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儒聖
少年看著眼前這糟老頭子居然還在擺譜,氣不打一處來,卻看見外面雪下的越大了:「老頭兒,外面雪下這麼大,你又不像是京都人,等雪停了再走吧?」說罷將煮好的糙米盛在一隻唯一完好無損的碗里遞給孔丘。
「愛人者人恆愛之,小娃倒是有顆仁心。」孔丘搖頭晃腦了一句,搶過碗狼吞虎咽了起來。少年白了他一眼自己找了個破碗也吃了起來。
「老夫一時失態,還未請教小娃兒姓名?」
少年見他門牙間的大縫隙還往出來噴飯,嫌棄的看了一眼說道:「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名字什麼的早就忘了,我只知道我姓路,這塊的人都叫我路小鬼…只有對門的一個和你一樣的老頭兒時常來串門兒。」
少年說話間眼睛從父母靈牌移到門外,孔丘捻須道:「你倒和我一個弟子相似,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你卻不改其樂。」孔丘斜睨了一眼少年投過來的白眼老臉一熱:「罷罷罷,老夫便與你結下這份因果,你若不嫌,今後就叫路不平吧?字鳴」
少年眼神犀利:「你還有弟子呢?該不會是個教書先生吧?路不平?啥爛名字,還不如王狗蛋兒好聽!」孔丘眼睛一瞪:「什麼王狗蛋兒?就叫路不平!」
孔丘自顧自說話扭頭看向少年,卻見少年垂首道:「這麼些年,只有你和對門老頭兒想到給我起個大名」孔丘看著此時的少年似乎真正像個孩童。
少年起身跪在父母靈前磕了三個響頭,聲音更咽道:「爹,娘,孩兒以後就叫路不平了」
孔丘起身朝著靈牌深深作揖。
路不平抹了把眼眶轉身問道:「老頭兒,你到底是啥人啊?真是個教書先生?」孔丘傲然起身,路不平瞪大眼睛,這老頭兒頭頂都快碰到房梁了…
「老夫乃是儒生之首,人稱儒聖!」孔丘騷包的微笑斜睨路不平,卻又迎來路不平的白眼。他急道:「小娃子還不信,看老夫給你露一手!」只見他一伸手朝著地上的破劍喊道:「大德,來!」路不平看了看地上紋絲不動的劍,又白了一眼孔丘:「…」
孔丘氣急敗壞:「好你個大德,老夫一天真是慣著你了!」他抬起腳對著破劍一陣狂踩。路不平愕然嘆息:「老頭兒,家裡沒米了,你等我會兒,我出去換點米。」
路不平說罷從懷裡拿出一塊羊脂白玉拋了拋,孔丘驚奇道:「老夫看你家徒四壁,怎會有這等財物?」
路不平斜睨得意道:「今兒從一個狗官身上順來的…」孔丘搖頭:「竊人財物,不是君子所為!」路不平白眼道:「那你去買米?」
孔丘摸了摸身上衣服紅臉道:「懲惡揚善,小娃真是仁人志士!」路不平咦了一聲:「就這還教書先生呢,沒點節操。」
說罷路不平轉身出門,孔丘叫住他:「將老夫這件外衣穿上…」路不平拿過外衣抖了一抖,煙塵四起,嫌棄的套在身上。
路不平剛轉身卻鼻子發酸,他自幼喪父喪母,平日里生活艱難,時常受街坊孩子欺負,人家孩子自然有父母撐腰,所以常被打罵。他之所以還能勉力生活到現在,不過是靠父母留下的一點財物,再就是去城郊採摘一點野物。父母死後每晚他回到家都會發現家中物件不翼而飛,最過分的一次他連門都不用開就進了家門。對門的老頭兒是個醉鬼,那天幫他修好了門,他拿出幾錢給他,他卻醉醺醺道:「人生在世,自然無為極好,睡也睡也…」
路不平走在街面上,破鞋在到小腿的積雪上踏出一個又一個洞。他看著天上的月亮,雙手捅在袖子里,身體微微發抖。
路不平來到一個當鋪,這家當鋪竟然燈火通明,老闆常說誰知道那些爺哪一天就活不下去來當點值錢物件呢。路不平之前也來當過幾次父母留下的物件兒,當值夥計奸賊無比,每每總是往死里殺價。
路不平來到櫃前,夥計正在打盹兒,路不平握拳咚的一聲砸在柜子上,夥計嘭的一聲跳起,卻看見一個只比柜子高一頭兒的小孩,剛想喝罵,卻看見少年手心裡躺著一塊羊脂白玉。夥計拿在手裡,一股溫潤從手心傳來,暗贊一聲好東西。
「一兩銀。」夥計俯視路不平殺價道。一兩銀對於一塊羊脂玉來說顯然是少極了。路不平見是個沒見過的新來夥計,便裝模作樣負手道:「不識貨的狗東西,真糟蹋了這塊美玉,本公子到別處去。」
夥計微微驚訝,難道是個落魄世家小公子,竟有這般氣度,哼,落毛兒的鳳凰不如雞,裝什麼。心下雖有不悅,可是又怕白白放跑了這塊美玉,便說道:「十兩,公子,不能再多了…」
路不平冷哼了一聲:「可。」夥計當下眉開眼笑朝後喊道:「玉一塊,十兩銀!」
路不平心裡卻是一陣狂跳,十兩銀子啊,他一年都見不到那麼多銀子。當下剛想接過錢囊,卻聽到一聲:
「慢!」
路不平轉頭看去,只見一身白衣,卻也是個老頭,只聽那老頭說道:「宮裡流出來的東西,十兩銀?少了些罷。」
夥計不悅道:「老先生,當鋪里的規矩,可沒談好了價錢又變臉的說法。」話音剛落幾個壯漢將路不平和老頭圍了起來。
白衣老頭兒一笑:「規矩?我的規矩就是規矩!」衣袖微微一振,幾個大漢倒飛出去。
夥計變色,知道遇見硬茬子了,縮頭撅嘴道:「那老先生想要什麼價?」他沒問路不平,在他眼裡出了門路不平也必然會被這老頭兒敲竹杠。
路不平此時心裡慌亂,他萬沒想到玉是宮裡的物件兒,畢竟來路不正,他不想節外生枝。急忙喊道:「我就要十兩銀。」說罷搶過錢囊跑了出去。
白衣微微一嘆,轉身出門消散不見。
路不平在糧市買了米,五斤米他能吃半個月。他買了十斤分做兩袋,將一袋放在對門老頭兒門前。
等他回到家卻發現孔丘枕著那柄破劍打著鼾在地上沉沉睡去…
路不平看眼頭頂大洞,將外衣蓋在了孔丘身上,卻見孔丘抓了抓屁股。
路不平啞然:「就這還教書先生呢…」
月下飛雪,孔丘和一個和他一般的老頭兒立在半空,那老頭白眉長垂,孔丘問道:「你當年給他起了個啥名字?」那白眉老頭兒笑道:「路狗剩兒」
孔丘啞然,卻聽白眉老頭兒笑道:「人生率性,無為無治,名字隨便起一個就行了…」
孔丘與白眉老頭兒相看一眼,兩道虛影消散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