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瘋子書生?
大周天佑三年,八月。雖已過了處暑,可管州的天氣仍然十分炎熱。
農忙已過,一年的莊稼已經收穫。加之今年皇天開恩,官府並未派發徭役,槐樹村的村民們難得有了一點空閑。
傍晚,村民們便紛紛來到在村口的大槐樹下乘涼、休憩。
村民們大多沒有讀過書,大多數人甚至一生都沒有走出過所屬的洪縣,自然也沒什麼見識。
因此,聚在一起時也不過聊一些家長里短的八卦緋聞。諸如:老王家的媳婦和婆婆打起來了、老張家的水缸被人偷了之類的。
而近段時間裡槐樹村八卦流量的扛把子,非得老李秀才家莫屬。
無他,這家的兒子李攸之瘋了。
「老李秀才家可憐啊!前幾年,老秀才還在世的時候可是村裡數一數二的人物,誰不敬重幾分?」
「可現在,老子死了、兒子瘋了,這家一下子就垮了!」住在水井旁的秦寡婦念叨著。
「誰說不是呢?這李小相公,本來也是文曲星下凡一般的人物,不到十歲便考上了童生,誰說不是將來要做青天大老爺的人?」
「後來不知得罪了哪方星宿,竟然快十年了也沒有考上秀才。」
「現在更是著了邪、瘋癲了。唉,真是太可惜了!」住在村尾的鰥夫老張接話道。
槐樹下的眾人都是一陣嘆息。誰不想自己村裡出個遮奢人物?功利點,所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個村的人,難道還不提攜提攜村裡的後輩?
就算是自家子侄不爭氣,人家看不上,那也並非是一無所獲。畢竟,這年頭誰當了官不得給家鄉挖挖井、修修路,造福一下鄉梓?
雖然李小相公整整十年都沒有考上秀才,可誰知他不會哪天又開了竅,重現當年那般神童的模樣?
可如今,隨著李攸之的瘋癲,這一切都化作了泡影。也難怪眾人都是嘆氣了。
畢竟,大家打心底里的願望就是能再苦一苦李小相公,為大家博一個光明的未來。
李小相公原來也是一直如大家所願,雖然窮得快吃不上飯了,但還是苦讀詩書。在考秀才的道路上,雖是屢戰屢敗,卻仍然屢敗屢戰!
可就在幾個月前,李小相公卻突然昏迷了幾日。醒來后便性情大變,原本從來不下地幹活的他突然接過了家中老母與媳婦的活計,開始務農。
這倒也值得讚頌,但要命的是,李小相公同時也不再溫習詩書了。同時還放出狠話:「人都快餓死了,誰還啃這些東西,誰就是啥叉!」
大家雖然不知道【啥叉】是什麼意思,但可都看得懂李小相公這是不打算考秀才了,難免有些失望。
人在失望的時候,難免會說些怪話。所以漸漸的,村裡開始有了一些傳言:比如,李小相公在昏迷那幾日被什麼髒東西附了身。
又比如,李小相公是被熱痰糊住了心竅,須得飲下觀世音菩薩那支凈瓶里的聖水才能緩和下來。
又又比如,老秀才在靖遠十五年救下的那個啞巴女孩,其實是個狐狸精。養在家裡幾年,養出了道行,便把小李相公迷住了。
諸如此類傳言,由於太過離譜,一開始並沒有幾人相信。
可最近農閑下來,小李相公也不用下地了。眾人都想:這小李相公該讀讀書了吧?可他卻仍不肯讀聖賢書,反而是早出晚歸地上山鑿石、下河挖沙。
頂著初秋的酷暑,每日在山林間與蟲蛇作伴、在江河旁與魚蝦為伍,每天都把自己搞得像個泥人一般。
這般行徑,讓大家對不禁那些傳言多少相信了幾分。
就在大家對此議論紛紛時,一尊提著木桶泥菩薩從小路的盡頭陡然出現,並緩緩向著村裡走來。
在槐樹村這一片,在這時節,能有這扮相的,那非得我們那位瘋掉的李相公莫屬了。
這位李小相公緩步朝著村口走來。雖是傍晚,但天氣仍然十分炎熱。他的半邊身子都歪斜了起來,看起來桶里提的東西並不輕。
太陽仍然毒辣,李小相公流出的汗,把他身上的泥灰沖刷出一道道印痕。即便如此,他臉上卻是一副喜笑顏開的表情。
怪事!難道是李小相公撿到寶了?眾人不禁暗自揣度。
不一會兒,李小相公就走到近前。
眾人才看清,這瘋子相公拎的木桶里裝的那裡是什麼寶貝,而是一塊灰撲撲的石頭!
見到此情此景,鰥夫老張搖了搖頭,轉過身去嘆了口氣。秦寡婦也是背過身去,假裝抹了抹眼淚。
真是造孽啊!
......
然而李攸之李小相公並不知道眾人心中所想,而是沉浸於收穫的喜悅之中。畢竟,這桶里的東西可以說是他以後發家致富的第一桶金。
與村口納涼的眾人都見過禮之後,李攸之便又提溜著他那破木桶往家裡去了。
老秀才家離村口不遠,這一小會兒功夫,這李小相公就到了家門口。
「娘!小雅!我回來了!快開門啊!」到了家門口,李攸之早已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一放下木桶,便高聲喊道。
不一會兒,一個年近五十的婦人打開了柴門。
此人便是李攸之的母親韓梅,或者也可稱作李韓氏,但鄉野之人往往沒那麼多講究,多是叫她大梅子、梅嫂之類的。
婦人臉色鬱郁,見到李攸之這幅模樣,更是又擔心又生氣:「哎呦,我的祖宗,你又跑到哪兒去野去了?全身弄成這樣!」
「沒事兒,就是一些灰土,我一會兒沖一衝就好了。怎麼家裡就你一個人,小雅呢?」
「家裡柴火剩得不多了,雅兒她出去砍柴去了,有一會兒了,估摸著也快回來了。」
李攸之的泥臉上顯露出幾分不快:「娘,我不是說了嗎?以後這種重活累活你叫我來做,小雅這麼小一個女孩子......」
韓梅聞言,眉頭一皺。
「照你這麼說我是個壞人了哦?你自己想一想,我是不是把雅兒當成親女兒來養的?從小到大,我有幾時讓你們兩個干過多少重活?」
「也就是雅兒看我年紀大了,前幾日又傷了腿腳,幫襯著幹些活。不像某些人,多大的人了?一天到晚還到處野。」
面對母親的指控,李攸之此時一臉尷尬,畢竟韓梅說得確實都是實話。
前段時間還好一點,這幾天自己確實是沉迷玩泥巴,對家中的事情不怎麼上心。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自己今後的第一桶金,就要看自己這幾天玩泥巴玩出的成果了。