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失敗的逃亡者(2)
屋外的白熾燈明亮如白晝,左右一個個隔間屋室房門緊閉,沒有窗看不到室外的情況。這會兒本層樓區遭遇安全預警,一個人影也沒有。於是她行進的腳步格外順利。
安娜的工作卡權重很高,能打開這層樓里所有的門。匆匆一瞥,著實令她震驚。一層十幾個房間幾乎每一間都放置著相同大小的玻璃器皿,淡藍色的液體中浸泡著與她模樣相同的人形,或者稱為——克隆體。
看到與自己的臉有七八分的人,或許頗為意外;但看到諸多與自己模樣幾乎完全一致的人,就是另外一種感覺了。她本能的反應是噁心,有種被冒犯到的厭惡。迷茫與慌張卻並不存在的,更多的是想要毀掉的衝動。
可還沒有來得及去拔掉器皿的電源裝置,樓梯口就傳來了腳步聲響。
身體本能地朝右手邊最靠近的一個隔間內閃入,關上了門。門外傳來機械的響動,鏗鏘有力。乍聽聲響預計有二十左右攜帶重型武器者正朝之前她所在的房間奔去。此時這間屋子,暫時性地安全。
幽閉的室內狹小昏暗,這間與其它存放玻璃器皿的屋內並不相同。除了雜物之外,只有一個半人高的資料櫃,鐵皮質地老舊地佇立在房間的盡頭。
她挑了挑眉,借著頭頂綠油油的安全燈,湊上前。資料柜上放著一個老式對講機,發出刺啦刺啦微弱的電流響動。半開的抽屜里最上層的一張個人資料卡抓住了她的視線。
a4大小的泛黃紙張,右上角一寸個人照上面的女子亞裔面孔,一頭黑色馬尾整齊的束起,眼神清冷,與她同出一轍。她敢肯定這人應該不叫安娜。於是目光向左移動,姓名的位置用手書寫著「白羽」。兩種文字,一種是剛剛那五位博士使用的通用語,而另外一種方方正正的……她竟然認識,不僅認得而且非常熟悉。
沒有記憶,卻有讀寫能力。關於克隆技術、人腦構成,她不甚明白。但……這可能嗎?!幽眸暗聚惱意,眼神飄忽遊離,面對手中握著的這張全然陌生的資料卡,太陽穴牽連著後腦,隱隱作痛。
沒有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屋外武裝者的腳步再次由走廊中響起,伴隨著樓層屋門的開關聲響,混亂無章。顯然他們已經發現了屋內的問題,全面對她進行著搜捕。
沒有時間想太多,四肢的操控已得心應手,靈巧的出乎意料。意念仍猶豫未決前,敏銳的判斷力便先行一步做出了選擇。
她快速地扯下資料卡連同半截體檢信息一併塞入兜里。動作麻利地踩著鐵櫃一躍而上,巧妙地竄入房間頂部的通風口。整件事情做完不足半分鐘,剛好夠重甲機器人踢開隔間的大門。
沒錯是重甲機器人!一個個鐵皮武裝的傢伙們,約有一米八左右高度,全身度著一層閃亮的銀色漆光,手中舉著槍,大踏步的闖入、最先到的機器人開啟了搜索模式,紅外系統在室內一通亂閃。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機器人的全貌,就因躲避紅外線隱匿了身形。幾分鐘后,收穫無果的機器人小隊開始向外部撤離,擴大搜索麵積。整棟樓宇建築的報警系統再次響起:
「警告,警告。72號個體潛逃。危險等級五。各部門注意,72號個體……」
被報警系統稱作「72號個體」的傢伙估計就是她本人沒有錯了。不過比起代號,她似乎更喜歡「白羽」這個名字。一個全新的疑問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除了「72號個體」這個稱呼以外,難道她本名是叫「白羽」???或者,正主是叫「白羽」?!
可聽安娜的意思,白羽死了,然後有人花費重金克隆了她。然而那句「你們現在都一樣」是什麼意思?本體跟副本混淆了?!可本體不是死了么……
越想越困惑,後腦隱隱作痛,牽連著太陽穴也跟著猶如針扎般難過。
算了!現在哪裡是思考的時候,先出去再說。斟酌了一下逃離路線,這會兒機器人都撤離了房間,很有可能在各大通風地點的出口處等著她,保險起見正面出去興許是最有效的。
於是乎,當她順利的自三樓的走廊來到二層,用安娜的id卡自員工儲物間里拿了雙合腳的鞋,再換了個白大褂。一路暢通無阻即將看到二層對外的大門以及樓外部的鋼結構樓梯時,意外遇到了一個下來勘查的機器人,幾乎差點以為自己隱藏的足夠好,能夠矇混過關之際。不想,機器人的先進程度明顯在她的預估之外。比如,id工牌與面部的人臉識別系統。
當第一縷紅外射線掃描過她的臉孔時,預警系統還在估算,她就已彈跳而起攀上機器人的背,拔掉了頭部與身體連接處的幾條顏色各異的電纜。下手快准狠,彷彿根本不需要思考,天性使然。
不論自己曾經是誰,就算失去了記憶,至少沒有失去自保能力。這算是好的開始吧!她自我安慰地想著。在機器人倒下之際,奪過對方的手中的槍,轉身對著身後向她開火狂奔而來的五台機器人掃射。
可……預估再次出現「失誤」,手裡明明像槍一般的東西,射出去的卻並非是子彈,而是麻醉劑。
「什麼鬼玩意兒?!」她低咒一句,厭棄地扔掉。
麻醉劑對機器人無用,對付她就不容小窺了。看來對方是想抓活的!這令她心生不悅得蹙眉,下手較之方才更急切。
守衛機器人約有兩米二三的樣子,約莫是按照最佳人類的黃金比例製作而成,外形與行動都與人類基本一致。可再完美也有弱點,比如笨重,再比如關節鏈接處的脆弱。少女身姿矯捷地自麻醉劑的攻擊中穿梭,一邊偷襲各個機器人暴露在外的電纜介面。側步閃過橫衝而來的攻擊,執起手裡的槍,槍頭向下躍起朝機器人頸椎扎去,一擊即中;再而半跪俯身砍掉腿部的接縫電纜;機器人失去了半條腿重心不穩,腦部處理器沒來及計算損失,就朝牆邊歪倒,呼啦一下又再次撞壞了手部……
沒一會兒功夫五台就這麼報廢了。眨眼間她撬開了二層的樓梯門,順利的沿著旋轉樓梯滑了下去。
警報聲依然響徹整棟建築。在下一波守衛到來之前,她已如狡黠的兔子般攀過了銹跡斑駁的鐵絲網。翻身而下時,回頭撇了一眼身後的灰色建築樓,樓宇頂部globalprogram的公司logo在烈日驕陽里散發著詭異的光。異樣的情緒自心頭一閃而過,熟悉又陌生。出現得太快還沒待她思索,建築樓的大門就已經自內部打開,機器們叫囂著朝外涌。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再也顧不得其它,逃命最為要緊。
——————
新中洲,克諾索斯城,凌晨三點一刻。
城內最高的建築物——安息酒店,頂層帝王套間里,床角處內線的呼叫燈光閃爍了兩下,投影儀自動亮起,打在了床對面的牆壁上:液晶屏幕閃爍,一位身著白色大褂的青年博士神情既緊張又嚴肅,眉眼間極力掩飾著慌亂,可惜額角處微微溢出的汗珠,暴露了他極力想要壓下的惶恐情緒:
「對不起,阿努比斯大人,打擾您休息了。實驗室有緊急消息需要您處理……」
好半天,對面一如既往的寂靜無聲,漆黑一片。
沒有得到迴音,線路那頭的彙報人察覺到了自己的唐突,流露出倉皇無措的表情。
隔著液晶屏,對面那位大人的房間伸手不見五指,連一絲月光都不曾投射進來。他只能看到右下角視頻畫面內,自己呈現出來的惶恐不安。可時差與突發事件相比真的是微不足道,至少他們全體工作組的人都是如此想的。
但對於那位大人來講,每天處理的事物應該都是緊急到不行的吧!所以他們並不確定打擾對方休息,是否是明智之舉。於是,經驗老道的教授就派了他這麼個新人,前去撥打這通有可能觸動眉角的電話。
說實在的,撥通之前他還有那麼些許激動與興奮呢!
畢竟能夠跟傳說中的神、新大陸半壁江山的掌權者面對面的通話,可不是人人都有機會。但撥通之後,對面長久的黑暗以及毫無反應的安靜,令他整顆心臟都懸在空中;尷尬的冷汗直冒。
「大人?」
惶惶的聲音帶著顫抖。再一次微微地呼喚著。隔了半晌,這位可憐的醫學博士生終於忍不住再試探地吐出兩個字。
在他以為,可能再也得不到回復的時候,墨色錦緞被褥中一隻手臂伸出,拿起茶几上的耳麥。睡塌上的人並未打算開燈,落地窗自動拉開了半扇,那人慵懶地借著月光半倚,看上去仍是一副未醒的模樣。
修長的手指拉開錦被,另一隻將前額的碎發捋至腦後,月色里的容顏俊美,雙眸半開半壑,一雙秀色桃花眼微微上揚。但吐出的聲音卻絲毫沒有一點睏乏之意,冰冷微霜:
「你最好確實有值得三點鐘彙報的消息。」
小博士默默地擦了擦額前的冷汗,押下心頭徒然升起的寒意,聲音顫抖著將實驗室遭遇襲擊的經過說完。明明不到五分鐘的陳述,竟覺得自己複述了一個世紀般漫長。黑夜裡,看不到對面人的表情,無法判斷是不耐煩還是生氣。戰戰兢兢地縮了縮脖子,一臉惶恐,乖巧地吞了吞口水,等待下一步指示。
沉默了許久,終於對方緩緩地開口。似蒼山新雨後的晴天,清爽無比,還泛著隱隱地喜悅:
「哦?72號幹掉了一個小隊的r9,順利的逃跑了……」那人唇邊溢出一抹微妙的笑,詭異得不似真切:「這次,還真有意思呢!現在她人在哪兒?」
「gps顯示,72號目前已經進入新亞太大陸,距離最近的主城樓蘭大約一百二十公里。您看是否需要出兵追捕?」
對方並沒有直接回答,反問:
「72號目前的生理狀態是什麼?」
「各機能完好;」屏幕下面的對話框彈出影像,是越獄逃跑時的整個過程,「雖然沒有經過腦部的測試,但根據這段錄像我們初步判斷,大腦與肢體發育均完整;生理機能應該有十七歲的體制,應激反應超越正常人水平;智力檢測暫時無法提供……」
「十七歲么?」男人頓了一下,聲音低沉,追加一句,「記憶呢?」
博士露出為難之色,嘆了口氣:
「無法判定。可能與前面幾個是同等狀況。而且出逃之前,研究員已經注射了足夠劑量的記憶喚醒藥物,不過……不太管用。」
關於記憶,他們已經將最好的治療藥物都用上了。可克隆副本怎可能會有本體記憶?!就算是最尖端的、治療阿爾茨海默症的葯也不能將本就不存在的東西尋回……
除非是本體啊!但這位大人堅持要求注射,唉!有些事情註定失敗,無奈仍打算嘗試……
對面陷入漫長的沉默,在小博士差點以為掉線的時候,終於那人悠悠地開口道:
「調一隊r11過去。」
「好的,大人!我這就通知保全部門將她帶回……」
小博士領命,公事公辦。反正抓捕行動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前面也有被放出去的副本。雖然沒幾天就夭折了,莫名其妙被各種勢力折磨弄死的不在少數,最後還不是要被回收。唉!何必每次有副本醒來都要求彙報呢?這一年裡,流程他都格外熟悉了!
然而他卻料錯了,這一次不同往日。
「不用——「對方打斷他,」把她直接扔到長安去。」
「啊?」小博士一臉詫異地張著嘴,沒明白這位大人是何意,這次下達的指示為何如此不同尋常。不過今天大人的心情似乎不錯,居然臨了向他解釋:
「不是沒有測試記憶狀態嗎?長安是她的故土放在那裡自然就會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