終覺得直接殺掉大哥更安全,但考慮到統合雨澗城計劃,金元還是決定先隱藏野心。
作為為哥哥復仇的好弟弟,保護哥哥並幫哥哥成為家主是必須的,抓住兇手並消滅未來家主可能的對手是理所當然的。等到所有對手都消滅,大權在握的自己想要登上大位就簡單而光明了,畢竟那個時候製造哥哥的罪狀太容易了。
但金元忽略了一點:對於棋手而言,與人合作或下棋最重要的是實力,一個實力不足卻又想要棋手位置的棋子只能成為提線木偶。
合作的盟友永遠有著不同的利益,只有完全一體才能保持利益的一致。即使兩城結盟,但盟約又算什麼呢?
嫡長孫要成為貴族就必須等待父親鑫源成為正式貴族,這個過程不僅需要提防金榮選擇他人,也要提防鑫源選擇其他兒子,更要提防那些使用陰招之人,所以就算想加快這個進程也絕對不能躁進。
無能、愚蠢且心眼多的合作者;無能、愚蠢但很忠誠的合作者;有能力且心機深的合作者;有能力但很單純的合作者;無論怎麼選,誰也不希望選第一類吧?但話說回來,第一類合作者用來做必然毀約的合作似乎最理所當然,金元便屬於這類的典型。
「我有一個計策,或許可以讓雲霧山群匪與龜浩國結仇廝殺,咱們坐山觀虎鬥」
家族會議上,站在只有眼睛能動的嫡長孫身後的金元提出了一個很有誘惑力的提案。
「我發現雲霧山群匪頗為貪財且膽大包天,龜浩國則在雨虹城握有洗劫所得財富,如果誘使雲霧山群匪去劫掠雨虹城,同時咱們暗中把消息通告雨虹城,這樣便可一舉多得」
「呵,那些土匪就那麼好騙?若是被它們兩方察覺是我們的計策而聯盟攻擊我們,那豈非作繭自縛?」
發出質疑的是鑫源的親弟弟,也是一位對繼承家主之位看似服從規矩卻完全不死心之人。
「何須去騙?此事自始至終,雨丘城都置身事外」金元頗為自信的說道「雨虹城被龜浩國滅后,短期內不可能大興土木修建新的城堡或錢庫,而我打聽到雨虹城原錢庫修建的非常好,所以龜浩國一定會用來存寶。只要請雨虹城的人繪製一張標註雨虹城錢庫的地圖交給我,我以向西求援的理由刻意通過雲霧山,等待他們劫掠」
「那龜浩國那邊呢?」
「雲霧山群匪做事總是戴著面具,我想只要他們行動,龜浩國自己就能查明此點。」
「此計可行」鑫源的弟弟騰龍補充道「我們派人前往雨虹城以商談和平的理由駐留,期間暗示我們多次遭到群匪羞辱以及群匪可能對雨虹城下手,這樣可以讓他們有所防備以便讓使者更好的觀察雙方實力」
「但是如果雲霧山得了地圖卻不行動或者推遲很久才行動呢?」鑫源的另一個親弟弟騰達質疑「畢竟他們之間的距離很遠,雲霧山也會顧慮路上被我們攔阻吧?」
「只要讓雲霧山知道城堡錢庫的財寶很多且龜浩國準備把它們轉移回國就能刺激他們,如果諸位前輩相信金元,我願意親自做假裝商人實際上是向西求援的過路人,並在被抓后引導他們上當」
「若是真能從西方得到援助就好了」騰龍嘆氣「只可惜那邊都是亂臣賊子」
三城屬於帝國一部分卻又在帝國中央力量削弱后在保持一定獨立性的基礎上隸屬於西部某個王爺。起初帝國中央的崩塌讓包括那個王爺的舊勢力高層與實力派覺得自己失去枷鎖,有機會成為一方雄主或問鼎天下,然而這麼想的人以及無意間站到這個位置的新人實在是太多了。那個王爺的王國遭到瓦解、侵佔之後,現在已經完全變成新勢力的較量,像三城這種帝國傳統勢力在它們眼中不過是需要打倒但暫時沒實力去做的舊時代罪惡。
那些新勢力或如曇花一現,或忙於鞏固自己地盤,就算有想拓展勢力範圍的力量,暫時也無意于越過起伏的雲霧山脈前去攻擊對外報團的三城,在不影響自保的前提下想要湊足力量去攻擊世代定居的雨丘城也不容易。雨虹城和雨澗城之主雖非世代定居卻也在亂世前便耕耘此地,倆城更是有帝國海防職責,所以三城總體實力不如小覷。如今雨虹城被滅,但西部附近力量想要吞併剩下倆城卻也很困難。至於龜浩國的威脅,這些隔著山脈遠離海邊的勢力壓根沒當一回事。
雲霧山群匪之首領以德維帝國皇子後裔身份活躍一事早已傳開,不過誰又在乎這數百年前的稱號真假呢?某個取代那個王爺的新勢力正致力於恢復王爺封地原有地盤,建立一個新王國,所以比起前來剿匪,忙著結盟廝殺才是雲霧山以西實力的工作。在內亂導致通道受阻之後,擁有海港的三城倒像偏僻的角落。
金元的計劃本就是與雲霧山之主合謀,所以他的被俘與傳遞信息在其身邊僕從眼裡雖頗為驚險,但實際上他沒有一絲壓力。隨著雲霧山主峰的山脈迷宮與地下迷宮相互串聯以及種植的作物屢造破壞,人數最多的普通海盜已經失去了價值,而棄子的最佳用途莫過於開啟新篇章。
金元不僅傳遞了信息,還帶回雲霧山群匪將財寶藏在迷宮深處以及雲霧山之主會親自率領全部部下十日後出發的情報。即使金元說同時得到這兩條情報是雲霧山之主明確而刻意的挑釁,有很大可能性是殺傷有本領尋寶的雨丘城精銳的陰謀,但金榮與鑫源還是沒有忍住誘惑,決定派遣力量進入搜尋。當然,他們也沒有忘記準備力量劫殺落敗返回的雲霧山群匪。
金元還帶回一個裝滿液體的葫蘆,如果有人的飲食里被倒入那種液體,那麼其接下來三日內不會有任何異常,但三日後的睡夢將無法醒來,是絕對危險而好用的毒藥。雲霧山之主告訴金元這是不能讓任何外人知曉的秘密,金元謹記在心卻忘記了自己也是「外人」。
龜浩國派駐雨虹城的最高官古犬侯爵不止一次試圖調查雲霧山,結果除了被對方奪取包括衣物在內的所有財物外,唯一的收穫就是自己信賴的心腹大將與高手護衛在雲霧山不堪一擊。古犬必須思考自稱德維帝國皇族的雲霧山之主在未來戰爭中的影響,為此他除了加大情報搜集以兩城內奸拉攏外,也在不斷請求國內派來新的高手,最好是仙人等級的超梵谷手。當然理想與現實的區別在於理想大多都很扯淡,那些仙人不屑於打打殺殺,龜浩國也擔心古犬實力過於膨脹,結果古犬至今什麼援助也沒得到。
憑藉全身護具的精銳士兵與大量武力可能不如雲霧山的武者,雖然不見得能抓住對方,但應該也不會被對方傷害,這是古犬對自己的防禦策略。在收到對方要前來奪財的情報后,古犬除了親自坐鎮城堡等待,更是命令全部的一千名擁有金屬護具的士兵埋伏在錢庫附近,同時城市內外的巡防也改為更加重視夜襲。
三城是三個地區的首府,雨虹城下面的縣鄉自然也需要駐軍。為了面對不知人數卻幾乎一定會到的高手襲擊,古犬將各地軍力核心收縮回雨虹城,但是戰爭從來都是出人意料。
夜襲確實發生了,但不是雨虹城,更不是城內的城堡,而是雨虹城下面的龜浩國軍力駐紮點。古犬得到的調查報告是一名戴金屬面具的與十幾名戴木面具的入侵者為一組,每次行動根據守方實力而有一組或最多四組同時出擊。他們如風一般疾馳接近,行兇後又毫不拖沓的立刻撤退,守方活下來的基本上只剩奴僕,而攻方只有木面具入侵者被殺。
那些木面具入侵者面容早已被毀,即使想要調查也查不出什麼。根據雨丘城情報得到的雨丘城被盜經驗,古犬認為對方這是又一次聲東擊西,妄圖逼他把軍隊調出圍剿。但大股軍隊外出搜尋不知躲哪裡的盜賊會影響自己防禦部署甚至兵士士氣,小股力量接敵又毫無勝算,而發現敵人卻不能拖住敵人便沒有意義。至於暗中跟蹤並留下記號更不現實,且不說對方輕功很好,而且對方似乎是分散行動,跟蹤者即使接近他們都很危險。
當小型營寨與關卡消失后,雲霧山群匪便正式開始對縣鄉級駐軍發起了夜襲。先是金屬面具高調殺開通路,接著木面具才闖入四處攻擊,然後在沒有反抗者后便迅速後撤。古犬搞不懂這些人到底是為什麼而來,明明說來雨虹城奪財卻不曾入城也不曾拿走城外錢財。他很憤怒卻無處撒火,索性以合謀的理由殺掉雨丘城的使者。
十五日後,雨虹城外除了倆處大型兵營已經都遭到摧毀,而入侵者似乎也損失了全部的木面具部下,但那些金屬面具才是最令人忌憚的力量。在古犬為事態焦頭爛額之際,他終於等到了對主城的攻擊,但此時他已經不得不分出力量協同守衛兩大城外軍營,千名擁有金屬護具的精銳士兵分出城五百名去協防糧倉,剩下五百也必須抽出倆百幫助主城糧倉守衛。無論對方是否有這個噁心,古犬都必須提防,不過他算歪打誤撞,第十六日的攻擊確實是針對三處駐點的糧倉。
在雲霧山騷擾雨虹城之時,金榮突然睡死,雨丘城的權力落入鑫源手中。堅持不與哥哥爭位的金元成為雨丘城協助城主管理武裝的核心人物,對哥哥的敬重似乎愈發強烈。
騰達指揮一群人探索迷宮,在付出大量傷亡后仍然無法成功抵達迷宮深處。一方面是因為裡面空氣過於惡劣,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裡面陷阱過於隱蔽和詭異。有的人沿著通道爬了很久,突然身後看不出異狀的通道頂掉出一塊鐵板斷絕道路;有的人在通過只有一個人勉強能進的通道時,爬過的地面竟然有可以拉開一旁牆壁露出毒物的踩壓陷阱;少數強者穿越障礙終於抵達深處,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卻是一名戴著金屬面具的高手。所謂迷宮裡的財寶不過是戲耍欺詐,騰達得出了這個結論,但負責挖寶的他和負責調查並劫殺雲霧山群匪的騰龍一樣錯過了權力交接的第一現場與時機。
金元並不擔心那些錢財,它們中的小部分早已於夜間抵達金元床頭。如果說雨丘城被搶與嫡長孫被打是摧毀金榮威信,那麼回到金元手上則是拉攏人心的利器。不過最終到底多少能回歸,那就不是金元說了算的。
嫡長孫變成嫡長子並改變不了他只有眼皮能動的事實,吃喝拉撒全要奴僕照顧的他對家族任何事都幫不上忙,他甚至無法告訴別人自己的新妻曾經趁夜深人靜悄悄的時候扇了他幾巴掌。
假惺惺的金元忙著拉攏人心和掌控武裝,除了過來問好時說些祝他身體健康以及早得貴子繼承爵位這種屁話,經常不分輕重的拍打他的四肢,使得明明沒有操控力卻能感到疼痛的現嫡長子無比痛苦卻無法表達。至於鑫源,不過如果不是金元阻攔和派人保護,同時雨丘城面臨內憂外患,恐怕此時對嫡長子最危險的人物就是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