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失敗的逃亡者(1)
「想嫁給這世上最有權勢的那位大人,你……配嗎?生無可戀的女人……活該去死……」
女人的聲音帶著陰毒似的咬牙切齒,穿過厚重的介質傳遞入耳,聽上去嗡嗡地,耳畔的流水聲,混著儀器指針機械的嘀嗒響動,吵醒了沉睡中的少女。
「他對你,可真好啊!費了這麼多工夫、花如此大的手筆,就只是為了救你。可又有什麼用,還不是照樣死了么……」
巨大的水溶液玻璃器皿內,沉睡少女的眼皮不經意地微顫了幾下,纖長濃密的睫如羽毛般輕輕拂動。緊跟著,感知到外部的寒冷,以及身體傳遞給神經的疼痛……儀器錶盤上的指針倏忽快速的攀高到一個小波峰,老舊電腦的液晶屏記錄下幾行複雜的串碼,心電圖刷刷地繪製出密密麻麻的波紋。
她死了么?死掉的話,是沒有意識的吧?為何仍然能夠聽到有人在說話,聲音囂張又飽含怨憤。
「呵!別掙扎了,現在的你們都一樣。乖,我們注射藥物哈!放心我不會弄死你的……」那嘲諷的女聲再次響起;」頂多,腦死亡……不過誰在乎呢?放了這麼多成熟的副本在這裡,那位大人現在恐怕連誰才是他未婚妻都分辨不出來,還有誰會?!」
她還活著!而且說話的人應該是能夠看到、或者說感知到她的動靜變化。
不過,那女人是在給她注射藥物???
少女光潔的身體被水溶液包裹,由徹骨的冷帶來的麻痹感正隨著意識的蘇醒逐步退卻。神經發出本能的信號,寒冷引起腿部抽搐,頭戴式呼吸機的介面被觸動,走漏了幾縷氣泡。
「原本我才是那個應該嫁給他的人!論家室,gp集團公司總裁的千金,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比我更能與他相配。他們都說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算個什麼東西?一個沒權沒勢的孤兒,不過就是他手裡的一把槍而已。憑什麼得到他的關注?!」
外部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躍進耳廓,想來是距離近了,她全身的感官也在逐漸復甦。
但是,這女人怕是瘋了吧?!聽她的口氣,實在算不得友好,更像是同她有仇似的。
「父親收養你,不過是看在那位大人的面子,你卻連聲謝謝都沒有,白眼狼一枚。毀了父親的心血,如今還要連累父親陪葬……而我gp集團的總裁千金,如今卻要落給你做看護?!你配嗎?!」
配不配她尚且不知,但這女人……發瘋的程度,剛剛的藥物肯定有問題,不知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雖然此時她能夠感知到周身包裹著水,暫時性的安全,但冰冷與酸痛交集侵入她的神經,被搭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看來只有自救這一條出路了。
背部以及四肢安插的導管跟隨器皿內液體震蕩加大了浮動,水波蕩漾,發出嘩啦啦的聲響。觸覺徹底被喚醒,神經系統再次發出警告性的信號連帶著又是一波抽搐。
然而說話的女人卻似渾然未覺,依然陷在自己的世界當中,歇斯底里地笑著:
「從今往後,你們都將永遠的躺在玻璃里,沒有思想,沒有悲喜,連睜開眼再看他一眼的可能性都不會沒有……哈哈哈哈!我不會讓你徹底死透的。我會一點一點的取走你身體里的血,也就這點東西,還能算得上有價值了!」
這瘋女人難怪對於她的清醒毫無反應,敢情是以為自己對於藥物反應產生地掙扎。
「哈哈哈!從今往後,你們都不會記得他。都將永遠的躺在玻璃里……」
記得他?!他是誰?!不對,少女蹙眉,她又是誰?!
擦!這女人給她注射了什麼鬼東西,她意識復甦的過程中,某些本該浮出水面的記憶,似乎在流失,而且速度極快,什麼信息都沒能抓住,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徹底的腦里一片空白。
雙瞳豁然睜開,驚恐與警惕的黑眸猶如迷失在森林深處的小鹿,倉皇失措地掃視周圍。這一回,徹底地醒來了。
她在哪兒?
室內的燈光昏暗,緊急出口指示燈散發著綠油油的鬼魅光亮,忽明忽暗,電壓不穩快速地閃爍發出刺啦刺啦的響動。
啪噠——
落鎖的聲響自空曠的實驗室內猶如一道休止符,悄然無聲的畫上句號。
那神經病女人注射完藥物后,怕被發現,竟然走了?!
好吧!現在她沒空神思遊離。這口承載自己的巨大玻璃水缸,環境簡直糟透了!
此時,她試圖從滿目昏暗中搜尋一絲光明。可眼前所及除了十一點鐘方位微弱的應急出口燈光外,什麼也看不真切。被那妖魅的綠色晃得有些暈眩。意識自完全靜止中慢慢累積醞釀出一種晃動的顛簸。以橫向與縱向流動搖晃。感官逐漸蘇醒,壓迫感如針尖擴張再擴張,直到五感全然恢復。
冷,蝕骨般順著肌膚匯入血液,麻木吞噬著大腦神經,抗拒著她的清醒。而身體因才剛恢復知覺,條件反射的抽搐造成了肌肉的疼痛,反而又抗拒著昏闕,雙方就這樣互相拉鋸;這令她的相當難過。
恐懼籠罩下來,試圖掙扎,身體卻乏力僵硬,四肢似被壓力禁錮般疼痛。
求生的渴望催促著神經感應末梢。從指尖開啟,雖然冰冷讓四肢的負擔沉重不堪,好在除了長久的不工作導致的肌肉僵硬外,並沒有缺失行動力。划掌為漿企圖向上遊動,手掌觸即到冰冷的玻璃倏又折返,直到確認自己被關在一個半徑一米左右、高約兩米的玻璃器皿中,才作罷停止。
天窗與四壁是密合的,上方沒有半點空氣,器皿頂端應該是自外向內扣住,加上水壓增加了阻力根本推不動。她再次肯定了結論。不過,就在她努力向上遊動試圖逃出水溶液時;口鼻處攜帶的氧氣供給管與脊椎四肢關節處的營養導管卻又向下揪扯著肌膚,束縛著她的行動。
麻煩——
拔掉四肢的針頭,刺痛感令她清醒不少。可惜桎梏依然,來自背部的壓力估測,導管數量有可能是四肢的兩到三倍以上。
意志力頑強地抵抗著陣陣昏闕,借著昏暗的應急燈光,目光遊走最後落在了呼吸管上面。兩米高度的水容器頂層幾乎沒有任何空間,處於長期封閉狀態導致氧氣的殘存微少,她唯一藉助的對外媒介就只有口鼻連接玻璃底部的呼吸管。粗重的導管體積大直徑寬厚,材質也有些沉重,要不是營養液的高濃度以及她身體的支撐,幾乎是無法像其它針管一樣漂浮在水裡的。可也因如此,看似完美的玻璃器皿,有了脆弱的突破點。
她變換了一下角度將身體打橫。深深吸入一口氣;雙腳蹬離玻璃扎入水底,摸索到氧氣管的盡頭,牟足了勁大力一扯。
巨大的呼吸管,另一頭如同吸盤一般貼合在玻璃壁壘上,隨著扯動脫離了外部組織,起初是介面處細微的小口,眨眼工夫龜裂逐步擴大,水壓如猛獸般衝破了缺口,伴隨著呼啦一聲悶響,兩米多高的玻璃壁壘轟然崩塌。借著水流和牽引力將少女狠狠得甩出跌落在房間的地面;後背的針孔因猛烈的拉扯脫離了肌膚。血孔在雪色肌膚上落上點點星紅的斑駁。她似乎並不十分在意,踉蹌的朝前爬了幾米,頂開了隔間虛掩的門。
腿部稍顯虛浮,手扶著桌椅的把手勉強能夠站立。這時候房間的聲控燈忽然亮了,警報器緊跟著響起:
「各部門注意,72號個體出現異常,請速前往三層實驗室;各部門注意……」
機械女聲自中央控制室的喇叭中傳出響徹整棟建築。四周的燈伴隨警報不停歇的閃爍;門外走廊里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說話聲以及掏鑰匙的響動隔著單薄的門板傳進來。
才剛剛適應站立的少女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實驗室的門就被撞開。
門外幾位衣著白色褂袍的三男兩女看見蘇醒的少女,大眼瞪小眼先是一怔,面面相覷,似乎並不能適應這突發事件。良久總算有人反應過來,衝上前去企圖抓住她,其中一位男子朝向他的女同事抱怨:
「安娜,你怎麼回事?!注射記憶藥物也不盯著點……」
被喚作安娜的女人顯然沒想到她會蘇醒,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眼神里一閃而過的怨毒,但很快就掩埋下去,彙集上無辜的表情:
「前面幾個注射完都沒事啊!何況這不是第一次注射了,今日是最後一記針量,誰知道……」
「行了,還不趕緊去找人來幫忙!」
發號施令的男人顯然是這幾人的主管,安娜轉身就要往迴路跑,並拿起手邊的對講機報告,表情里清楚地展露出恐懼。很可惜,少女可沒打算放過她,或者說這屋裡的所有人。
甩開桎梏,反應極快地抄起椅背上的白大褂,朝身上簡單裹住,隨手順了塊地面上的玻璃碎片朝第一個向她攻擊的男人頸動脈掠去。對於危險的靈敏嗅覺,反應似野獸的本能與生俱來,似溶於骨血。幾位高等學歷博士研究人員哪裡見過這等陣仗,驚惶失措地朝著對講機發出吼叫:
「請求守衛支援,72號危險等級五,請求……」
危險等級五?他們喚她72號……迅速在腦海中追憶企圖搜索信息,可仍舊一片空白。
那瘋女人安娜給她注射的藥物,令她所有的記憶系統像是被洗刷了一遍,乾乾淨淨一點都沒剩下。
少女的頭偏了偏,似乎有片刻的遲疑,皺了皺清秀的眉,神情微惱。
這短暫的停頓卻不足以令她怠慢手裡的動作。博士預警的話沒說完,就被少女一把奪過,對講機撞到桌角的邊緣,支離破碎。三十秒不到,幾位首當其衝的炮灰全部被幹掉,除了安娜。
面對自己的傑作,少女似乎有些詫異,愣怔了半晌,下意識的低頭看向雙手。那雙才剛成年的芊芊玉指長而有力,持玻璃碎片的右手虎口處與中指略有繭;反倒是左手更為像一個正常少女該有的模樣,除了中指處小小的戒指印痕。
那裡本該有個什麼?她突然覺得左手的中指有些陌生,缺少了點東西。可稍加琢磨,太陽穴連帶著後腦竟隱隱作痛。
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安娜,臉色慘白如紙,雙唇顫抖。
「你認識我?」她吐出今天第一句話,聲音暗啞好似壞掉的樂器,音色陌生。
記憶系統的問題頗為嚴重,對於身體突然爆發的殺傷力毫無頭緒,就連眼前顫抖如篩的女人,都半點印象也沒有。
「你……你……你,我、我……」安娜已經完全沒有方才的伶牙俐齒,結巴著。
行吧!她的溝通耐性到達了極限,眼眸聚攏上殺意。安娜對於她的表情變幻似乎非常熟悉,嚇得哆嗦,連忙道:
「就算你殺了我,也從這出不去。何況你不想知道自己是誰嗎?」
「你果然認識我。」
輕輕扯起唇角,嗓音比方才聽上去好了一些,手中揚起的玻璃碎片也壓了下去。她蹲下身,湊近看她,對面這張臉與映在玻璃器皿中那張自己的臉,竟有七八分相像。
「我照著你的模樣被克隆的?」她蹙了蹙眉,實際上不太喜歡這種說辭,於是扳過對方的下顎,擺弄了幾下。忽而瞭然地笑開,「原來是整容。怎麼,你喜歡我這張臉么?還是你喜歡你口中的那位大人?」
「你、你聽到了?!」安娜的臉比方才更白了,慘灰一般。
「你真應當滅口,而不是留著我賣血,賺黑錢的。」雖然她暫時並不知曉自己的血,能有個什麼用處。
貪是人類最悲哀的慾望,因它總會帶來出乎意料的結果。
「不,你不能殺我。我是gp集團的前總裁千金,是你的妹妹呀!」
「妹妹?!」她噗嗤一笑,「你在逗我嗎?咱倆的年齡是不是反了?!」
明明她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眼前的女人就算臉上動過手術,保養得再好,也三十開外了,怎麼也算是姐姐了。
「你也說是前任總裁。現在無權無勢的孤兒,不是只我一人,殺了你估計也沒人會追究。」她語氣戲謔。手裡卻沒有閑著,卸掉屍體上的衣物,開始穿戴。
「你不想知道你的來歷嗎?不想知道身世、記憶……」安娜咬著唇,垂死掙扎。
「失憶這事是拜你所賜吧!」
不過,想要挖出更多有用的信息,這裡卻並不是一個好的交談場所。眼下這女人,這張臉還有其它的用處,比如掩護。
但她還沒有下一個動作前,身側的安娜就已經快了她一步,拾起地上的碎玻璃,惡毒的朝她的脖頸戳去:
「你去死!為什麼要活過來——」
手起刀落,再沒猶豫。
都說反派死於話多,果然是真的。她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頸動脈破裂、噴得滿地都是污漬的女屍,搖了搖頭。
她其實沒想這麼快解決對方,可惜,唯一的線索斷了。
扒了對方的衣物套上,轉身,光明正大地從屋子裡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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